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染坊因为陆晴歌的到来一时间变得有些热闹,兴许是因为上一次这位主人前来并没有解决工人的问题,大部分罢工的工人竟然直接将她围困在了一楼。
“大小姐,工钱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发放啊,我家婆娘已经催了我好几天了。如果再不给她生活费,她就要抱孩子回娘家了。”
“是啊,是啊。大小姐,我们这群汉子倒也无所谓,每日有口吃得就成,可毕竟都是拖家带口着呢。”
“陆晴歌,如果你解决不了问题的话,那就让陆家主来,他一定可以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人群异常的吵闹,陆晴歌环视了一下周围,竟有不下二三十位工人。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怀念那个下流胚子了。虽然嘴上总不老实,可好歹心还是向着自己这边不是。
哪里像这群人,如果褪去他们身上的人皮,指不定一个个都是豺狼虎豹。
“等等,我怎么又想起那个混蛋了!”陆晴歌轻蹙道。
二人明明才分开没有半柱香的功夫,此番不是一个什么好兆头。
自己明明早在几年前便发过誓,在陆家没有完全摆脱困境之前绝不谈男女之事,可某人那个可恶的嘴脸在这段时间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有几次,竟然还是在她睡梦十分。
一股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就被理性完全压了下去。
“想来也是,最近那个家伙的确帮了陆府挺多的。”给自己找了一个心安的理由后,陆晴歌审视了一下四周。
如果不把眼前的障碍清除掉,她是无论如何也登不上二楼,见不到那几个资历深的老家伙。
可明知道这群人不过是那几个人推到前面的过河卒,就算是现在自己随身带着大把的现银,他们也不会就此让路吧。
“明明才在那个混蛋面前夸下海口,这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去,那可该如何是好啊。”情急之下,陆晴歌开始焦躁了起来。
一阵推搡间,自己的后背竟然被碰触了一下。
陆晴歌试图将自己周围的人推开,但越是如此人群就越拥挤,片刻之间自己的身前包括两侧已经被围住了。
“放肆!”后背再次遭受到某人的触碰,陆晴歌不得冷声喊道。
拥挤的人群中,一个中年模样的工人猥琐的笑了笑,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竟然放到了自己的鼻尖闻了闻。
这一幕,恰好被陆晴歌看在了眼里。
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升到了额头,虽然只是碰触到了后背,可敏感的陆晴歌却感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难以保重下一次那个男人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陆晴歌想要呼喊,可这群工人的喊叫声远盖过了她的声音。
几个护卫也是之前交代过守好马车即可,短时间内很难发现这里的变故。
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自大了,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自尊心作祟么?
一个恍惚,面前那个猥琐的中年男子已经不见了。
“不好。”陆晴歌知道那个人肯定会趁乱再做些什么的。
果然,一只粗糙的大手从她左侧的人群中悄悄的探了过来,若是再向前几分那就可能触碰到陆晴歌的酥胸。
浓重的屈辱感使得陆晴歌只得将双手护于胸前,期望能够遮挡住来犯之人。
“啧啧,如此美人全身都让人着迷啊。”中年男子不屑的笑了笑,以为这样他就作罢么。
大手向下方挪移了几公分,目标直指陆晴歌的小腹部。
陆晴歌将双眸缓缓的闭了上,她直到对方的意图,可又没有任何办法。
颤抖的睫毛宣告着她此刻不安的内心,身为陆家大小姐她自打出生以来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在这几秒中里,她感觉自己好像度过了几年之久,只期望时间就这么赶紧过去。
“嗯?”几个呼吸过后,陆晴歌并没有感受到腹部受到什么侵犯,疑惑的睁开了双眼。
眼前,出现了一张让她又惊又喜的面庞。
“你怎么来了?”陆晴歌用尽全身的气力使得自己的语气平稳下来。
来人只是眨了眨吧眼睛,“大小姐,小的护驾来迟,还望恕罪。”
陆晴歌冷漠的扭过了头说道:“这么闲,你那边的事处理完了?”
不亏是天生的傲娇,即便内心刚才极度的慌乱,此刻依旧保持着自己冰山美人的风范。
陈大杀手无奈的摇了摇头,“唉,看来是小的我多管闲事了。成,我这就走。”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陆晴歌一愣,这丫的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平常自己说话冷是冷了点,但这家伙一般都还会继续死皮赖脸的缠上来絮絮叨叨个不停,这一次怎么就说走就走了。
有些不适应的她张了张嘴道:“你想干嘛?”
“当然回后院安排染布的工作喽。大小姐,难不成这会儿你还没见到牛师傅他们吗?”陈望北疑惑的问道。
那表情,看的陆大小姐抽他的心都有了。
真是活见鬼了,竟然还会期望他来救自己!
一时间陆晴歌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了,难道就真的说一句:“没错,我是没见到他们。”
她还没有某人的脸皮那么厚,从马车下来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但情况和自己之前信誓旦旦答应的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可为万里取经路,人还未出长安城。
洞察力十足的陈望北又如何不知道自家这个大小姐的难处,不过这一次他是有意想要为难一下她而已。
和陆雪梨那个妮子不同,陆晴歌虽然身为姐姐,平日里处事不惊大有老狐狸的风范。
但终归还是女子,在很多特殊的情况下相较于男子会犯一些不必要的失误。
人家陆雪梨虽然脑瓜子不太灵性,但好在身手了得,寻常男子压根就对她造成不了威胁。可反观我们的陆大小姐,就她这体魄怕是随便来个壮实点的她都招架不住。
仅仅因为那点自尊心就把自己搁在危险之地,自负的没有叫上护卫一起进来,这就是她的致命弱点。
如若这一次不能让她反省过来,日后可能会在更大的问题上出错。
不得不说,陈望北这个家丁当的是越来越顺手了,在俩小姐间真是又当爹又当妈。
估摸着还真是前世杀的人太多了,这一世难不成想要做好人?
“我真走了啊。”陈望北小声的说道。
感受到耳边吹来的热气,陆晴歌的心微微一荡,还没任何异性和她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最后只得归结到情况特殊,姑且就不于这个混蛋计较了。
“你走吧,这儿我能处理。”陆晴歌说道。
要么说小陈同志前世真的活该单身,人家女孩子说你走的时候分明就是不想让你走的意思嘛,你丫的还当真了。
人群中,只留下了陈望北的背影。
看着对方就这么果断的离去了,陆晴歌气的狠狠跺了两下脚。
不过兴许是因为某位混蛋的出现,慌乱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定了下来,陆家大小姐的风范又再次回归到了她的身上。
只见陆晴歌神色坚定的大声喊道:“诸位,身为陆家的现任家主,我陆晴歌发誓会对在场的每一位负责到底。我以性命担保绝,欠你们的绝对会一个子不差的交到你们手中。但眼下你们可否先给我一点时间,如果从根本上解决不了问题对于你们和陆府都是损失。说句不好听的,在场的诸位无非是想要银子,我大可以命人抬几箱过来。可拿了银子后呢,难不成转投别的染坊?不是我说大话,纵观整个扬州城有任何一家染坊的待遇有我们陆家的好么?好好想一想吧,你们是想要一个稳定的饭碗,还是眼前这几个月的工钱,由你们定夺。”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而且还是将声音提到最大,陆晴歌累的只得扶了扶自己的额头。
事实也的确如她所说,陆府身为扬州城的豪门,在待遇问题上是出了名的好。
不然这些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挤破了头想要往里面钻,为的就是能耗吃上一碗陆府的饭。
周围的工人大部分都是有家室的,相较于那些少年,他们早已过了冲动的年岁。
眼中,无外乎都是现实。
陆晴歌的话让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他们安静了下来,不少人已经开始沉思。
“大小姐,你如何保证这事过后不追究我们罢工的责任?”人群里,一个年岁约莫四十有余的汉子神情有些紧张的问道。
看样子,应该也算是这里面最为年长的几个了。
陆晴歌和蔼的笑了笑道:“你们罢工,是因为陆府的问题,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检讨自己管理上的问题。放心吧,我陆晴歌不会因为自己犯的错,去迁怒其他人的。”
汉子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他们这拨人本来就是得了牛师傅的命令前来阻拦的。
因为之前的罢工,他们算是完全被那几个大师傅抓住了把柄。
甚至以陆府会秋后算账为由,许多人不得已才再次选择了闹事。
可按照陆晴歌所说,她现在已经是陆家的家主,那么她的话分量可就真的不轻了。
如果只是陆府的小姐,那他日家主真要算账难不成你一个小姐还能阻拦的了。
可既然已经是家主了,那他们何必还要傻傻的继续替那几个前途未卜大师傅傻了吧唧的卖命呢。
“好!既然陆家主都这么说了,我老杨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太不是个东西了。大小姐,您请。”说完,中年汉子便开始把堵在陆晴歌面前的人往一边推。
有人出头,自然就会有更多的选择附和,这是人之常情。
一下子又有几个人参与到为陆晴歌打开道路的行动中,打眼一看都是之前喊过话的人。
角落里,陈望北欣慰的笑了起来。那感觉,就好像自家闺女终于长大了一般,这是来自老父亲的骄傲啊。
“噗,少侠饶命啊,别再打了。”身旁,一个猥琐的汉子趴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陈望北低了低头,“喔?让我想想刚才你丫的是用那只手摸过我们大小姐的后背。”
言罢,脚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猥琐汉子粗糙的手已经被踩的通红,他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被这个少年就那么碰了一下,自己整个身子就好像不停使唤了一般,任由他拖到了这个角落里。
“少侠,我鬼迷心窍,我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猥琐汉子苦苦哀求道。
常年干重活儿的他理应抗击打能力不错,但这个少年的脚就好似有针一般,踩在他手上堪比酷刑。
陈望北冷笑道:“怎么?还准备有以后。”
“不不不,绝没有下次。饶了我吧,我的手就快断了。”猥琐汉子疼的眼眶中已经飙出了几滴泪珠。
陈望北抬头看向了陆晴歌,因为几名工人的倒戈此时的她已经踩在楼梯上去往了二楼。
既然这边的事处理了,那是该回到后院加快一些进程了。
“好,这一次就饶了你。”陈望北将脚从猥琐汉子的手上抬了起了。
地上的猥琐汉子长舒了一口气,挣扎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我说过,让你动了么?”陈望北挑了挑眉头。
“啊?”猥琐汉子扭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想要去看陈望北的脸。
可惜,还未等他看到什么,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从手指处传到了自己的大脑中枢。
正所谓十指连心,这一次给他十颗心估计也受不了。
陈大杀手毫不留情的将猥琐汉子的手指一根根的踩断,并且是从关节处慢慢的踩踏。
那种疼痛,远远胜过拿刀砍向他的手臂。
猥琐汉子想要喊叫,可自己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支支吾吾的好似一个抽风箱。
他就像是一个快要爆开了的气球,呐喊本来就是他宣泄痛楚的唯一方式,可此刻他却怎么也做不到。
渐渐地,他开始口吐白沫,再到陷入昏迷。
陈大杀手的眼中依旧是冷漠无情,仿佛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是前世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绝世杀手。
“切,这就不行了,老子我还有好多花活儿没用呢,算是便宜你了。大小姐的腰,老子都还没摸过呢,你丫的也敢碰一下。废你一只手,我都觉得亏。”伸了一个懒腰,陈望北大摇大摆的往后院走了去。
和前院混乱的场面不同,后院可以说算的上是染坊唯一的净土了。
这里的工人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学徒,年岁并不算很大。所以在罢工一事上没有多少人参与进去,也因为他们的确手艺还不算精良,几个主事的大师傅便没有把这批人考虑在内,任由他们在后院做事。
这些人因为心中有所愧疚,但又帮不上什么大忙,所以这些日子里也就只有染一些最基础的布匹。
这也就是染坊还能每个月出以一些货物的原因。
再上一次来到染坊时,陈望北便已经趁陆晴歌不注意和后院的几个小工人聊过了,大致情况他也门清。
所以在对赌一事上,他才有这么大的信心。
不然就凭书塾里这几个家伙,那么大的工程量不得累死他们了。
“项羽,我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回来后的陈望北率先找到了项羽问道。
没有陈望北在一旁,项羽又回到了他的核心位置,书塾众人听着的他部署井然有序的搬弄的器材。
看到陈望北回来后,项羽先是微微作揖随后说道:“回陈公子的话,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将器具搭建完成了。”
“都弄好了?”陈望北有些吃惊。
根据他的推算,要把后院改造成他要求的样子,时间上起码还要再往后推迟半个时辰不止。
项羽很快的将眼里的得意之色隐藏下去,沉稳的说道:“是的,还请陈少爷过目。”
说完,便让出了一个身位,走在了陈望北的一侧开始带路。
鹿樟书塾里的人,按照陈望北的设想是每三个人负责一道工序,根据他的染料配方算下来刚好差不多。
所以他便计划着将后院改造一番,将相同的器具搬到了一处,俨然就是前世的流水作业。
此刻,本来杂乱的后院已经被书院众人和工人布置完成了。
一道道布帘相当于走廊搬将后院整齐的划分为九宫格,每一个格子里都站着一名书院的学生。
“很好,真有你的啊。项羽,老子没看错你。”陈望北开心的拍了拍项羽的肩膀。
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能干,简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看来对这家伙的安排的改动改动了。
得到夸赞的项羽只是挺着胸膛,微微的笑了笑。
跟在陈望北身边的时间虽然很短暂,但他在不知不觉中也已经学会藏拙。
“很好。”陈望北沉声道。
项羽虽有些疑惑,为什么陈望北会说两次很好,但潜意识告诉他这第二个“你好”可要远比第一个的分量重的多。
随便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陈大杀手便转身走向了屋内。
端起茶杯品了起来。
古人云:闲来偷得半日闲。
咱们的小陈同志此刻可不是在偷懒,用他的话说那叫做享受人生。
只是半眯着眼睛,一个恍惚的功夫。
外面的天也渐渐地黑了下来。
染坊内,吃过下午饭的工人们闲来无事也开始谈起了天。
书塾众人有的拿起了随身携带的书籍看了起来,有的席地而坐两两手谈。
唯独项羽,只是坐在一个石阶上呆呆的望着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
久久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