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将军,大家都已经到齐了,是否就此升帐?”就在此时,一个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也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来人还是鲍光明,他总是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需要找的人,这不仅仅是他的能力,还是因为他在这军中的人缘和声望都极高的缘故。虽说单单以白化及义子的身份,就已经让他在囚军中声名显赫,但是连续三届在全军大比武都至少获得一项以上项目的第一名,更何况这些第一名还来自于不同的项目,那就只能让人惊叹佩服了,他也因此被全军上下称呼为状元。现在他不仅是全军最年轻的营长级别将官,还在20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担任了先锋军斥候营的代营长,已然成为新一代囚军领头人。而且相较于他们这一代的老囚军,他的底子要干净的多,这样一颗闪亮的新星,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
“那就开始吧。”穆飞虎没有迟疑的转身说道,然后就又向着马车走去。此刻马车周围已经是人头攒动,在燃起的篝火照耀下,人影有点斑斑驳驳的感觉。
穆飞虎仔细的看了一圈已经起身迎接他们的众人,然后示意大家随意并朝着军师和君莫愁坐着的方向走了过去。算上他们四人以及鲍光明,在场之人总计达到14个,不过倒是围了一个不小的圈子。虽然此刻大家脸上都是挂着疲惫的神色,但是却丝毫没有丢盔弃甲、衣冠不整的狼狈样子。
“开始汇报吧,吴军曹你先来。”穆飞虎一如往常那般,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有什么好汇报的,现在我那是要什么没什么,光杆司令一个,不要说吃的喝的,就是尿老子都尿不出一滴。”被穆飞虎点到的吴军曹是一个肥头大耳且看上去有点憨厚的大汉,不过此刻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沮丧模样,没好气的说道。只是不管他如何诉说,早已经知晓他身份的几人都丝毫不以为意的表情听着。
“他娘的,老子最讨厌你这一套,平时扣扣索索的也就算了,都这个时候还藏着掖着,老子刚才还看到你拿着水喂自己的马,还昧着良心说尿都没有一滴。”一旁的一个小个子将军讽刺的说道。他名叫吴从启,是军中有名的杠头,通常是逮谁对谁不客气,不过为人却是极为的正直,因此军中的声望一直不错,担任后军监军一职。
“马是咱们的兄弟,看到马渴的都吐白沫了,怎么忍心?就是我不喝,也不能让我那马兄弟渴了。”肥头大耳的胖子见被人直接点破自己的举动,却是面色不改反而是一副加大义凛然的表情说道。不过穆飞虎等人却都是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个吴成兴大概是觉得完成了任务,准备要跑了,毕竟在这沙漠之中,马的速度绝对是人的数倍,人在沙漠中只能是艰难迈步,马却可以小跑着前进。他将目光瞥向了一旁的鲍光明,见他轻微的眨了一下眼并点了点头,就又如一开始一般的表情不变的听着。
“马是你兄弟,那咱们这些人就不是了,难道咱们这些会说话的,还赶不上你的那匹宝马良驹?”吴从启仍旧是语气带刺的说道。
“和你这个杠头就说不清!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还好意思说自己爱马成痴。”吴成兴无语的骂了一句然后还不甘心似得嘟囔道。却惹得那个小个子吴从启一副要暴起,就要上前理论一番的表情。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吴军曹若是有粮草和水,自然会在之后全数拿出来,还能少了谁的。”却是一旁精力看似好了一些的黄脸大汉君莫愁制止道。不过大家都听出他这是向着吴成兴,毕竟作为掌管全军粮草的司马,兵、马、钱粮三司可谓是他的直属下属,三位军曹也算是他的心腹,见他打合场,吴从启也就不好再继续针锋相对了。
“大家继续,吴监军,你还有话要说。”穆飞虎点着头的说道。
“将军,现在全军都是缺水少粮的,吃的还好说,我刚才已经同意让人宰了几匹动不了的军马,不过没有柴火,只能生吃,但是水就有点困难了,估计现在还有水喂马的,大概就只有吴军曹了。”吴从启像是仍有点不甘心,看着一旁的胖子言语带刺的说道。不过吴成兴却仍旧是一副我懒得搭理你的表情,最后干脆抬起头数起了天上的星星。
“现在部队的情况怎么样?”穆飞虎也不搭理,只是看着一旁的一个威武将军问道。
“刚才和几位参将和营长汇总了一下,目前能喘气的人还有1008人,马匹倒是有1500余匹,不过…….不过都因为缺水和饿的有点走不动了。”威武的将军看了一眼吴成兴说道。将军名叫傅天成,担任前军副统领兼眼镜蛇骑弩部队长,是现存的诸位将官之中,除去穆飞虎几人外职位最高之人。
穆飞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其他人,有的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好补充的,有的却是说了一些自己部队存在的困难,但无外乎都是缺水,伤病缺乏治疗之类的话语。一圈下来,话头子再次回到了穆飞虎几人那边,大家也都齐齐看向了他们满怀希望的看着,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之中,只要囚军的铁三角和军师还在,他们就还不算穷途末路,这可是一场又一场恶战积累起来的信任。
“将军,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终于还是有一个声音响起并问道。说话之人名叫仝大响,外号大喇叭,平时最是着急且嗓门大,现在担任前军营长。
“此次召开会议,就是为了商讨此事,大家可以各抒己见。”穆飞虎仍旧是不置可否的说道。
“将军,还等什么,早一点开拔就多一分希望啊。”前军营长仝大响语气焦急的说道。
“谁不知道早一点走就多一分希望,可是没有水,进沙漠干嘛,等死啊!”却是一旁的吴从启语气刻薄的打断道。仝大响对于吴从启本来就没什么好感,毕竟监军对于大多数军人而言,就是找茬的,而且以这个杠头尤其难缠,没理都能挣出三分理来,说不得就语气带刺的反击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渐渐的将一旁的数名将官也牵扯了进去,不过吴从启口才也确实厉害,以一敌多却丝毫不落下风。
“这次的行军真他妈邪门,不是说五路大军么,怎么感觉敌人都只是追着我们走呢?”前军参将高猛面带疑惑和不解的问道。顿时又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感,然后话题又从粮草转移到这次行军路上的种种诡异之处。
“之前还觉得小三说的对,现在看来我们绝对不是被当做了弃子那么简单,那么多敌人,有仇的没仇的,怎么就都追着我们不放?就是有杀父奸母之仇,也不至于几千里都追着不放啊!我们只有一万人,主力那边可是有三十万人,难道那边就一直你看我我看你的光说不练么?我看是有人特别针对我们!”另一个眼睛挺小的将军也不满的说道。
“爱做白日梦的,我说你这不是废话么,我们被人针对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哪次有这么搞的大,十万人不眠不休的追了我们跑了大半个草原,要说这里面没有什么阴谋,老子绝对不相信!”另一个将军也骂骂咧咧的说道。
“我说酒疯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醒了,竟然还知道阴谋,那你说他们图我们什么?”却是刚才被称作是爱做梦的将军说道。
“图咱们的城咱们的地咱们的钱呗,彭梦男你说清楚,老子什么时候因为喝酒误过事?再说这一趟老子都快一个月没闻到酒星味了!现在看着水都能闻出酒味了。”被说到痛处的将军反击道。
“马老三,你少说点,你因为喝酒坏的事还少吗?前一阵我们抓住了天水部落族长的长子,都还没来得及审问,就因为你喝醉了酒,然后就将他做了马蜂窝,还挂在城头上示众。”傅天成喝止道。
“老大,这事不是都已经过去了,您和将军们不是都已经惩罚过了么?”被称作是酒疯子的马老三顿时就像是怂了了一般,缩着脖子说道。
“我看当时就得吊你三天三夜,你现在看看,追我们最凶的是谁?可不就是天水族和他的那些附庸!”傅天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傅哥,此事你就不要在训斥马老三了,那个什么王子几次三番的带人骚扰边城的百姓,死有余辜,再说这样的人我们杀的还少吗,照我的意思,对于草原鞑子咱们就得按照祖制,高过马车轮的都……”马如龙插嘴说道。
“如龙!”却是一旁的穆飞虎截住了话题并打断了他的话语。若说囚军对于草原的仇恨,若是马如龙甘认第二,那绝对无人敢称第一,毕竟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子还有这些年成百上千的袍泽,都是直接或间接死于草原的劫掠之中。
“不说了,一说这个你们就说我戾气太重!”马如龙面色不满的摆了摆手说道。
“其实我等刚才与军师商量后也觉得,此次行军确实颇多诡异之处,但是若就此说是阴谋还是有点牵强,毕竟我军深入草原作战并直指其王帐,他们奋起反击也属正常。而且若是此刻两军主力成对峙之势,草原有一支生力军从边城绕过连山,出现在我军背后,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局面?”穆飞虎分析的说道。
“将军的意思是,他们本就有意绕过连山,经由我们边城然后从后背夹击?”傅天成恍然大悟的说道。周边的数人听的也都是吸了一口凉气,不仅仅是敌人的所图甚大,还因为若是鞑子阴谋诡计得逞,边城就太过危险了!
“这不大可能吧?这场仗是咱们临时发起的,草原仓促之下怎么可能组织其如此规模的人马?现在我们屁股后跟着十万,一路上还有那么多的围追堵截,咱们主力大军号称五十万,他们没有三十万大军怎么可能牵制的住?”一个一直未曾说过话的将军质疑道。
“将军向来直觉敏锐,我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们骑兵来去如飞,这等迂回作战,一旦成功必然是后果不堪设想!”高猛却是坚信并一副后怕的语气说道。
“高将军说的对,草原以游牧为生,散则为民聚则为兵,而且草原之人,下至十三四岁的黄口小儿,上至五六十岁的垂垂老者,能上马拉弓者,都可称之为兵。近五十年草原未发生大的动乱,休养生息至今已有将近千万人口,因此粗略估计,兵马至少有百万之众。而且你们忘了,这场仗的起因是什么?”军师分析道。
“也就是说,鞑子截杀燕王和大将军,目的就是为了挑起战争,其实他们早就设好了圈套,就等着我们往里跳?既然他们是想绕道边城然后从我军的后背夹击,为什么他们不直接舍弃我们?”傅天成有点疑惑的问道。
“你哈儿,舍弃我们,他们就能直接飞过边城的三道防线么?你以为我们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就那么的不堪一击?不要说将军和军师领着我们,就是给我5000人马,哪怕是十万鞑子来攻,我都可以让他们寸步难进!若是焦灼之际我们再从后面捅他们的屁眼,那他们不要说越过边城,就是活着退回草原都难。”前军副参将武献勇自信的说道。
“若只是阻挡鞑子不得南下,何须五千人马,三千足矣!”却是前军营长张金戈不服气的声音也响起。于是几人叽叽喳喳的竟然吵了起来,听得马如龙就是眼角不停的跳动,刚要出口喝止,却被穆飞虎一把抓住并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很快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就又回到要尽快退回到边城,可是怎么才能让更多人的人从沙漠之中走出去,却怎么讨论都无法让人都满意,然后就又都是一副请将军定夺的表情看向穆飞虎等人。
“吴军曹,就现有大家手里的这些物资,你觉得我们能有几人最终能够走出沙漠?”穆飞虎突然看向刚才就一直沉默的吴成兴问道。
“将军,我是真的不知道,现在我们倒是不愁人吃的粮食,可是水还有马吃的,我们是真的所剩无几了。”吴成兴哭丧着脸的说道。
“就说大概能有多少人活着出去就行,你算数向来精确,粮草短缺之事也实在是怨不得你。”黄脸大汉问道。
“司马大人,我是怕说出来又有人说我动摇军心。”吴成兴为难的说道。
“咱们现在正在商议军务,大家都各抒己见,你藏着掖着算啥,军心是凭你吴胖子三两句话就能够动摇的吗?”刚才起就一直很活跃的吴从元再次怼道。
“好吧,我大概估计了一下,目前我们的粮草,若是紧着一队人马,大概能勉强横渡过这沙漠,若是再多,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若是没有接应,估计就连一小队人马都过不去。”吴成兴不再拖泥带水的说道,只是话音刚落,场面顿时就变得异常的寂静。
“我们路过小石城时,在哪里储存了多少物资?”黄脸大汉思索了一阵之后却突然问道。
“小石城?”吴成兴的圆脸不自觉的跳动了几下,然后才像是没听明白似得问道。
“对啊,我们可以走小石城啊,离这里好像也就四五十里的样子。”马上有人附和道。
“司马大人,你们难道想要走小石城?”吴成兴仍旧是面带震惊的问道。见几人都是不说话的,然后就又像是被刺激到了哪根神经一般,站起身并大声的说道:“不行,先不说我们现在的粮草还能不能走到那,就算是到了,我们去的方向刚好是敌人前进的方向,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四十余里和两百余里,孰难孰易?”却是许久都不曾说话的军师插嘴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啊军师,直接往南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往东路过小石城,没准就将这最后的一丝机会浪费了,请几位将军深思啊。”仍旧是吴成兴恳求道。
“吴军曹素来心思缜密,怎会不明白其中关键?此刻若是往南,大家该如何抉择,谁可以活谁又必须留下来等死?”傅天成率先开口说道,显然是倾向于走小石城。很快其他几位将军也参与到这讨论之中,不过却都因为是顾念袍泽情义,一致倾向于走小石城。
“不是我打击大家的积极性,此次由于出来的急,小石城的补给有限,估摸着也就堪堪够一个营配备的样子。”吴成兴见此也不好再触犯众怒,只是实事求是的说道。
“一个营?我们现在也就差不多两个营的兵力,到了那里人吃马肉喝马血,将粮草和水都给马匹,应该能应付着将大家都带出去。”黄脸大汉君莫愁分析道,顿时引来很多的附和之声,马匹固然重要,但是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机会获得。不过几人都没有注意到,肥头大耳的吴成兴听到这样一个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决议的时候,脸上就又是忍不住的跳动了几下,而且在这阴冷的空旷之地,额头上竟然冒出了点点汗珠。
吴成兴怎么会不知道走小石城是一条更好的路径,不过他立足囚军多年,有怎会不知囚军向来不是一支求稳的部队,他们重视兄弟情义,在哪怕有一丝机会的情况下,就断不会做出舍弃袍泽而独活之事。可是他们能去那里么?当然是不能,因为只有他知道,那里的粮草不要说一个营,就是一队人马都估计很难应付的了,因为那些人要的可不仅仅是将军们的人头,他们还要让这支军队一个人也别想回到边城。他本来是不想参与的,但是一方面是对方抓住了他倒卖军需的把柄,另一方面是对方也同时给予了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好处。虽然此刻说他不后悔是不可能的,但若是现在坦白,那无异于承认是自己出卖了囚军,那估计不要到小石城,他现在就会死的很惨。好在大家都在商讨着下一步的行军计划,好像都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他才暗自的吐了口气,然后装出一副不情愿的表情也表示了赞同。
最后,穆飞虎像是拍板的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全军再休息两个时辰,待天一亮之后就开拔去小石城。诸位将军回去之后配合吴军曹,将各自部队现存的钱粮和水汇总,明天出发前交由他统一安排,务必让大家都能活着回去。”
“让大家都不要藏着掖着,将手里能吃的能喝的都拿出来,不得藏私,告知他们等到了小石城就有新的补给了,回城后咱们酒肉敞开肚子吃喝。”这次却是一直未曾开口的马如龙大声的鼓劲道。很快将军们就各自散去,并按照商议的决定忙碌了起来,马车附近却再次变得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