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踩在铺满碎石,硌脚且泥泞的土路上,武凤渊却觉得比走在金陵石板路上好很多,这是佛地独有的,在中原佛地,唯此,花香鸟语,绿树成荫,相比纸醉金迷的大都城,在这里,心灵也无比澄澈。
可能昨天走了一整天的缘故,今早申徒奕浑身酸痛,一行人中,只有她是普通人,要不是昨晚杨念真给申徒奕揉了揉肩背,恐怕比这还要更严重,武凤渊见状,抱起申徒奕的腿,将她背在了身上,申徒奕贴在武凤渊的背上,闭上了眼睛。
众人又走了两个时辰左右,总算到了菩提山脚下,申徒奕从武凤渊身上下来,要自己走这菩提山的天梯,武凤渊几人都似乎满怀心事地迈过了菩提山略显破旧的山门。
望去。
前面一万零八百阶石梯。
传言只要虔诚地怀着心愿走上这石梯,心愿就会成真。
武凤渊深信不疑,他心里所想的那个姑娘,每当遇到过不去的坎,就会对家里那个落满灰,盘满蜘蛛网的菩萨像许愿,武凤渊见过她跪在那个枕头上,无比坚定地向菩萨像说着祈愿和诉求,大概,就是在那时,武凤渊开始心疼她,武凤渊向上走去,登上一阶石梯便向山顶一拜,众人慢慢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语。
天公不作美,黑云欲雨,半晌过去,第一滴雨珠从天际落下,随后银河倒泻。
大雨打在身上,武凤渊丝毫未变,仍旧一阶一拜。
十阶,二十阶,一百阶,两百阶,五百阶,几人在石梯边沉默不语,修过沧海道的狂浪生一挥手,三人便滴水不沾,可武凤渊依旧淋着雨向上走。
再后来,他跟她相处久了,武凤渊发现,这个女孩真的不曾有过一丝恶念,慢慢地,武凤渊对她的感情,由心疼变成了爱,也真的让那个女孩爱上了自己,可现在,泱泱大世,却丢下她一个人离开了,疯老道说的对,我这么做,是在伤害她。
昨晚,武凤渊整夜未合眼,他自知欠了太多,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能求她平安。
一千阶,五千阶,武凤渊感觉身体气力已尽,可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若走完这一万零八百阶石梯便能心想事成,我,想见她一面。
终于,武凤渊仿佛是爬上了一万阶,可他不敢休息,怕停下来了,就走不了了,他继续朝那仅剩的八百阶走去,雨渐小了,却还没停。
最后那八百阶,他走了一个时辰,他向上看去,仿佛还有数不清的石阶,他重重倒了下去。
片刻后,雨好像停了,但只有武凤渊附近停了,几滴雨水还是眼泪打到他脸上,他努力睁开眼。
雨水洗去了她脸上的伪装,还给了她最开始的容颜。
一把油纸伞。
“师师,是你吗?我,我······”
武凤渊的双眼再也睁不开,倒在了地上。
醒的时候,已是下午,他身边趴着一个女子,自己的衣袖上也都是泪水。
他摸着那件熟悉的外衣,为何熟悉,因为那曾经是自己的外套,她还穿着。
武凤渊眼角也模糊了,但看着她的影子,都是那么让人欢欣。
女孩抬头,两人相视无言,紧紧抱在一起。
今生今世,再不分离。
远在显佛崖的住持远远望着菩提山,嘴角轻扬。
总算。
那盛粥的小僧站在师父背后,摇了摇头,自己不会认了个傻师父吧?
狂浪生一脸郁闷,怎么大哥的运气就这么好?
申徒奕抱了抱洛西师,两人很快熟悉了,成了朋友,杨念真楞在原地,想起昨天一起打粥的经历,“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昨天打粥的那个女子吗?”
狂浪生正喝着水,听到话后一口喷了出来。
“那负心汉竟然是大哥?”
“那没良心的是这臭小子?”
······
几个人留在厢房,这是菩提山的僧人给他们安置的。
今早雨停后,就来了几个和尚,带领几人来了几间厢房,几个和尚皆是双手合十,有些无奈地说道,“如今山上事多,本应关山歇客,但看到几位如此虔诚,我们也不忍心赶你们走,因为这几天有人来山上挑事,事态比较紧张,若有关照不到的地方,还请几位多多包涵。”
众人都表示理解,狂浪生歪了歪脑袋,“还有人敢在菩提山撒野?”
几个和尚摇了摇头。
几位小僧离开后,大家都看向那位陌生的女子。
女子跟狂浪生几人大致讲了自己跟武凤渊的关系,几人就瞬间明白了,申徒奕和杨念真虽然有些恼武凤渊的沾花惹草,但听完女子的遭遇,只剩下心疼了。
狂浪生给武凤渊换上新的衣服,从武凤渊的行囊里拿出来的,正是北阁剑客的衣服。
几人看着都有些讶异。
洛西师趴在武凤渊手臂上,想到早上武凤渊的样子,泪水就从眼角流了出来。
他无时无刻不记得自己,这就够了。
看他一眼,也好过在莲塘村无休止的等待。
武凤渊和洛西师单独相处了一下午,其余几人都识趣的没有打扰,晚上,对吃一向很积极的杨念真端来一些菜,还不忘去山上拔了些青菜喂兔子。
两人聊了一晚,仿佛都没说完想说的话。
也许,这就是思念的后遗症吧。
大清早,洛西师终于坚持不住睡去了,武凤渊帮洛西师盖上被子,自己草草练完一套太极玄卦手后,就独自去找了菩提山首座。
山上吵闹声很大,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事,他也知道,若想见首座,最好的方法就在眼前摆着,也罢,去那号称佛祖教化天地的听经台看看也无妨,借兵一事,还要从长计议。
台上中年人气定神闲地应付一个个前来辩经的和尚,皆是大获全胜。
武凤渊看着那中年人,低头想了半晌,如此实力之人,定不会是无名无姓的泛泛之辈,恐怕这等实力,天下间唯几人可有,掰手指头算算也数得过来,绝不超过两手之数,想来小西天远在西西域,自是不会来中原闹事的,密宗禅宗处在西域大动时期,不可能前来中原腹地,中原佛地同气连枝,自然不会有人来砸场子,那么此人也就在为数不多的范围里了。
既然那人曾说是那烂陀寺不承认的弟子,倒有一秘辛,很少人知道。
那烂陀寺有一规定,凡是触犯条令的弟子、门徒,都会被那烂陀寺流放,今生不能再踏入一步,而几年前,那烂陀寺一位成就了肉身无暇的弟子,却不知因犯了何事,被那烂陀寺逐出,本该立地成佛的他却一下堕入深渊,被逐出那烂陀寺后,疯的不成人样,整日破戒喝酒吃肉,后来,他大闹录剑阁,趁录剑阁几位主事不在,抢走了那把不输沧海笑的传世重剑——太行山。
他一路南行,重剑太行山就是他的身份象征,北归僧成济,一路南行罕有敌手,那录剑阁最后还是把太行山算是送给了他,说是宝剑赠英雄,其实是因为剑阁主事觉得确实没必要因为一把剑得罪此人,能让录剑阁忍气吞声,才可见此人实力不俗。
北归僧成济南行时都很清醒,与一般和尚一般无异,可北上之时,都如同疯癫一般,故才有了北归僧一词。
细看眼前这人,跟北归僧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而且,北归僧向来剑不离身,而此人身边亦无太行山。
难不成,那烂陀寺为了前来闹事,派了禅主、上师一级的过来?怎么想都不可能,而且仅是这样,也不能完胜菩提山五位上师。
而且作为三大教之一释门的领袖菩提山,所拥佛众过十万,其中能作为实力象征的武僧数量也已过万,这等实力,天下何人敢来闹事?就算三位可撼武圣的金刚大士不在,仅是这护山棍僧也够他喝一壶的。
佛门容许天下任何人前来辩经,就是有其肚量在的,所以哪怕对方不怀好意,只要对方不随意动武,那棍僧就不会出现。
正在武凤渊苦思无果的时候,有个尚未成年的小和尚拽了拽武凤渊一角,武凤渊低头看去,那小和尚打了打手势,表示有话跟武凤渊说,武凤渊弯下腰,侧过耳朵,小和尚在武凤渊耳朵边说了几句。
老和尚要见你,跟我来。
武凤渊跟着小和尚离开了听经台,一头雾水。
一位老僧看着热闹的听经台,不觉有些欣慰,这一甲子要找的人,终于来了。
这位老僧,就是教出降龙、斗战两位金刚大士的菩提山首座,受人敬仰的六如和尚杨虎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