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划过一丝冷汗,颜绯容不得多想,抓住白桃拼命往前跑。
身后却已经有人追上来了,一伸手,指间划过颜绯的湿粘的发。颜绯猛地蹲下,绕过一处低矮的摊架,从另一边钻出来。
往后一踢,摊架轰然倒在带头的士兵身上。
“操!”
“这该死的小贱人!”
带头的被砸了个满头满脑,转头已经不见颜绯的人影了。追两个小孩都追不到的挫败感让他暴躁起来,满腹怒火地看着眼前的茶馆,“给我进去查!”
这是徐州城最有名的茶馆,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厢。如今一楼挤满了前来听说书的人,桌椅挨着桌椅,热闹非凡。大大增加了找人的难度,带头的士兵又忍不住狠狠唾了一声。
带头满心怒火。一声大吼,带头的直接带人冲进了茶馆。
颜绯无处可逃,情急之下抱着白桃,一路滚进一张桌椅下。顾不得有没有人了,颜绯缩在被桌布挡住的桌子下,动作显然惊动了坐在这喝茶听书的人。
桌布被掀开一角,颜绯跪在地上,目光锐利如鹰。她的手里全是湿粘的汗,却依然牢牢抓着那根带着鲜血的簪棍。
她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必要的时候,威胁对方不要发声。
桌布被掀开,一双如墨般的眸子落进颜绯的眼里。
恍然间如遭重击,颜绯忘了动作。
时间仿佛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一眨眼,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划过。熟悉而又陌生的触感,温热划过脸颊。
她看见什么了?
颜绯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又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痛,很痛。
是真的。
她看到柳言卿了!
桌布瞬间又被放下,四周陷入黑暗,那双眼移开,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搜查的人,平静的开口“我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带头的士兵狐疑的看了柳言卿几眼,看见柳言卿衣着不凡的样子,估摸着是哪家得罪不起的公子哥。识相的带着人退走了。
被这么一闹,茶馆的人散了一大半。
小二正愁眉苦脸呢,柳言卿转头掏出一块银子丢给小二,开口:“这场子我包了,叫所有人都出去。”
小二瞬间喜笑颜开,不一会就把整个茶馆清干净了。
良久,久到颜绯不清楚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时,一旁的桌布终于又被掀开,柳言卿的声音传来:“还躲在里面干什么?人都走了。”
果然除了柳言卿这一桌,没有其他人了。
颜绯爬出来,眼泪早在之前就不受控制了。当初柳容弈折断她四肢的时候,她没哭。柳容弈杀了她孩子的时候,她也没哭。她被柳容弈关了十年之间,也没有哭。
她上一次落泪,是因为柳言卿的离开。
而这一次,是因为重逢。
柳言卿皱了下眉,露出几分嫌恶的表情。
颜绯哭着,却笑了出来。
真好,她还能再见到柳言卿……
颜绯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前一把抱住了柳言卿。
五岁的身体太小,奈何十岁的身体也不大,颜绯挂在柳言卿的身上,死死抓住不放手。
“对不起……”颜绯哽咽着开口。
这是她一直欠着他的一句道歉,本以为永远不会有机会说出口了,没想到上天给了她重逢的机会。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上辈子,十年前的那场宫变。军队在宫内整整厮杀了一天,鲜血铺满整个崇阳殿。眼看柳言卿大业将成,而她却成了柳容弈手里的最后一把利刃。
用来斩杀柳言卿。
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奔向了他,愚昧无知的贪恋柳容弈的虚伪。
转眼自己却被拿刀架上城墙,成为威胁柳言卿的筹码。
他退掉了十万大军,孤身走进百米高墙内。十万支箭羽,没有人可以躲得过。
那一刻她的心就死了,跟着柳言卿死了。
所幸她现在还活着,还有机会和柳言卿说一句对不起。
颜绯又哭又笑,死死不肯松手。
“砰”一声巨响,颜绯被丢了出去。
柳言卿黑着脸拂袖,扫过被颜绯碰过的地方,沾着泪水和血迹,还有黑黄不知名的物体,柳言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放肆!”旁边的宋余指着颜绯怒斥,差点就要上前教训颜绯一顿了。
颜绯转头,看了他一眼。
她记得,他是从小看着柳言卿长大的贴身小厮,跟了柳言卿一辈子,死的最后还在大骂自己。
颜绯从地上爬起来,柳言卿真是一点没留情。要是他再大几岁,力气再大点,她怕是要被他给摔骨折。
但是颜绯不在意,她像个疯子一样,明明身体痛的不行,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十岁的柳言卿脸上还带着稚气,虽然仍然是板着脸,却没有上辈子那样冷漠疏离了。
这是她所不知道的柳言卿。
柳言卿黑着脸,不发一言地脱掉外衣,随手扔在外面。他第一眼看她可怜,心软便救了下来,没想到居然是个疯子。
他没必要和一个疯子多做纠缠,重复扫了几下被颜绯碰过的地方,柳言卿脸色难看的不行。
“宋余,我们走。”
说完便要离开。
颜绯终于回过神,现在的柳言卿可并不认识她。
顾不上身上还在痛,颜绯冲过去挡在柳言卿的面前,“等等!”
颜绯扬起自己小小的,满是泪水的脸,开口:“带我走吧。”
这声她说的格外认真,上天既然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又让她重新遇到柳言卿,她便不会再错过他。
柳言卿黑着脸,直接越过颜绯,提腿要走。显然没有半点想留下颜绯的意思。
谁要留个疯子在自己身边?
颜绯抓住柳言卿的衣带,死不松手,焦急地开口:“你救了我,你不能不管我!”
柳言卿不得前行,冷眼看了一眼颜绯的手,满手的血污全部蹭在了柳言卿的衣服上。
“你找死吗?”
颜绯讪讪的松手,但还是拦在柳言卿的面前,倔强道:“你留下我吧,你想做的事情,我都可以替你完成。”
她睁着眼,眼里亮晶晶地仰头望着柳言卿,那里有光。颜绯一张污浊不堪的脸此刻显得那么黯然失色,那光芒太炽热,柳言卿无法忽视。
柳言卿眯了一下眼睛,“我想做什么?”
颜绯重重地点头,她知道。她知道他一切的渴望,知道他的愿望,也知道他从小到大的野心和志向。
可惜她亲手毁过他一次。
这一次,让她亲手来成就他。
颜绯又擦了擦自己脸上残留的眼泪,抬头看着柳言卿,她相信柳言卿会答应她的。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他们是以何种方式再相遇,她相信,柳言卿不会抛下她的。
良久,柳言卿伸手取下宋余身上的斗篷,一把盖住颜绯,“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