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一片热烈的掌声骤然响起,让我有些惊慌失措,又有些迷离恍惚:我是在舞台上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直感到耀眼的灯光从头顶的高空直照在我的身上,灼灼的、热热的,使我觉得像是立在炽热的阳光下,头上禁不住渗出细小的汗珠!汗珠一滴滴顺着额角淌下,混着眼角的泪,一串串、一串串,淌满了我的双颊……我正想抬手臂擦泪,忽听到一声亲切的呼唤:“柳——丝——霞!”这柔和、而又十分悦耳的呼声,使我猛的清醒过来:喔,原来我是站在这卖唱的小舞台上!谁在叫我?好真切、好真切,似乎就在围观的人群中!我下意识的抬头转向人群,并抬眼朝那嗡嗡的人声里望去,心一下子坠入了深渊——什么都看不见!还望,望什么?我呆呆的僵在了那里!
正这时候,我的手臂让人拽了一下,我一阵心喜,知道是翠翠姐来了,忙掉头向她小声道:“你去哪儿呢?把我扔在这里,教我好难堪!”翠翠姐把一条手巾放到我手中,轻声说:“快把脸上擦一擦,别让人笑话!镇静点儿,有人专点你再唱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还在那里等着。”“哦,还唱?那,那你别走开,和我一起唱!”我向翠翠姐央求道。“我什么时候走过?”翠翠姐说:“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块儿唱吗?看你,太用心了,把什么都忘了!”“喔,是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那就要胡勇哥开始吧。”我说,并紧握住翠翠姐的手,挺直背脊,做了一个深呼吸……
琴声悠悠的、缓缓的响起,那么深情、那么柔和……随着婉转、悠扬的旋律,我再一次动情的放开歌喉:“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我一连唱了三遍,唱到末了,泪水仍止不住簌簌的淌下……
正当我喉头哽塞,泪流满面之时,在围观的听众中,也有一位泪流满面的人……人群散后,胡勇哥便跟我们讲了这件很奇怪的事儿。胡勇哥说:“那是一位漂亮的阿姨,穿一身灰色套装,披肩的长发,一双黑而亮的眼睛,看上去有一种高雅的气质。”翠翠姐听罢,问道:“点唱这首歌的人是不是她?”“正是。”胡勇哥说:“奇怪的很,这样一首很平常的歌,会让她这样感动!”我一旁听着,脑子里却在急速的收寻那双黑而亮的眼睛。忽的眼前一亮:“会不会是那位……”我忙摇摇头:“不不。她在县城,怎么会是她呢?”我又忽的记起,期间好像听见有人叫了一声柳丝霞,那声音好像不是本地人。我忙向胡勇哥道:“你听她说话是哪里的口音?”“喔!是了,你提醒我了。”胡勇哥用十分欣赏的语气说:“那声音实在好听!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听起来就像收音机里的播音员!”“喔,喔!”我惊讶住,口中连连道:“怎么会,怎么会……”“什么,怎么会?”胡勇哥笑道:“看样子,你认识那阿姨?”“我……我猜不准!”我懊丧的说:“唉,要有眼睛看,哪里还用猜!”“看你,又来了!”胡勇哥忙说:“那个阿姨就是冲你来的!她向我问过你的名字,还问了我们的住处,我想她肯定会去我们住的旅店找你。”“哦!真的?真的吗?”我更惊讶住。翠翠姐走过来一边牵住我,一边向我惊道:“喔,小妹还有这样一个亲戚!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亲戚?”我忙摇头说:“要真是亲戚就好了!只可惜……唉,我也说不准,可能是银岭县剧团的那位团长阿姨吧?”我嘴上这样说,心里仍惊愕的不敢相信这事儿:“怎么会?怎么会?实在太意外!太意外!”而翠翠姐和胡勇哥也被惊住:“什么?团长阿姨?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这的确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事:会在这城市卖唱的第一天,就遇上这位——常在我梦中出现的阿姨!更让我撼动的是:这位团长阿姨,竟然还认识——我这个与她只见过一面的小女孩!阿姨果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她真的把我当成了朋友,尽管我已沦落成一个卖唱女,她仍记得,记得我!她真的,真的会来找我吗?若真来了,我这个样子,又怎好意思见她!
这一下午,我的心情都处在烦乱不安的矛盾中:既盼着阿姨能来,又怕阿姨真来了。起先我还不敢肯定阿姨真的会来,在回旅店的路上,当我跟翠翠姐和胡勇哥讲诉了那次联欢会上,与团长阿姨相识的情景后,他们都赞叹:这位阿姨的确是世上最好的好人!并肯定这位好人会来看望我。听他们这样断定,我在心里又喜又悲,同时又有些紧张不安。回到旅店后,这种情绪使我一刻也不能安静下来,我便不好意思的向胡勇哥道:“你看我……我这样子能见阿姨吗?”胡勇哥笑了,“你这样子不是早就见过那位阿姨吗?”“不对,”我说:“那时我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同学都说我长得很像那个阿姨!说来也可笑,当时我还以为她是我的姨妈,我看她长得很像我妈妈。”“喔,是这样!”胡勇哥说:“难怪我见她觉得有些眼熟,原来是你长得很像她!”“唉,现在哪里还像她!”我无奈的叹道:“两只眼睛木楞楞的,一点儿神彩都没有,难看死了!”翠翠姐一旁笑道:“小妹这样子还难看死了,那我不是更难看死了!”“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我们还是出去吧,另寻一处卖唱的地方。”我言不由中的说道。“怎的?想躲开那位阿姨?”翠翠姐笑道:“干脆,我们换个旅店,免得小妹坐立不安。”“换旅店?”我慌忙道:“不不,那太麻烦了。”“看看,小妹还是想在这里等那位阿姨!”
这可是,一语道破天机!翠翠姐可说对了,在我内心深处还真想见到那位阿姨。不知怎的,在我想着穿红裙子的那一刻起,心中便隐约有一种感觉:红裙子一定能给我带来好运。果然,只能在梦中见到的阿姨,眼下却真的出现在眼前!多神奇,阿姨怎么就在这个城市?又翩翩来到这里——恰好是我们在这地方卖唱的第一天?是红裙子吸引住阿姨,还是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将阿姨吸引住?是的,在那联欢会上,只因我唱了这首歌,阿姨才那么喜欢我。看起来,阿姨对这首歌好像特有感情,连胡勇哥都觉出了,说:“奇怪的很,这样一首很平常的歌,会让她这样感动!”是啊,我也觉得奇怪:这样一首很平常的歌,为什么会让她如此感动?我不禁想起那次联欢会上,她捧着我的脸看的那么仔细,而更奇的是,她怎就看着我眼圈突然发红、眼里竟然闪出了泪!这是为什么?这让我困惑了许久,成了藏在我心中的一个解不开的“谜”。这一刻,我好想好想见到阿姨,巴望着她马上就来,就来……在满腹疑惑、而又惴惴不安中,我期盼、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