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大战端木远侥幸得脱到返回锐锋,已经过了两月有余。
端木远先到了那块林间空地,见到空地周围树木都已经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只留下一截截焦黑的树桩,不远处的翠山观,也被烧成了一堆废墟,只剩下几处残垣断壁。
端木远找人打听,一问才知道这翠山观在大战那日当晚,突然着了火,火势很大,不一会便将整个道观烧了个干干净净,观里的道士都被烧死了,第二天官府来人,抬出了好多烧焦的尸首。
端木远继续四处寻觅,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翠山观弟子留下的记号,他虽然不知道记号的具体意思,但非常确定是龙曜一十七观间的联络的记号。翠山观不属于龙曜一十七观之列,不过和玉屏观关系密切。翠山观的主持是岫风道长的师弟,上次从柏府救走小柏离,翠山观出力不少。
看到这个联络记号,端木远知道少不了要往玉屏观跑一趟了。
此时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端木远来到柏府斜对面的聚贤茶楼,仍旧要了北一的雅间。
聚贤茶楼里客人寥寥,端木远仔细分辨,却没人谈论柏府的事情。
在雅间坐定,端木远向柏府方向望去。端木远来的时候就远远看见,柏府已经被夷为平地,此刻再看,还哪里有什么柏府,只剩下平平整整一块空地,以前的几进院落,院子里的各种物件,几株大树,乃至后花园的植物,都没了踪影,便是院子里铺的地砖都没有剩下一块。
端木远断定,这一定是那兆修和柏言为了搜寻所谓的“锁魂七宝”干的,但究竟找到没有,就不得而知了。
天色将暗,端木远知道这里也看不出什么,出了茶楼走街串巷,不一会来到一个院子外面。听着屋里传来的买大买小的吆喝声,端木远敲了敲门,一个裹着棉衣的壮汉打开门,大量端木远一眼,然后示意他进去。
端木远进了院子,对那壮汉道:“叫贾六出来。”
这汉子道:“贾老大是…。”原来这壮汉听端木远直呼他老大的外号,顿时就要发作,却不想被端木远一把扼住咽喉住了。
“贾六在不在?”
这壮汉被端木远扼住喉咙,说不出话来,急忙不住点头。
“去把他悄悄喊出来,快去。”端木远说罢把那壮汉一把推向房门口。若在往常,端木远肯定不会如此谨慎,但此刻不同,那兆修若没有找到“锁魂七宝”,定然布满眼线,等着相关人等上钩。
“谁找老子?”一个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接着一个浑身酒气的胖子一摇三晃地走了出来,看向端木远。等看清站在暗处的端木远的模样,顿时恭敬起来,酒劲也消了一半,赔着笑道:“端…表哥,找我?”
“是我找你,寻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好,好,好!”贾六引着端木远穿过一条廊道,来到里边一进院子,进了一间偏房,房子里生着火盆。
贾六明面上不属于当地任何一个黑帮或者门派,只是私设个赌场养活自己和手下一帮兄弟的混混,暗地里却靠买卖消息赚钱。正因为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再加上行事够光棍,所以他反倒和各个门派,黑白两道的人都要交情,在整个锐锋城,要说消息灵通,贾六定然能排前三。他欠着端木远一条命,所以端木远才找上他。
两人刚落了座,贾六便道:“端木大侠可知这整个利国都在通缉你?”
端木远点点头,他一路走来倒是看到了不少通缉自己的告示。
“而且只要活的,黄金五十两,五十两啊!”贾六伸出一个手掌,五指分开,夸张地道。
端木远又点点头,道:“有没有柏冲的消息?”
贾六不愧老江湖,看端木远的架势便是有事情要问,也就不兜圈子,道:“柏将军?”贾六摇摇头,“说是柏将军投敌叛国,但曲国也没有柏将军的消息。至于死活,真不好说。”
“柏冲府上的人怎么样了?”
“都死了。”
虽然明知道是这个结果,但端木远仍旧攥紧了拳头,眼睛仿似要冒出火来,咬牙沉声道:“怎么死的?”
“说是因为柏将军投敌叛国,满门抄斩。”贾六想了想,低声道,“但实际上拉到刑场前就全部死了,一个活的没有。说是全府的人都被抓了去,严刑逼供了整整四十天,不知要查问什么,所有人都受了酷刑,尤其是柏妇人和她的贴身丫鬟。有人听到当时行刑的侩子手杜老七酒后说,那些人全身都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看得他一个侩子手都胆寒。”
听着这些,端木远感觉自己胸膛都要快爆了,忙调了气息,用功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道:“严刑逼供是为了查问什么?”
“这个真不敢确定,据说是什么宝物。”贾六看端木远望着自己,以为端木远不信,又道,“柏府被翻了个底朝天你一定看到了吧?而且翻的时候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说就是找这个宝物。”
“最后一天在柏府找东西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吧,将近翻了两个月,每块地都往下挖了好几尺。”
“这么说,严刑逼供没有问出什么。”端木远说完看向贾六。
贾六一琢磨,道:“大侠高见。”
“翠山观的大火怎么会事?”
“有人放的,但什么人放的不知道,肯定不是善茬,否则怎么敢惹到龙曜头上。”这龙曜便是江湖中人对龙曜十七观的简称。
“烧死了几个人?”
“烧死了有六七十人。”
“可那翠山观大所有人加起来也就三十来人。”
贾六迟疑一下,压低声音道:“倒是有几个没烧完的尸体上穿着黑衣,胸口都绣着一条龙。”说罢意味深长地看着端木远。
端木远想起恶战那晚的那些黑衣人。莫非是这些人看到了兆修的本来面目,都被灭了口?
端木远问道:“金龙帮?”
贾六点头低声道:“怕是吧。”
要说这“金龙帮”,是北三国即利国、曲国、邸国境内的一大帮会,帮内高手如云,各州府都有分舵,势力大得很。这样的大帮会,贾六是万万惹不起的,可面前的端木远他同样惹不起。
端木远又问道:“那翠山观外的那片林子怎么也给烧了?”
“这个就不知道了”看这端木远对他的答案不满意,又道,“怕是和翠山观的大火有关联,而且离得近的几户人家的人第二天都死了。”
看来问不出什么了,端木远从贾六的院子出来,到了街上。
外面已是万家灯火,每盏油灯下或是一个温暖的家庭。丈夫坐在床沿上烫着脚,或许还会呷一口烫在火盆边上的热酒。妻子还在忙里忙外拾掇着,顺便唠叨几句,至于唠叨的是啥,丈夫儿女都不关心,无非丈夫喝酒花钱,儿子不好好读书,女儿不好好干活。儿子被母亲吵得看不进去书,想去别处看却又要被母亲数落浪费灯油。女儿坐在远处刺绣,心里想着的却是街上胭脂店的伙计,那小嘴怎地那么会哄人,那眼睛怎地那么会说话。
在这繁华都城的街巷里,身边是寻常人家的喜怒哀乐,端木远不由又想到了梅若烟。
端木远最忧心的梅若烟,没有任何消息。如果确切知道梅若烟已经死了,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但那种伤心难过会被时间一点点销蚀掉,剩下深深的思念以及心中复仇的火焰。现在梅若烟生死未卜,对端木远来说,无疑是种深深的煎熬,他每日在这种煎熬中,痛苦不堪。只要没有梅若烟等人明确的死讯,端木远便不会放弃希望,不管这希望多么渺茫。可是,在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任何梅若烟留下的暗记,端木远知道寻见梅若烟的希望实在是渺茫。
煮雨轩,国师兆修恭恭敬敬坐在榻上,看着正在发火的国君柏言,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
柏言神情阴鸷,盯着散落在地上的棋子,一言不发。看来柏言定是发了好一通火,此时火气正渐渐销退下去。
兆修见是时候了,缓缓道:“陛下切莫着急!臣说过,那宝物最后必定为陛下所有。”
“这都快三个月了,国师可曾拿到一点线索?”
“线索是没有拿到,”兆修顿了一下又道,“不过陛下第一个目标是除掉逆贼柏冲,现在已大功告成。若不除掉这个祸患,陛下这皇兄一与望族联姻,二与江湖匪类勾结,三与他国暗通,四又在军内密植党羽,若有一日要翻两百年前的旧案,陛下可有对策?”
“这个朕自然明白。”
“至于那宝物,如若如此这般便可轻易获得,怎对得上‘至宝’的称呼。”
“可那贼窝已经翻遍,贼子家眷也逐个严审,那宝物总不会飞了不成?”
“飞是不会飞。依现在看来,定是早就被那柏冲藏在了一个隐秘的所在。”
“那是什么所在,国师可有下文?”
“地方臣尚不知道,臣前日曾言,可以着落在两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