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可是已故的梨妃娘娘?”见愁出声问道。
当年的梨妃沈素兮可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和美人,求娶和爱慕她的人几乎快要踏破沈家的门槛。听说当年皇帝还是晋王时,就对沈素兮爱慕有加,以平妻之礼。想当年十里红妆,而今回首,也只能沦为樯橹灰飞烟灭般的笑谈罢了。
沈素兮美丽的桃花眼泛着冰冷的光,沉寂如冰封千年的寒潭。与她多对视几眼,便会汗毛耸立,就像被冻住了手脚,不得动弹。
沈素兮显然不想理他们,十根纤细的手指瞬间长出尖利如匕首的指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见愁二人袭来。
见愁和墨澜见状,分别召唤出横山和纵水,御剑向沈素兮刺去。双方交缠了好一会儿,沈素兮节节败退,实在退无可退时,她散作一团黑雾,任凭两把剑穿过。那团黑雾躲接到那次攻击后,迅速凝结成一道黑色光束向床榻上的五皇子刺去。墨澜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即刻上前掐诀在他面前现出一堵水墙将他团团护住,水墙就像一面镜子,一下子把黑色光束反弹回去。见愁也不敢马虎,她立马召回横山,又从袖子里飞出几张符纸将沈素兮打回原形,钉到地上。横山带着金属划破空气的低鸣飞来,即将要从沈素兮的身体穿过时,墨澜喊了声“慢着”,横山硬生生停在了沈素兮的额前,剑尖离她的额头不过一寸远。
见愁和墨澜各自收了剑,移步向前走近她。
沈素兮不甘心的挣扎和扭动,她每每用力一次,被黄符定住的地方就会冒出更多黑雾。即使她现在面目狰狞,也掩盖不了她的天姿国色。
见愁叹息一声,里边颇多无奈,“你究竟是有多不甘心,才迟迟不肯投胎离去。”
墨澜面色沉静,“她身上怨气极重,恐怕已经难以入轮回了。”
见愁看向他,露出一些疑惑,“可她的样子不太像恶鬼。”
墨澜摇摇头,“我也不能确定。”
见愁觉得僵住也不是什么办法,扭头看了地上的沈素兮一眼。沈素兮此时双目空明,眼角缓缓的划过一滴晶莹的泪。见愁惊讶不已,拉拉身旁的人的袖子,说:“墨澜,她哭了。”
墨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如此。眼前这景象在他心底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看来这女鬼还是存在着意识的,那就不能和恶鬼混为一谈。他在沈素兮面前蹲下,与她平视,问:“你可有什么冤屈或未了的心愿?”
沈素兮脸上隐忍着什么,好像是痛苦,又像是请求,看着床上昏睡着的幼小的五皇子,用声音沙哑的说:“快救他!”
二人被她的话怔住,难道她不是想杀人,而是想救人?
问了梨妃好几句话,她都不回答,只是呆呆的盯着横梁,不说话。无奈之下,见愁只好摸出读心镜,窥探她的意识。
八年前,昭明九年。
沈素兮是工部尚书的庶女,她的嫡长姐已经是太子最宠爱的良娣。沈素兮的母亲姿色极佳,是商贾之女,以贵妾身份进了沈府。但妾总归是妾,当家主母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沈素兮是妾生的女儿,永远只能被踩在别人脚下,只能低人一等。她恨透了自己妾生的身份,也耻于妾生的身份,多年读的圣贤书让她自行羞愧。于是她暗暗发誓:此生绝不为妾。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出生,只能改变现状。沈素兮只有拼命地表现自己,才能在沈府站稳脚跟,才能博得一席之地。
她善事书,通乐器,能歌善舞,容貌又倾城倾国,很快京城就传遍了她的美名,她也顺理成章的挂名在主母名下,成为名义上的嫡女。
所有的男子看着她,眼睛里都会透着贪婪和占有的欲望,只有他才会用至澄的目光淡然的看着她。
入秋了,沈老太太的身子骨渐渐差了,沈素兮和沈夫人要在京郊山上的邯山寺里念佛吃斋一个月,算是为沈老太太祈福。可在山上寺庙里的日子真是无聊至极,沈素兮念完当日的佛经后,总是忍不住带上个丫鬟四处转转,要总是待在禅房里看经书,要不还不得闷死,不如直接出家做尼姑。
秋风飒飒,夏日里曾经一片蓊郁葳蕤的草木慢慢的染上了金黄,艳阳高照,天清气朗,十分舒爽。
转过一处禅院,透过一扇被木条支起的小窗,她看到了他。
他头戴方巾,一袭浅蓝色襕衫,白到不像话的皮肤,五官是俊秀,他的眼角带着一颗泪痣,几近妖冶,眉眼间总是含着温柔的笑意。不得不承认,这男子真是好看,若不是这一身书生打扮,该不会被别人认作**吧。在这个时代,男子自然是以温润清雅为美,他的相貌是太过了。
他正坐在罗汉榻的一边,与身旁的一位大师相谈甚欢。他的眼神谦和温柔,让她移不开眼。忽的,他朝她看了过来,她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他的目光像是自然的扫过来一般,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她竟然因此感到有些失落?
刚才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但这抹惊艳也只是转瞬即逝罢了。
心高气傲如她,她哼一声,带着丫鬟走了。
后来她打听到,他的名字是陶潜。
再一次与他相见,是在寺庙的后山上。她游赏园景时不小心被山上的蛇缠住了叫。蛇吐着红艳的蛇信子,扭动着冰冷的身体往她腿上圈,黑色的灵片在太阳下闪烁着光,蛇身压过脆而细的枯树枝,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啪啪啪”,就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她惨白了脸色,身后凉了一片,汗毛竖起,鸡皮疙瘩一粒一粒冒起。身旁侍奉的丫鬟被蛇吓得尖叫连连,“蛇,蛇!”
一只细白的手快速捏住蛇头,将蛇甩飞出去。陶潜做完这一切,面不改色,从容的整理衣冠,问她:“姑娘受惊了,后山太茂密,姑娘家待在此处不安全。”
沈素兮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忙向他福了福,“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陶潜微笑着颔首,然后负手离去。
她看着他离开时清瘦的背影,若有所思。
秋蝉清鸣,枯叶瑟瑟,微风吹乱了一池的水。
后来她才知道,陶潜是簪缨世家陶家的子孙,听说他已经中了举人,才华横溢,品行端正,春闱之后,前途无法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