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富心知砺仙道长把自己请来的意思,但不到最后一刻,他真的不愿接受这局面,可他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自己是养了何春一十六年,可那是为报救命之恩,何况还拿了人家钱,且不说钱,这何春还喊了自己十六年爹呢。砺仙道长这等高人,跑这深山里,一待就是十一年,假托清修,完全就是为了教授何春,何富心里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何富知道凭自己没办法猜出来,但必定非同寻常,自己有什么理由什么本事不由着人家。何富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叹口气,对砺仙道长道:“一切但凭道长做主吧。”
砺仙道长如何没有恻隐之心,也明白何富对这孩子的感情,可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事情到了该了结的时候总要了结。
想到这里,对何富道:“那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何富点点头。
砺仙道长让何富在观内品茶,自己领着何春来到承恩观后面的一片空地上。
何春听二人对话,仿似跟自己有关,而且事关重大,不由又是好奇又是忐忑。
“春儿,为师现将你的身世告诉你,你先慢慢听完,又不明白的可以问为师。”
“我的身世?师尊…师尊请讲。”其实自小村里就有人告诉何春,他是捡来的,而且不是一个人这么说。何春刚听到时,总是跑去问何富,何富总是极力否认。随着时间久了,说的人也自然少了,关键是何富将何春视如己出,对何春的疼爱,三个姐妹加起来都比之上,慢慢地也就不把那传言当回事。前面听到砺仙道长和何富的对话,何春自然想起小时候的传言。
砺仙道长便把柏冲官拜征南将军,一直到端木远寄孤何家梁,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我叫柏离?是利国人?”柏离听着砺仙的叙述,越听越奇怪,等他全部听完,呆呆立在当地,这些东西住在他脑海中翻滚,已经远超了他所能接受的界限。
自己竟然是利国征南将军柏冲的儿子?岫风道长、梅若烟、宋连方、雒枫等人为救自己十有八九已经惨死。自己一家几十口人,包括自己的母亲,都因利国皇帝逼供,身受酷刑全部惨死。
听到这里,原本老实厚道的他,眼中里充斥着仇恨的光芒,这光芒炽热得几乎要将他自己的双眸引燃了。
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柏言、兆修,这两个名字在他脑海里烙上了深深的印迹。不单单是这两个人,所有涉及此案的帮凶,一个都不能放过!
师父隐居深山十余年,就为了传授自己本事。何富原来是自己养父,可这十多年来不但对自己视如己出,对自己的疼爱远在自己三个亲生女儿之上。这一切自己该如何负担?
以德报恩,以直报怨!
别人欠自己的血债,定要十倍来讨还。亲人给自己的恩情,更要百倍来报偿。
何春瞪着眼睛张着嘴,看似呆呆立在当地,内心却已种下了各式各样的种子。
砺仙说所的一切,对他造成的影响,比这十八年来任何一件事请都多。他已不再是那个忠厚质朴的青年!
那个叫何春的已经死去,现在我叫柏离。
砺仙道长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爱徒面上不停变幻着的神态。知道自己所叙述的一切,对这个孩子过于沉重,过于残忍,但这或许就是他的宿命。他将如何成长,砺仙道长不敢预料,也不想预料,他已做了自己该做的。这酬洲大陆一切改变的开始,是自己撒下的种子,这便够了。想到这里,他紧闭双目,打坐养神。
过来许久,砺仙道长听道柏离的气息平缓了些,道:“回去吧。你养父乃是老实本分的种地之人,有些事情他知道了反倒不好。”
柏离道:“弟子明白!”只短短片刻,他的语气已满是坚定。
师徒二人又回到观中,柏离见何富茶碗空了,忙又斟满,道:“爹,喝茶。”
何富听柏离知道自己身世后,仍喊自己“爹”,心中甚感欣慰,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望向儿子,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眼里的柏离与平时已大不相同。
砺仙道长知道柏离定有许多话要问何富,可又不能当着自己的面问,便道:“天色已晚,你爹腿脚又不灵便,你送他回去吧。这几天为师要静心修习一门道法,你就在家多住几天吧。”
“弟子遵命。”柏离知道师父想让自己在家慢慢接受自己的身世,同时多陪陪养父母,或许自己在这个小山村待不了多久了。
走到半路,柏离便问道:“爹,我真的是寄养在咱们家的?”
何富又将自己知道的仔细叙述了一遍,讲到最后,禁不住哽咽起来。
柏离忙安慰道:“爹,孩子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好孩子,爹知道你非寻常之人,将来也必要做非同寻常之事。爹是舍不得你,可爹也不能拦着你去做该做的事情。”
“先不说这些,咱们先回家。”
刚一进门,灵儿就迎了出来,“爹,哥,你们回来了。饭刚做好,饿了吧?哥你今天可真威风,你是没见到,杜鹃,烟翠他们,看你时的样子,那眼珠了都快掉出来了,怕是口水都快把自己咽饱了。来擦一把。”
何富和柏离草草擦了一把,坐到了饭桌前。
柏离不由四处打量这个简陋的家,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快十六年多,却没有好好看过几眼。
这几间房子,还是何富从战场上回来后盖的,比起村里其他人家已经算是好的了。屋顶虽然薄,但瓦都还在,没漏过雨雪。墙上的白垩是姐出嫁那年抹的,已经一年多了,烟熏火燎的,都发黑了。吃饭的这一张桌子,自打自己记事起就摆在这里,现在越发显得旧了。
“来,吃饭,”灵儿把饭递给柏离,“哥你看啥呢?不认得咱家了?”
柏离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赶紧往嘴里刨饭。
“慢点吃,别噎着,”何妈把一盘菜推倒柏离面前,“今天春儿推了差役,算是大喜,杀了只鸡,多吃点。吃好了好跟道长学本事。”
“就是就是,”灵儿也给他哥夹了一块肉,“今天道长和哥真威风,以后你多给道长说点好话,给我也多教点,别总是让人坐那里练什么心法,人家都练得差不多了。”灵儿经常去承恩观找他哥,但凡得着机会便央求砺仙道长给自己也教些本事,砺仙道长一来磨不过,二来见她也伶俐,便教了些运气的心法。
“吃饭!话怎那么多。”何富瞪了一眼小女儿。
灵儿撅了嘴,再不说话。
今天本来应该高兴的,可爷俩从观里回来就不大对劲,何妈寻思着。饭一吃完,何妈就把何富叫到里屋,问咋回事。
何富想,这事还是晚一点让她知道的好,否则又不知道咋闹腾呢,便随便敷衍了几句。
柏离吃完饭躺床上,盯着屋顶,翻来覆去睡不着,将事情前前后后思忖了起来。
师父断不会骗自己,爹更不会,那么自己身世应该就如师父说得那样。
既然一切不是做梦,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
自己亲生父亲不知所踪,定要寻找,可是到哪里去寻找?
岫风道长,梅若烟,宋连方,雒枫以及翠山观众弟子的仇必须得报,那兆修,柏言必须得死。可那兆修修为甚高,法力强大,柏言更是利国皇帝,这仇如何报?
端木远大侠的恩也得报,为了自己端木大侠痛失爱妻,“松梅双璧”只剩一人,可端木大侠自从师父来了以后,便再未来过何家梁,到哪里去找他老人家。
爹娘养育我十六年,这十六年真是视如己出,疼爱有加,这份恩情得报。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自己如果离去,他们心里是什么滋味?还有那个精灵鬼灵儿,定是万分不舍。可听师父的意思我得离开这里,那自己如何报答这养育之恩?
还有师父,师父虽说是受端木大侠之托来教授自己。可这十余年师父隐居何家梁,悉心教授自己,恩同再造,自己更当尽心服侍。
仇要报,恩要报,可如何报?
激愤过后,他将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铺陈在面前,顿时纷乱得如一团乱麻,这千头万绪真不知该如何处理。正烦乱间,柏离不自觉摸到系在腰里的铃铛,顿时觉得心境平和了些,忙念起太清定神咒,念了一会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柏离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开始东寻西觅干起活来。
平日里柏离也勤快,只不过多在承恩观学艺,家里的活大多何富在干。何富腿脚不便,干起来总是要慢一点,日子多了便攒下了不少。
每日里柏离除了三餐,几乎都在忙着干活,何妈怎么劝也劝不住。何富知道缘由,也不劝,就由着他,说是自己在旁边打打下手,其实就是想多陪陪他。何灵像个跟屁虫般跟着他哥,三分帮忙,七分添乱。
倒是村里的邻里,见这两天他在家,串门子的多了起来,尤其没嫁人的大姑娘们,排着队来串门,见柏离干活的样子,越发喜欢。柏离也一一招呼着,手里的活却没停下。
就这样,柏离在家干了十来天,把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干得差不多了。
这天一大早,砺仙道长来到何富家,何富赶忙领着何妈和灵儿出去了,屋里只剩师徒二人。
砺仙道长问柏离:“这两天在家可好?”
“回师尊,弟子挺好。”
“那你是怎么想的?”
“回师尊,弟子想先找到端木大侠和我生父柏将军。”
砺仙道长点点头道:“端木大侠行踪不定,为师也不知道他现下何处,倒是那柏将军,有传言在伏国玉贞观。你可往那里寻找。你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回师尊,我家灾祸既然由那‘锁魂七宝’而起,那宝物究竟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