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隽贵人寻我何事,但她眼中的不善让我心中发怵。“隽贵人天仙美貌,我自愧不如。”我笑了笑道。
隽贵人依旧浅笑,走近我身边道:“从前我便知道,姐姐定是有一番筹谋的。如此本事,招弟叹服。”
我皱了皱眉,回她道:“我没有什么本事,隽贵人多虑了。”
“姐姐不认也罢,”她挑眉轻笑,“只是,姐姐可别忘了招弟做红娘的情分。”
我一愣,想起她的话指的是什么,便道:“是我欠你的人情,你若有求,知会一声便是。”
“既如此,招弟告退了。”隽贵人行了礼,带着宫女离去。
我也要走,皇后宫里的宫女却来请我回去,我不知如何面对皇后,却不好推辞,只好跟着宫女回去。
皇后娘娘此时换了常服,少了几分威严,添了几分温柔。
“坐。”她笑道。
我乖乖地坐下。
“想通了?”她摒去左右,问我道。湖水般的双眸里,瞧不出悲喜。
我不敢撒谎,照实答道:“皇上来撷星轩时,臣妾不知,露了马脚,不得已称病愈。请娘娘勿怪。”
“他对你,是一番真心。你何苦呢?”皇后拉着我的手道。
“娘娘,”我咬着下唇纠结了片刻,最终抬头,目光灼灼,“臣妾浅薄,认为两情相悦者,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夫妻伉俪,更要一心一意,娘娘以为呢?”
皇后闻言,轻轻一滞,眸子里的哀伤又重了一层。
许久,她道:“从前,我也是那么以为的。”她望了望窗外的四角天空,似是自语,“可皇家哪有什么一心一意可言呢?”
我面对着这样一张黯然神伤的脸,觉得所有的安慰都苍白无力。
“娘娘,有的。”我握紧了她的手。
她疑惑地望了我一眼。
我行大拜礼,道出了皇上的呓语。
“那晚皇上歇在软榻上,臣妾听见他说,兰华,不会再有人敢伤害你了,不会了。臣妾知道,兰华是娘娘的闺名。无论从前有过些什么,臣妾想皇上是真心悔过的,是把娘娘一直放在心尖上的。臣妾斗胆,娘娘总劝臣妾,臣妾却觉得娘娘该劝自己。”
座上人久久不语,我抬眉,撞见她眼眶框不住的泪。
她扶我起来,轻声道:“谢谢你了。”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皇后却不愿听了,叫我去找安宁。
“物是人非,知多何益。”她浅浅地笑了,那笑却含着忧伤。
我只好顺从地去找安宁公主。
“师父!”安宁公主见到我,便扑过来抱住我,“几日不见,想死徒儿了。”
“安宁,”从屋内走出来一位清瘦挺拔的俊俏少年郎,眉宇间透露着沉稳威严,“休得无礼。”
“二哥!这是我师父!跟你说过的,崇华宫的苏贵人。”安宁拉着我行至少年面前。这位便是二皇子周佑珟了。
“二皇子安。”我福身行礼。
“苏娘娘安。”二皇子回礼。
“哎呀,你们别安来安去的了,二哥,师父教我学琴时旁人在不好,你快去找父皇吧。”安宁公主推着二皇子走。
旁人?二皇子挑了挑眉,无奈地笑着被安宁公主推走了。“别胡闹。”他宠溺地抚了抚安宁的头,负手离去。
这小子倒像他那父皇,我心想。
安宁公主学琴学得专心,天也没少聊。她急着支走自家二哥,原是皇上挑了霍家儿郎给二皇子做伴读,年节后便可日日入宫,安宁想偷偷去瞧瞧,叫我替她打掩护。
“姑娘家家的,偷跑出去看男人,成何体统。”我冷眼望着她道。
“师父——”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摇着我的衣角撒娇。
我心下觉得好笑,差点忍不住伸手捏她粉团般的脸,仍是板着脸道:“下不为例。”
“你答应了!”她捂住嘴,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安宁公主说要好好谢我,硬是留我在坤宁宫用了午膳。
回到撷星轩时,日头正烈,晒得我身上暖烘烘的。
午后陆陆续续来了几位不熟的嫔妃,说是道我病愈之喜,又有内务府来人送些时新料子、新鲜瓜果,一一打发了。小秦子愤愤地说:“都是些惯会见风使舵的,见主子荣宠,又有皇后娘娘照拂,都巴巴地贴上来了,主子受伤时也没见个来嘘寒问暖的!”
我叫他不要乱说,“也是生活所迫。”小秦子才气呼呼地闭了嘴。
今日早歇。
启弘七年腊月初十。
晨起,照例去坤宁宫请安。雍贵妃娘娘自从失了协理六宫职权后,就没有一天不迟到的,大家只好等着,然后皇后娘娘嘘寒问暖几句,就叫大家散了场。
一路与纯嫔、怡嫔、杨贵人、李常在同行,说说笑笑的,也不觉得路长。
杨贵人邀请大家到揽风殿用早膳,众人欣然应了。
“娘娘都同我说了,”纯嫔坐在我旁边,难得的同情地望着我,“你别难过。心里不愿意还要伺候皇帝,苦了你了。他对你还行,你忍忍吧。就当是为了娘娘!”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抚,我配合地点了点头。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怡嫔走过来拍我俩的肩膀,纯嫔便同她说了一遍,怡嫔也抿了抿唇道:“咱们是宫嫔,干咱们这行的,侍奉皇上是咱们的职责,小姝别太难过了。”
我被二人连翻安慰,有些不好意思,就扯开话题聊别的,很快就翻了篇。杨贵人的手艺越发好了,一顿早膳用得我肚子提溜圆。
用过早膳,大家又玩了会,怡嫔与纯嫔讲了些从前闺中的趣事,笑得我肚子疼。
纯嫔要与舒妃商量太后寿辰的事,又坐了会便匆匆走了,其余人也各自回去。
回到撷星轩,我便坐在秋千上,喊小秦子推我玩。
小秦子劲大,推得也高,红羽总担心他失手将我摔了。
“小秦子你怎么不推了?累了?”我回头,却见到皇上的一张脸,险些从秋千上栽下去。
这人最近总是神出鬼没的。
“朕推你可好?”他温柔笑道。
哪能拒绝您呢,抗旨不遵多大的罪名啊。我心里骂着,面上却笑说:“那臣妾多谢皇上了。”
他笑了笑,替我理顺碎发,道:“坐稳。”
他没使多大的力气,秋千荡得慢悠悠的,像岁月流逝一般。
他今日似乎时间多得很。
陪我用午膳,陪我看闲书,给我讲宫外的趣事……
他不急不忙,温柔体贴。那双明眸,静静地望着你时,你便要陷进去了。
可我不能。
他在我身旁安睡,而我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