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为师也不知道,或许你父亲柏冲将军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
见柏离再无问题,砺仙道长便将在江湖上行走的各种规矩诀窍,关键时候要注意的事项拣要紧地又述说了一遍,这些东西平日里师徒授课时零零散散已经讲过许多。
砺仙道长讲完,见柏离都记住了,将一个包袱一柄剑递给柏离道:“这把剑你拿着防身,这里有几十两银子,你路上做盘缠用,里边还有些行走江湖用得着的东西,路上你再慢慢看吧。”
这柄剑是砺仙道长的佩剑“灰犀”,一把能让柏离感到宁静的剑,他第一次在学艺时的哭泣,就是因为看到这柄剑而停止。
柏离知道这把剑十分珍贵,但现在绝不是推辞的时候,便接了剑和包袱,跪下道:“师父来这深山给弟子授艺十余年,再造之恩不知如何报答,待寻到生父,大仇得报时,再来侍奉师父。”说罢连连叩首。
砺仙道长见柏离说得真切,也未阻拦,教了这徒弟十一年,他的本性砺仙道长还是了解的。
柏离礼毕,砺仙道长指着“灰犀”道:“你已知道此剑的名目,但却不知此剑的奥妙,不是为师不说与你,而是需要你在今后的日子里自己去体会。你的‘上清功’已初窥门径,修到了第一层,不过这只是个开始,将来你能修炼到什么地步,要看悟性和机缘,但前提是勤修不辍。你所练的无论是‘天门剑法’还是各种仙术,俱是以此功为根基。练功没有捷径可走,你须谨记。”
“弟子谨记!”
“善恶本难判,名利更熏人,何以得慧眼,独守我清明。人老了就是爱絮叨,去把你家人都叫来吧。”
师父老了吗,师父刚来时正值壮年,现在却已两鬓斑白,柏离心中一酸,赶紧跑了出去。
进来的却只有何富,何富知道师徒二人商议了许久,显然已经定好了,便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木头匣子,当着砺仙道长的面打开了,将里边的东西掏出来,是几个金锭子,一把金叶子和几锭银子。他将这些摆在面前道:“这些是当日那位大侠留下的,说是寄养的费用。可我的小命都是那大侠救的,还有何脸面要这金字银子。我从这里边取了十两银子添着盖了这几间房子,再就是老大、老二出嫁,怕婆家嫌慢,各取了五两置办了点嫁妆,其余的原封未动。本想着春儿成人了交给他,没想到现下要走了,正所谓穷家富路,就让春儿拿到路上使吧。”
砺仙道长见又有金锭子,又有金叶子,又有银子,想必当时端木远身上就这些,一股脑全给了何富,倒是不少,尤其对一个山里的农夫来讲可算是一笔巨财。能对如此巨财忍住欲念,砥仙道长不由得对这何富刮目相看。
柏离又跪倒何富面前,道:“爹娘这十几年养育之恩儿子,本该膝前尽孝,可惜身负血海深仇,不得不报。等大仇得报,若有机会,再来给两位老人尽孝。这些钱儿子万万不能要,爹娘就留着养老吧。”说罢也是连连叩首。
何富赶忙扶起柏离。
砺仙道长见柏离态度坚决,从银子堆里随便取了几锭放到柏离包袱里边,对何富道:“行走江湖,靠的是朋友,钱多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且给他几锭拿着,剩下的老哥你就留着养老吧。”
“山里人养老哪用得了这么许多?”却见柏离坚决不受,只好又收了起来,“那我先收着,春儿什么时候来取都成。”
收好了银子,何富出去把老伴儿和灵儿喊了进来。
对老伴儿,何富只说是为防着官府又来征丁,让春儿到外面躲避一段时间。何妈自然一千个舍不得,一万个不放心,可想着不用去战场,也只好同意。
倒是灵儿,非要吵着一起去,硬是被何富数落一顿才罢休。
柏离跟每人惜惜依别一番,背起何妈塞得鼓鼓的包袱,出了何家梁。
此时正是仲秋时节,柏离一路走来,所见尽是各地丰收后的景象,村村寨寨各自都有自己庆祝丰收的活动,大多相似却又各有各的特色。柏离要赶路,自然不敢随意逗留看热闹,他自幼便跟随砺仙道长修炼心法,定力远超同龄人,但毕竟年纪尚青,脱不了小孩心性,对一路上所见的新鲜事物难免多留意几分。
柏离自小没有离开过的何家梁,算是曲国最为偏僻、质朴的村落,所以看到外面的许多事物都是倍感新鲜。
对于行走江湖的诸多规矩、诀窍、于江湖人打交道的分寸,柏离却不算陌生。柏离跟随砺仙道长学艺伊始,道长便时常给他讲一些江湖上的故事,而这个讲故事的环节,自小便是柏离最喜欢的。十几年日积月累下来,柏离从听过的故事中了解的江湖中的各种掌故自然不少,只是了解归了解,这次是他自己独自一人没入无尽的人群中,小心谨慎终归是第一位的。
柏离所要去的伏国,路途遥远,砺仙道长只是告诉他去伏国的玉贞观,具体该走那条路,穿哪个州,越哪个县,砺仙道长却是只字未提。
柏离走了四日,来到一座大城市安平府,这安平府是曲国边陲靖边州的首府,柏离所在的何家梁,便是这靖边州最边陲的小村落。柏离要去伏国,这安平府是必经之路。
柏离进到城里已是午后,大街上商贾旅人络绎不绝,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柏离从何家梁出来经过了三个县城,这么大的府城,却是第一次见到。大街上一个挨一个的商品,售卖着各种商品,柏离一间间看过,不由想到那间酒铺的老酒师父定然会喜欢,那间药店里卖的膏药父亲一定能用得上,他的腿伤一到天阴下雨就会发作,那间布庄的花布给娘做件新衣裳定然不错,娘自从二姐出嫁后就没有再做过新衣裳,那间糕饼店的糖糕,灵儿吃了定然开心得不得了。
柏离一股劲逛到天黑,把个安平府逛了个遍,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前面闲逛的时候柏离便留意了吃饭住宿的地方,这会肚子饿了便朝那福来客栈走去。
这客栈楼上是住宿,楼下卖吃食,这会正是饭点,就三张桌子空着,柏离进去挑了靠窗户的地方坐了,等了半天才见小二从别的桌子忙活完,便问道:“大哥你这里都有些啥吃食”。
店小二见了柏离的打扮,招呼起来就不怎么殷勤,道:“鸡鸭鱼肉啥都有,煎炒烹炸样样行,就看客官您点啥,您点了啥咱就给你做啥。”
“你们店里有面吗?”
“有啊,”小二懒懒地道,“拌面、卤面、阳春面、烩面,要哪一种?客官您稍等。”这小二说罢丢下柏离去门口迎客了。
此时门口进来一行四人,两个镖师模样的人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一个妙龄少女。
小二赶忙迎上去,招呼道:“几位客官,里边请!几位是用餐呢还是住宿呢?”
前头的一位镖师模样的人朗声道:“先用餐后住宿不成么,难不成只能选一样?上好的客房三间,有没有?”这镖师声若洪钟,店里的人不由都抬头望去。这镖师约摸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一脸横肉,腰里挎了一把钢刀。
“有啊,有啊,话说几位客官来得巧,这秋后往来的客商多,小店还就只剩几间上房空着,几位先请坐,吃饱喝足了再伺候几位上楼休息。”
这镖师打量了一圈,道:“窗口那个小哥吃完了吗?吃完给咱腾个地方。”
柏离见他望向自己,道:“我还没吃呢,如何给你腾地方。”
那镖师见柏离不肯让座,便要过来,边走边道:“到底是穷乡僻壤,民风刁钻,今天我就教你知道什么是礼数。”
其实依柏离的性子,这人若是好言好语,未必就不能让个座位,但偏偏这人说话无礼,腾地战起来,手伸向包裹上的剑柄。
小二见状赶忙拦在前面,冲柏离道:“小哥就行个方便,莫吃这没来由的亏。”这小二迎来送往的多了,自然眼明心活,见柏离虽然一身粗布衣衫,包袱里也是有一柄剑的。他怕这年轻人年轻气盛,言语不何,与那镖师打斗起来,轻则折损些桌椅板凳,重则伤了人吃官司,对客栈来说都是不利。
这时,只听那妙龄女子道:“马师傅,且慢,这位公子先到,相让是情,不让是理,何必强人所难。”声音清脆,音调柔和,如一股山泉般,任是谁听了都会觉得舒畅。
柏离循声望去,那女子一袭淡粉留仙裙,身材曼妙,显是年纪不大,待看到那少女的面容,一时呆住了,赶忙收摄心神,暗骂自己好唐突,把目光移往别处。即便怕失礼不敢盯着人家看,柏离仍是忍不住用余光瞟去,那少女的明眸樱唇,举手投足都像一块磁石吸着他一般。何家梁如这般年纪的大姑娘小寡妇也有些个,柏离和她们都是熟络的,对着她们怎么从未有如此魂不守舍之感?他赶忙运气收摄心神,不住念着太清定神咒,久久才平息心中的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