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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妖魔鬼怪经中言,修真上人逆天年

待杨陌离去片刻,明生道人这才开口言:此地别有高人,尚需前往拜会一番,以免失了礼数。千方公子应下:道长所言甚是,却也不必急于一时,我辈中人岂因意繁文缛节逆了道法自然之意。明生道人有所悟,理正道袍言道:贫道不及公子,受教了;说罢自闭目垂帘,呼吸吐纳;千方公子早不言语,似溶于万物,入不存不有之境。

话说杨陌回夫子庐后,正欲再究经卷,突然若有所思,“看那二人相貌衣冠非凡俗之辈,五官脸相神秘模糊不清。夫子久不出草庐,自己尚未提及此事,亦无旁人相告,又是如何得知有贵客!杨陌百思不得其解,压下心中疑惑,时不时扫了堂后一眼。如此一日过去,翌日午时,中堂后暗室夫子关照道:小陌,往后每日午时、申时皆为二位来客奉上茶水,不得怠慢;虽满心好奇,杨陌却未曾探究,只应诺道“夫子放心,我理会得”,暗室却无半点声息传来。

有夫子关照,杨陌自是用心理会,煮了两壶茶,为夫子奉上后径自再送去溪流源头处。待至此间,放下手中茶壶,地上昨日那茶壶中早是空空如也,两口粗碗上些许残梗,杨陌拿起粗碗在溪水中反复洗刷几遍后放回,打一稽首作揖道:二位客人,请用茶,见那瀑布下二人无有回应,便自收起空壶转身回草庐罢了。待至申时正直夕阳西下,杨陌自也为二人奉上一壶热茶,只是仍不见二人回应,虽叫人摸不着头脑,杨陌自也不以为奇。

至此,不管刮风下雨杨陌皆不曾终止,转眼已是三月阳春正好之时,万物焕发生机处处盎然。这日正值午时,杨陌立身瀑布下方,本该放置茶壶处此刻已是立得一座破矮草棚,仅能容身一人取茶罢,此是杨陌为避风雨灌进茶壶便自随手搭起。朝那二人略一作揖,只是未作言语,拿起空壶转身就走,然恰自转身后传来一道润醇厚之音,但闻其言曰:小友不辞辛劳奉送茶铭,不知有何求,吾二人自当聊表寸心。杨陌猛闻身后之人开口,甚是惊讶,而后诧然,骤转身躯观那二人所在;再次认真打量二人,确认无误后抱拳掷言道:二位贵客言重罢,小子不过略尽本分,皆承我家夫子所关照,不敢有所求,只望二位贵客莫要嫌弃才好。

此时明生千方二人盘膝静坐一片悠闲惬意看向杨陌,只见那公子开口道:既如此,定择日拜访你家夫子以表谢意,有劳小友,遂闭嘴不言。杨陌闻之,便可确定早前所言语者必是其身边那道人,此时道人面颊上略带笑意,不言不语间似点头致意,杨陌见状再次持壶抱拳后转身回夫子庐去。待其离去,明生千方二人遂入空明之境修持不辍,更不理世间俗事。话说杨陌一路回程心下仍自惊奇,已是四月有余,尽管勤勉恭谦,却也初次闻其二人开得金口,两位怪客怎地跟那些经卷上所言妖魔鬼怪脾性甚同。

同日申时许,夫子庐中杨陌一边为刘夫子奉上茶铭一边道:夫子,今日那二位贵客终是开口,刘夫子只是一边品茶兀自不应;杨陌继续道:小陌观之,此二客实非凡世之人,恐甚有来路。原本刘夫子一脸尽是严肃,忽闻此言却有讶异,待口中茶汤咽下,方才一本正经道:噢!难道小陌如今已可慧眼识人,还是知道什么消息,此二人又是何等样来历?杨陌闻言一时语塞,放下手中茶壶,抬起右手摸了头顶,腼腆道:夫子见笑,小陌哪里是什么慧眼识人,只是此这二者脾性行为皆如同经卷中所形容之妖魔鬼怪,或是神仙一流,至于来历就不得而知罢。刘夫子本欲举碗饮茶,忽又停下,对着杨陌认真看罢片刻后莞尔道:未知是何经书有言,怎的夫子尚且不知,可否予我一观;杨陌闻之却也哑言,思索片刻,认真道:经书有言,妖魔鬼怪之流,仙家神圣者皆可飞天遁地不饮不食,亦非是人间烟火可供养,饮造化甘露食日月精华,有者同于不知终日而人间已然千百年。我观那二人行为如同夫子一般怪异,除去夫子吩咐每日敬奉两壶茶水便不知其等何物充饥,如同夫子一般可旬月不食,静坐便可数十日无了声息,莫非夫子与其等皆是饮造化甘露食天地精华者。

待杨陌停罢,刘夫子问道:小陌,这是哪卷经书所记载;见刘夫子一脸认真,杨陌心有戚戚,嗫嚅道:夫子勿怪,小陌不过是胡说八道,夫子待我如是再生父母,怎会是妖魔鬼怪。经书有言,妖魔鬼怪者无不穷凶极恶,怎比夫子这般唯仙家慈悲德照高天;那二人言择日拜访夫子,如此看来,夫子可是神仙临尘否,说罢一脸期待看着刘夫子。刘夫子自饮一口茶方道:什么妖魔鬼怪,什么仙家神圣,几人可曾得见,不过是经书所著以供人消遣尔;世间凶禽猛兽却有不少,然妖魔鬼怪,仙家神圣,凡此种种不过是人心一念,怎知真假。二位贵客即有前来拜会之意,吾自会光候大驾,今日已是申时五刻,且快快为二位贵客奉上粗茶,说罢自顾起身步入暗室;杨陌以为失言冲撞夫子,略有沮丧,失去刘夫子背影后方才回神应诺一声,抓起另一壶煮好的茶朝那村头快步而去。

如此时日昭昭转眼又过十日,这日未时三刻杨陌在那院中独槐下盘膝翻阅经卷,其实大多阅览不知凡久,不过孤独中一习惯尔。忽闻三声极富节奏感叩门之声透门墙传来,杨陌抬头疑视,复闻一温润醇厚男子之音,原来正是那道人道:贫道携同道友拜会刘夫子,若得闲暇望请当面见教。心想来者果真是怪人,言语间亦百般风趣,站起身来正欲开门迎客,然念头一转便自转身进了草庐,只见夫子正襟危坐于八仙桌主位。

杨陌略作揖,道:小陌这便迎客去,刘夫子轻点头未有关照;遂麻利转身兀自开门迎客去,未曾片刻,杨陌领了二人已到草庐堂门。

其中一人身着灰色道袍头戴逍遥巾,身躯八尺有余,天台饱满地阁方圆,五方格局端是恢宏洒然俊伟飘逸,浩气中带有悲悯,一派仙家景象非是等闲寻常之辈。另一人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玉面堂堂不失正气,八尺身高淄撮结发,着一袭白色深衣翩翩不凡,背负宝剑镶有奇珍,尚未出鞘已是寒意深然;脚著飞云龙虎靴,腰间一方玉饰更如画龙点睛耶,真个是翩翩公子世无双。杨陌右手朝堂中虚引,恭敬道:二位贵客请进,我家夫子恭候多时。这一道一俗却也不客气,先杨陌一步相互招呼便自进了,只见堂中八仙桌主位上坐了一位身着灰色直裾深衣,头戴蓝色儒巾,身高约六尺有余,四方脸上透出肃穆祥和之色的中年男子。

双方相互注视片刻,这时杨陌却也赶到一旁,刘夫子站起身来略做抱拳示意,场中自也平常,杨陌虚引向刘夫子介绍道:二位贵客,这便是我家夫子。二人各先是打一稽首,那道人回罢:刘夫子当面不胜荣幸,更谢刘夫子盛情;贫道明生,复又虚引向身旁,这位乃千方公子。吾二人意气相投携手游历至此,行至贵宝地已有时日,尚未登门拜会,请夫子海涵。千方公子颔首示意,只道:见过刘夫子,谢过刘夫子悠悠盛情款待,而今实是口齿余香,也谢过小友不辞辛劳。

直到此时杨陌方才知这二人唤作明生、千方。刘夫子见此复一稽首,回道:在下一阶凡尘夫子,有幸目睹二位真颜万是荣幸,些许茶水望道长和公子不要嫌弃便好,今日驾临寒舍当是一叙,又是招呼道:二位请入座;明生道人、千方公子略做拱手,各自一左一右入座客位。

三人坐定,刘夫子关照道:小陌,且快些取一方佳饼三张蚕茶煮将两壶茶来,今日好些招待二位贵客,杨陌应偌一声,朝那明生道人千方公子打一稽首便自下厨去罢。二人略做点头示意,倒是千方公子奇道:莫非长此以来为吾二人煮茶之人便是这位唤作杨陌的小友;刘夫子略有笑意,颔首道:小陌随侍在下多年,为吾煮茶亦至如今。一旁明生道人接话道:能入刘夫子法眼随身左右,实属莫大荣幸,观其心性真乃一璞玉,当不失为世之人杰。刘夫子心下自是明白,此二人或是无意,或是有意,探究自己来历,兀自失笑道:二位当知,此方山民虽未经开化,吾辈中人却知这天绝山非同小可,在下云游至此,初始与二位心思无异,后不经意间有所领悟,便自决定斩去前程融入此间生民之中,那时小陌尚未出生。小陌于他而言命运坎坷多桀,直到父母双亡,在下实是不忍,便留在身边作一使唤童子,不想日月轮转光阴几度,如今已是速发之年。那明生道人恍然道:如此璞玉未经雕琢,原来亦有此中曲折,不过世之生老病死乃天发杀机,大道之劫我辈中人尚且避不可避,凡世之人岂能安渡。然既有缘法,夫子何不再行渡他一程,或许亦是自身之缘法犹未可知。

刘夫子自是知道,这明生道人在探寻其传承来历罢,便道:自化凡之时便封杀过往诸事,这所谓渡他恐是缘法未至。千方公子兀自开口道:吾观其确为可造之材,刘夫子暂且缘法未至,道长身居道家名门,何不成其法缘接引入道,至此或是一方强者犹未可知。话及此处场中气氛似有不谐,明生道人失笑道:公子言重了,贫道虽有爱才之心,却也不敢夺夫子所爱;刘夫子脸有笑意,似事不关己。千方公子这回转向刘夫子一本正经道:恕在下直言罢,夫子所赠香茗着实令人嘴馋,堪称一绝,来日临了可否讨要些许,以做念想;刘夫子自无不可点头允诺。如此两刻钟,只闻一股茶韵清香沁人心脾,从那灶台处缥缈而来;千方公子长闻其香,闭目陶醉道:上上品好茶,若早知有如此香茗,当独来拜会夫子,免了今日道长却也分润一杯去。明生道人趣道:早知夫子庐有这等好物吾二人怕是早来贪杯解馋,何须至今日;三人言语间只见杨陌捧了茶壶径自走来,茶壶上热气轻袅,茶香四溢更馋哪般,引得二人连翻称赞不绝。

到了桌上,杨陌也不多言,径直为三人摆上粗碗满满斟上,这时刘夫子开口道:二位,这是在下珍藏不多之物,往日犹自不舍,今日便以此款待二位,望二位莫要嫌弃才好。那千方公子再次闭目,轻嗅茶碗上轻腾热气,其状好不享受,自言道:好茶定要趁热喝罢,免得其香散尽,便自顾品茶不再理会旁人。明生道人此时亦是连连道:不嫌弃,不嫌弃,倘若夫子可长此招待,愿与夫子久居于此,亦自饮茶罢;刘夫子点头笑道:不想二位亦是此道中人,喜欢便好,说罢亦是品茶。那千方公子一脸享受,一碗茶尽了,连赞道:好茶,好茶;杨陌再为其续满一碗;又闻千方公子道:这煮茶之人倍是用心。抬起茶碗递给杨陌,只言道:小陌何不同享一碗,杨陌正不知如何是好,刘夫子言道:公子抬爱不必拘束,往后好生伺候便了;杨陌闻言也不再客气,接过茶碗轻轻一吹,复又一口吸来,唇齿间其香浓淡轻芳,妙不可言,这才还给千方公子,又一稽首道:谢公子赏茶。千方公子接过茶碗,再品一口这才慢条斯理道:该是本公子谢汝,以后多为本公子备些茶汤。杨陌心下了然,原以为二人行为古怪难以接近,不想却是这般随和,应道:能伺候公子和道长是小子莫大的福气,然而千方早已陶醉在迷人的芳香里不作理会。

只见此刻明生道人端起茶壶先给刘夫子斟满,复自续满,瞪眼轻吹,那热气如同凤舞九天,又似神龙摆尾,后尽数被其一口吸尽,妙不可言,杨陌心下只得感慨果真是高人,品茶亦是这般不同凡响。刘夫子与二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不潇洒!两壶茶尽已是酉时一刻。

忽闻千方公子畅诺道:一壶茶叫吾一度日,一碗茶是道易朝时;天道隐,山道行,千年一度寻。妄作舟,流溪漫,大道话孤坟。唤吾罢,行吾罢,苍生又几何!吟今朝,叹往昔,不见万象,谁晓独来去兮。明生道人闻罢,抚掌和道:大道吾独兮,一壶茶尽了,却道穿肠裹腹人几何。公子高论!来日必会登临仙阙。真真个是:

吾独往来叹万象,

大道孤坟葬古今。

流溪慢慢妄作舟,

人道苍生如蝼蚁。

千方公子至此负手仰天大笑出门去;明生道人抚掌叹曰,妙极,妙极!说罢打一稽首追随千方公子而去。待二人离去,刘夫子关照其收拾一番且自用膳去,说罢转身进了暗室去;杨陌亦不复多言。

一日方罢翌日又来,是日刚至午时,刘夫子早早关照杨陌未时三刻再煮两壶茶;杨陌应下,想来今日那明生道人和千方公子将至。到得未时三刻,门口果然传来千方公子爽朗之声:小陌,今朝茶可是煮好,快快上伺候上来;杨陌打一稽首只道:茶已备好,就等公子和道长驾临,夫子业已等候多时,说罢右手虚引。那明生道人自不客气,只道:让夫子久候着实过意不去,二人说话间早已阔步进了草庐坐定。杨陌取了粗碗为三人斟满香茗,那千方指着剩下一席道:小陌,何不坐下同饮,杨陌应道:谢公子厚爱,然夫子和二位尊长当面岂能僭越失了礼数。刘夫子亦道:随了其心意罢,孝敬二位乃应有之义,公子勿要勉强;千方公子却也不坚持,只作势道:二位,请;刘夫子端起茶碗亦道:请;明生道人亦自开口道,三人谈天说地,那千方公子最是潇洒不羁,明生道人最为诙谐足智,刘夫子为人厚重沉稳,杨陌执晚辈礼伺候在侧。

这一道一俗端是识见非凡,更是语出惊人,只闻其一番对话便叫杨陌眼界开阔不知凡几,明生道人说到惊心动魄处千方公子更是神情夸张。到了酉时一刻,二人亦不曾道别,径自出了草庐,只是遥遥传来千方公子的声音:小陌,明日未时三刻,再煮两壶茶罢,就此无有半点声息,杨陌朝远处打一稽首,未曾言语。复又一日未时三刻,刘夫子早已等候在草庐堂中八仙桌主位上,明生千方二人不早不晚如约而至,此后夫子不必关照,杨陌自会每日未时三刻煮两壶好茶,刘夫子仍是在主位等候明生二人。

时日流转,春天转眼已过,夏日又逝,又是一个秋天临了,草庐里日日茶香不断,只是后来刘夫子三人所言及之事高深莫测;杨陌所闻无不云里雾绕,三人似谈天说地,待茶煮好亦免去伺候,径自伺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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