黑心棉一样的乌云一层一层,叠在一起,把天空铺满。
云层之上,清亮的月光一丝也透不下来。
云层之下,狂风卷着落叶和塑料袋漫天飞舞。
月黑风高,一派凄惨景象。
“甘霖娘,我就是个傻叉,真的,我太傻了!”
“还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我去你娘的!”
“这才几天,变心比变魔术还快,四年的感情,说散就散,真是连狗都不如……”
……
狂风中,夜空下,方信低头喃喃自语,背后是半人高的斑驳矮墙,前方是空旷的夜空,脚下则是一百多米的虚空----此刻的方信,正蹲坐在一栋高楼的天台边缘,自艾自怨。
方信骂了半天,然后抬手仰头把一瓶啤酒直直灌了下去,啤酒很快占满了他的口腔并且从嘴角流了出来,但是他不管不顾,甚至把瓶子举得更高,似乎这样做满脑子的痛苦都会随之流逝。
没一会,方信就被呛得开始咳嗽,满口的啤酒如泉涌一般从口中、鼻孔中喷了出来,落了下去,被狂风带走,消失在夜空中。
纵使如此,方信仍没有放下啤酒,直到瓶中空空如也。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方信咳个不停,直到把眼泪都咳了出来,接着又开始大笑:“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咳咳咳…”
方信边咳边笑,边笑边咳,最后咳嗽和笑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极速的喘息:“呼呼呼…”
好不容易呼吸平稳以后,方信终于感觉到了累,他靠在矮墙上,双目无神地盯着空中厚重的云层,四年的大学生活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
“要帮忙吗?”
大学报到的第一天,阳光明媚,方信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正费力地拖着一个超大的行李箱,女生白裙白鞋,面容精致,脑后一根单马尾,犹如一个精灵。
“好啊,谢谢学长。”
女生回头眯眯一笑,那笑容像箭矢一样射中了方信的心脏。
“那个,其实我也是新生。”
方信面红耳赤地解释道,心“扑通扑通”地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
“晓涵,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你确定我是单身吗?”
“啊!?那,那你有男朋友吗?”
“嘻嘻,你猜呢?”
“我……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那就试试呗。”
女宿舍门口,女生红着脸点点头,然后迅速冲进大门,单马尾在白裙上蹦蹦跳跳,那背影像极了一只活泼的精灵。
……
“不要,听说很痛的。”
“我就蹭蹭,不进去。”
“啊!!你个死骗子!呜呜呜,痛死我了!”
一个具体描述了就会404的夜晚,方信轻轻拥华晓涵入怀,轻声安慰。
……
“阿信,你真的舍得为我放弃斯坦福的邀请啊?那可是全额奖学金啊!”
“小傻瓜,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对我真好!”
毕业前夕,方信与华晓涵买了南下的长途车票,拖着那只超大的行李箱,来到了鹏城,也放弃了美国斯坦福深造的机会。
……
“阿信,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
三个月后,当推销了一天热熔胶条的方信打开出租屋的大门时,华晓涵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穿戴整齐地坐在出租屋中那个两百块的沙发上,一脸平静,然后向方信摊牌,拖着那只超大的行李箱走了出去。
方信一时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再追出去的时候,只见到一辆红色的跑车发出“呜呜”的轰鸣声,迅速消失在道路的尽头,红色跑车的屁股上,是一匹飞腾的奔马。
华晓涵坐在跑车中,仍是白裙单马尾,对身侧的男人顾盼笑兮,笑起来仍像一只漂亮的精灵。
……
“哈哈哈,才三个月,三个月就让我看透她了,真好……”
“幸好,才三个月……”
……
方信双目无神,自言自语,两行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过了十多分钟,方信猛然站起来,用力把啤酒瓶砸到地板上,对着夜空大喊道:“华晓涵,老子总有一天要让你后悔!”
喊声响彻了整个夜空,惊起脚下城中村的野狗纷纷乱叫。
除了野狗,夜空上,厚重的云层中,也有什么东西被惊动,突然显露出来。
仅仅只是身躯的一段,但是也具有超乎常人想象的恐怖和狰狞。
尸体一般苍白泛蓝的身躯上密密麻麻地覆盖着鳞片,鳞片边缘不是犹如刀锋般锋利,就是如同针尖般的尖锐。
在云层中,还有很多巨大的触手隐现,搅动风云。
就算是世界上最凶恶、最恐怖的怪物,也没有云层中的生物所显露出来的身躯的一段那么凶恶,那么恐怖。
看了一眼就会让人做噩梦的存在。
这个是什么?龙吗?
方信一时把华晓涵忘到了脑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集中注意力看了过去。
云层中的生物似乎感受到了方信的目光。
咕
咕咕
咕咕咕咕……
针尖刀锋一般的鳞片突然全部缩回身躯中,一个拳头大小的肉疙瘩紧接着冒了出来,然后又两个,然后无数个,最后,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肉疙瘩挤在苍白泛蓝的躯体上面,比得了皮肤病的癞蛤蟆还要恶心。
跟着,所有的肉疙瘩齐齐地转了半圈,变成了一只只眼珠,蓝绿色,长着竖瞳的眼珠。
无数只蓝绿色的眼珠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
无数只蓝绿色的眼珠同时看着下方的方信,眼神冷漠,没有一丝感情。
方信头皮一紧,浑身禁不住一个哆嗦,脑中仿佛有几百个洪吕大钟同时响起。
浩大的钟声瞬间击碎了方信的思维,泯灭了他的所有感觉。
失去神智的方信站在天台边缘摇摇晃晃,脚下就是一百多米高的夜空。
方信身体一歪,从天台掉了下去。
一百多米,运气好的话方信会断成几截,每一截都是一个摊平的肉饼,他会变成几个人肉饼,几个骨肉鲜血混合的人肉饼。
运气不好的话,方信会支离破碎,裂成无数段,每一段也是一个肉饼,无数个人肉饼散落一地,覆盖十米至五十米左右的范围,看不出人形。
方信必死无疑。
除非,有意外出现。
意外出现了。
咕!
噗!
一个眼珠被挤了出来,极速飞向方信,最后落在方信身上,融进了他的身体中,不见了。
方信没有摔到地面变成一堆人肉饼。
方信消失了,他就这样突然消失了,仿佛变成尘土,然后被狂风吹散,茫茫夜空中都寻觅不到他的一丝痕迹。
公元2020年7月,一个名叫方信的年轻人消失在空气中,谁也不知道。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之后,方信的同事们又会穿上白衬衣,开始一家工厂一家工厂地跑,向工厂推销热熔胶条,对于方信的消失了,他们顶多在当天吃午餐的时候议论两句。
“唉,那个年轻仔啊,受不了压力,干了3个月就跑了,连手续都没办”。
云云。
他们第三天就会忘了这个曾经的这个同事,一切照常。
太阳每天照常升起,白领们每天照常工作,谁也不关心方信去哪了,还是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