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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石牟联手袭白马,卢达孤身战群贼

且说石小芬自回石门庄后,连日来深闺独居,足不出户。石奇南自知愧对侄女,数次门外致歉,也只换来对方沉默。方孝铭是唯一可与石小芬接触的人,对其信任足见一斑。为了石小芬,方孝铭对庄上之事已疏于过问,这一路走来,他发现自己与他们很难融合,特别是叶仲明,志不投不相为谋,只碍于同在屋檐下,够不着倒戈相向罢了。对于石小芬而言,庄上庄下,除了方孝铭,再没有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但内心的苦她不敢言明,担心一旦说出来会吓怕了他,只好让这根酸辣的利刺一直插于心头,任之渗血!方孝铭也不是糊涂人,觉得石小芬似有心事隐瞒,但又不好追问,生怕她一气之下对他也不理不睬。这日响午,方孝铭端着饭菜送到石小芬房中,本想陪她饮上几杯酒,缓解一下多日来积聚的郁闷气氛,岂料石小芬见到饭菜,顿感一番作呕!方孝铭忙放下饭菜,上前为她捶腰揉背。石小芬道:“我没事,我想去韦大嫂家一趟。”方孝铭道:“行,我陪你去,不过饭菜都带来了,吃完再过去吧!”石小芬道:“我吃不下,你吃吧。”方孝铭勉强扒上几口,便放下筷子说道:“走吧。”

正在院子里砍柴木的韦氏见石小芬二人到来,忙丢下刀,迎上来问:“你们来了,吃过饭了吗?”石小芬道:“我们刚吃过。”韦氏拉起石小芬的手道:“来来,屋里去坐。”石小芬转身对方孝铭道:“孝铭哥且在院子待着,我和嫂子进屋说几句话。”方孝铭点点头,走过去拿刀砍起柴来。二人进到屋里,韦氏问:“小芬哪,看你这几天消瘦了许多,到底为何,可跟嫂子说说?”石小芬低声问:“嫂子,你懂不懂……这个?”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用手在下腹比划着。韦氏瞪着眼压低嗓门:“你说的是……墮胎?”石小芬点点头。韦氏惊道:“你要为谁墮胎?”石小芬道:“非别人,是我自己。”韦氏惊讶不已,忙问:“你是说,那死鬼牟耀森已经玷污了你?”石小芬犹豫一下,便点头默认。韦氏一跺脚骂道:“这牟老贼也真是欺人太甚!”石小芬道:“嫂子,此事可别张扬出去。”韦氏道:“妹子放心,嫂子知道轻重。”石小芬似是乞求:“此事除了嫂子,再没人能帮上我了。”韦氏道:“放心。我听说对面村有个老婆婆会弄,不过很疼,我怕你受不了,依我看,咱可到镇上找个老中医,兴许要比这个办法强!”石小芬道:“行,一切依嫂子,咱现在就到镇上去。”石小芬出来对方孝铭道:“孝铭哥,我陪嫂子回娘家住几日,你先回庄上。”方孝铭一脸疑惑,也不好问什么,迟疑一下,便自个回庄去。

方孝铭思索着,慢慢走回庄上,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大喊:“前面的可是孝铭兄弟?”方孝铭驻足回头,那人已下马走过来,见是牟继中手下的白童,便问:“白兄一人到此所为何事?”白童作礼道:“在下奉牟亭主之命,特来与石门庄和解。不知方兄要去哪里?”方孝铭道:“走吧,我也正要回庄上。”

石奇南对连江亭的表态表示欢迎,对白童道:“我石门庄与连江亭素无纷争,当日诚心欲与连江亭结好,只可惜牟亭主误会我意,发生诸多不愉快之事,好在石门庄的兄弟们也能隐忍克制,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时至今日,石某也无心怪罪,仍不希望与连江亭交恶,得知牟亭主想法与我如出一辙,石某心中甚是高兴,来日定往连江亭与牟亭主一同把酒言欢!”白童听了心里喜滋滋的,便道:“亭主事后也觉得连江亭有失江湖道义,自省之后,决定愿将紫玉壶完璧归赵,并命在下送回石门庄。”说着,取出一方盒子恭敬递上。石奇南打开盒子,将紫玉壶取出来,故意放在一束阳光照射的位置上,顿时满室生辉,紫云祥集。石奇南笑道:“我曾对牟亭主说,或许只有他才是这宝贝的主人,可如今它又回到这里,只能这般解释:它的主人还没出现罢,哈哈哈!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牟亭主也算一方豪杰,能做到这些,确实令我等钦敬。”白童道:“牟亭主其实并不满足于与石门庄不交恶,常言道不打不相识,他说相识何等肤浅,既志同道合,何不相交?眼下我们已经打过了,若要再打,只有联合起来打别人咯!”石奇南哈哈大笑:“讲得好!讲得好!”白童又道:“我们亭主说了,若石庄主不记前嫌,可否到连江亭一聚,共谋大业?”石奇南感慨道:“石某也正有此意,回去转告牟亭主,不日一定前往!”白童道:“石庄主果真没令亭主失望!好,在下先告辞!”

白童刚走,来人报,有县警局调查人员至。众人不敢怠慢,出门外迎候。来者有三,一位戴着眼镜自称是警察局刑侦科副科长龙德旺的人问:“你们谁是叶仲明?”叶仲明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站出来回道:“在下便是。”龙德旺打量一下叶仲明,说道:“据说后营凶杀案事发时你就在现场,可否将当时的情形细说一遍?”叶仲明理了一下思绪,便将经过一一说来。龙德旺命随同人员笔录记下,又令叶仲明签名并加按指印,然后又问道:“你能否想得起三名行凶者的模样?”叶仲明回道:“若见此三人,我定能认出来,只是现在靠回忆,便说不祥细模样。”龙德旺命随人员取来画像,展于叶仲明面前,叶仲明只看一眼便道:“没错,正是此三人!”龙德旺又问道:“你与三人可曾有过往来?”叶仲明道:“此三人与我素昧平生,若有往来,也不致生起惨案。”龙德旺道:“好,你们往后多加留意,若发现此三人,须速速上报,否则当包庇罪论处!”众人点头连连称是。

石门庄与连江亭化干戈为玉帛,两日后,叶仲明随石奇南一同前往连江亭。牟继中一改霸气,外收内敛,尽显谦恭毕敬。一见面,二人仿若多年故交,你一言我一语,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牟继中先是领二人周游连江亭,所到之处,谈古说今,或是诗情画意,或是建筑风貌,无所不有。石奇南打心底里佩服,想不到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山大王,肚子里还装有几两墨水,于是赞道:“真看不出牟兄乃文武双全的奇才!”牟继中哈哈大笑:“石兄过奖了!牟某是读过几年书,也在浔城国民女中教过三年书,后来不干了,便也落草为寇。”石奇南不解的问:“噢!好好的为何就不干哩?”牟继中笑道:“说来让人笑话!”便将在校的事简说一遍。石奇南大笑道:“可惜啊牟兄!若说当年你不是教书先生,指不定今日的浔城县县长就是你啰!”众人大笑。来到一濒湖亭阁,但见此亭半探湖面半依山石,有如猛虎试水,巍峨壮观,上刻“连江亭”三个遒劲大字。牟继中指着两侧亭联道:“石兄猜猜此副亭联为谁所作?”石奇南仰首观去,但见两边柱子分别用阴文镌刻着一行大字,联曰:“倚山泊水无尽壮景增国秀。瞻古望今几多豪杰折雄姿。”石奇南道:“如没猜错,定是出自将才之手?”牟继中笑道:“也算你猜对了,此人便是台儿庄大捷的总指挥李宗仁将军也!民国十三年,李宗仁将军与郭儒仙女士在浔城结婚,因慕名连江山水美景到此一游,便作下此联。”石奇南望联兴叹:“只可惜,眼下李将军处处受制于老蒋,看来也是难酬壮志啊!”众人一路揽胜欢言,意兴阑珊方始归去。

至下午,牟继中于牟府设盛宴款待。席间,乐声徐起,艺伶歌姬纷纷登台献技。石奇南自感如临宫庭,喜不自禁,连连击掌叫好。牟继中见此情景,不由笑笑,频频举杯:“有此歌舞助兴,理当痛饮,来来来,干杯!”石奇南便举杯道:“多谢牟亭主看得起石某,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牟继中道:“嗨,石兄这么说就见外了!石兄不记前嫌,赏脸敝庐蹩舍,是牟某脸上有光哪,我也敬石兄一杯!”二人推杯推换盏,谈古论今,已不知今夕何年。至夜已临,歌舞罢歇,众人散去,牟继中才道:“闻说石门庄与白马堂似有间隙,不知真假?”叶仲明一听可来了劲,怒道:“何止间隙?白马堂还欠着石门庄不少血债!前些日子……”石奇南摆手止道:“咦!这些不提也罢。白马堂和石门庄相距不远,鸡鸣狗闻,相互之间存在摩擦不足为奇,但石某看不惯的是,白马堂的所作所为不够光明磊落,喜欢背后使枪子,前些时候因为一点小事伤了石门庄几位弟兄,石某自知势单力薄,只好忍气吞声,可众兄弟不服,吵着要报仇,如今石某一时也难息众愤。”牟继中抚髯仰笑:“敢情石庄主非是怕白马堂,而惧其身后的沙海治保队罢!”石奇南道:“牟兄所言不差!但牟兄有所不知,沙海治保队却不归属浔城警察局,而是由县长一手调遣,即便是牟兄也得让其三分!”牟继中怔道:“喔?原来如此!”石奇南道:“实不相瞒,当初欲与连江亭结好,石某也是出于壮大自我的想法。”牟继中问:“石兄何不想到联手金牛寨?金牛寨离石门庄可近许多。”石奇南摇头道:“金牛寨的鹰王陆保文年轻气盛,手下也都是些年轻人,个个精明辣炼,石某乃一介老匹夫,自觉与之不群,是不足为谋矣!”牟继中道:“如此说来,天意成全了石门庄与连江亭坐到一起,哈哈哈!”

且说白马堂先是财物被盗,接着在星岩吃了不明不白的败仗,之后蒙亦芳姐妹又遭石门庄所困,一连串的事情的皆因紫玉壶而起。而杨世杰传回上头老板的意思,却是不必追查紫玉壶,令周知伯等人深感疑惑,一直视之为旷世珍宝而舍命保护的紫玉壶说变就变,变成了不必追查的废物!好在老板并未刻意要求去追寻那些失窃的金银宝饰。周知伯也明白,要牺牲兄弟们的性命来换回那些财物,这笔帐不划算,是故连日来,白马堂也无太大动静。蒙亦芳只将杨世杰与郭倩容之间的事告知周知伯,对与王晋元的谈话则守口如瓶。对于杨世杰所为,周知伯也早有意料,如今蒙亦芳亲眼所见,证明自己的预料无分毫差别,但他考虑的是,如果杨世杰无二心,这儿女情长的事,也不至于对其追责问罪。偏偏这杨世杰就起了二心,自从不久前收到郭倩容的信,他便决定“弃暗投明”,心想与其让一个不知面目的人作自己的老板,不如效命一个与自己曾经同床共梦的红颜知己!

卢达等人经过多次秘探,确认了石门庄地下室就在靠山的西北角,于是对周知伯道:“他不仁我不义,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周知伯问:“你是说我们可以去反盗回来?”卢达点点头。周知伯继续道:“我也想过,但你应该明白,石奇南他也不傻,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必做无谓的牺牲,土匪都是玩命的,我们陪不起他玩。”二人正说着,蒙亦芳匆匆进来,急道:“周伯,阿公咳的厉害,抓回的药都吃完了也不见好转。”周知伯沉思片刻,摇头叹息一声,说道:“看来只能去找云山道人,不过他在云岭,一来一回也差不多一日,这样吧,我先开个方子,让卢达速到镇上抓药,你带我的书信去一趟云岭。”卢达却道:“路途较远,不如我去云岭吧,亦芳姐去镇上抓药便好。”周知伯道:“也行,那就赶紧吧。”

蒙亦芳出到村口,远远看见杨世杰正在一棵大树下与人交头接耳,但并不认识那人。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下了马,从侧面的菜园地潜过去,借助园围的掩护,她慢慢靠到他们的后边,只听那人说:“就这么定了,时间就在三日后。”杨世杰道:“好,记住了!你快走吧!”那人匆匆离去,杨世杰也快步走回村里。蒙亦芳暗怨自己来的太迟,没头没尾的只听到一句,幸好这一句说的是时间,三日,不管是什么事,也有足够的时间去琢磨。

蒙亦芳从镇上抓药回来送到厨堂,便匆匆来后殿见周知伯,不料杨世杰也在后殿,只好转身向中殿走去,却见江淮提着一条大红鲤鱼从大门外回来,远远便惊呼:“哇,你去哪弄这么大的鲤鱼!”江淮边走边笑道:“好家伙,被我从江边逮住它,足有十多斤,累死我!”蒙亦芳笑道:“十多斤就能累死你?太娇气了吧!”江淮把鱼递给蒙亦芳道:“你拎着看看!”蒙亦芳接过鱼掂了一下,叫道:“哎哟,是真的好重!”江淮道:“这几天老堂主不舒服,正好让他补一补,亦芳,你快拿到厨堂去。”蒙亦芳将鱼提回厨堂,吩咐周师傳把鱼杀了,然后径向会客厅走去,见蒙亦兰正从会客厅上下来,便道:“亦兰过来,帮姐办件事。”蒙亦兰走下来问道:“什么事呀,鬼鬼祟祟的?”蒙亦芳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你去叫周伯到厨堂来,有一味中药姐不知道怎么弄。”片刻,周知伯上到厨堂,蒙亦芳便将路上所见之事细说一遍。周知伯道:“好,别对任何人说起!”蒙亦芳点点头。

周知伯唤来万雄,史大聪,吩咐二人速去盘点枪支弹药,若有短缺,须在两日之内尽快备足。然后又吩咐蒙亦芳,让其带上些弟兄们,在庙门两侧的坡地高处秘密筑起土墙,并植上树木加以掩饰。众人不敢懈怠,赶紧照令执行。周知伯安排完毕,若无其事回到后殿。杨世杰正伏在台上翻看当天的《国民时报》,看的十分入神,但双腿伸直在台底下,不停的摆动,时而又相互搭靠着。周知伯取出帐本,浏览了当月的收支明细,发现并无太大出入,便合起帐本放回原处,说道:“听说最近有人私贩烟土,但不知是何人所为?”杨世杰头也不抬便搭讪:“这黑白两道,什么人都有,官府管不了,我们管他做什么?”周知伯严肃的道:“别的地方管不到,白马村的事我可不能睁只眼闭只眼,你出去的时候多些留意,看看到底是哪些兔崽子在胡作非为!”

三日转眼过去。牟继中早已率队驻于石门庄,只等天黑人静,便同石奇南联手挥兵白马堂。时探子来报,白马堂一切如常,未见异样。牟继中与石奇南相视而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待日西沉,风寒霜起,一声令下,两队人马共计三十有余,悄悄向白马堂方向行进。时值月初,新月将坠,微光所泻之处,尽显朦胧神秘。众人进入白马村,新月已没落山底,黑夜之下,两队人马随即兵分两路,石奇南一路按原道前进,牟继中一路绕至东南村口,沿田间小路逼近白马堂右侧。

石奇南一路进入到白马堂左侧,未发现可疑之人,未遭遇拦截,所经人家也是闭门锁户,透过窗户只见灯光,没有人影。潜至黄龙坡前,但见庙内灯火依然,却不闻声息,石奇南暗自思忖:偌大个白马堂居然没有点声音?忽见南面似有人来,叶仲明低喝一声:“谁?”来人应道:“是我,白童。”石奇南忙迎上去与白童汇合,却不见牟继中,便问:“牟亭主呢?”白童道:“我们人多,也分成两路,牟亭主从南侧沿坡而上,绕到白马堂后方去了。”石奇南埋怨牟继中私作主张,因为白马堂背面地形大家都不熟悉,万一那边发生什么,龙首难顾龙尾,相互很难呼应,但事已至此,只能顺其自然。叶仲明一人悄悄的潜到大门外,通过门缝往里瞧,空阔的前院没有任何动静,似乎里面的人都已睡静一般,但转念一想,现在才一更天,没理由这么早睡觉,于是回来对众人说起情况。白童道:“莫非我们的行动计划已经泄漏?”石奇南道:“这不可能,除非杨世杰出卖我们!”方孝铭道:“这很难说!难道石总忘了?当年曾经有人对你说过,你的二姨太好像就是跟着杨世杰跑的,此事也是早两年你对我们说起的,对他这种人,我们不能麻痹大意!”石奇南一拍脑门:“对,孝铭不提我倒忘了,如果真是这样,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新仇旧怨一并算帐!”白童道:“大家先别信口雌黄,杨世杰虽不是我们的人,但她毕竟是郭夫人指定的人。仲明兄,待我俩再去探探!”二人到庙门外,白童看了看围墙,便让叶仲明踏上自己的肩上,慢慢将他顶起来,叶仲明踮起脚尖勉强看得见,院内仍是一片寂静。白童小声道:“仲明兄,能爬上去吗?”叶仲明试着伸手往上抓,抓住了墙头,便回头说:“白兄,你用双手托我脚底再用力顶一把!”白童这一托一顶,叶仲明顺利爬上墙头,轻松便翻了进去。

叶仲明进得院内,见院前灯光较明,不敢直直向前走,只好贴着围墙,慢慢向南侧探去,在几棵树影掩护下,迅速窜至院中的亭子边,这里可以看到中殿和后殿南侧的窗户,中殿内没有灯光,后殿室内则灯火通明。他跨过纵廊护拦,贴到后殿的窗户边,但见殿内空无一人,便转身往横道悄悄摸去,仰头看到坡上的大宅子也在放光,便沿着阶梯一路往上探去,这里是会客厅,里面仍是空无一人。两处明显的灯光都没有人,叶仲明心里突然感到害怕起来,想起诸葛孔明的空城计,不禁倒抽一口气,连忙抽身撤退!回到大门处,这可犯难了,一个人跳不上墙,如何是好?忽然又暗笑自己傻笨,何不开门出去就得了!便伸手去拉门闩,还好,门居然开了!正要走出去,门外的白童却冲了过来,叶仲明拦住他,钻出到门外,说道:“莫急!小心有诈!”白童问道:“情况如何?”叶仲明道:“后殿和坡上的会客厅都亮着灯,但不见一人,我想起孔明的空城计,担心有诈,故先撤出来!”白童想想觉得在理,便道:“那我们只好再等等,若一个时辰之后还是如此,方可确定他们已经睡了,只是,不知道亭主那边如何,万一他们不解内情,先作行动恐怕惹出麻烦!”二人正说着,忽听院内传来人声:“我就说嘛,杨伯伯说今晚山贼会来,你看都二更了,草木也没一根摇晃的!”另一人道:“哎你瞧,大门怎么像是开着?过去看看!”白童二人一听,已来不及去关上大门,赶紧闪躲进一边的草木中。那两人走到门处,站在门口左右瞧了一瞧,一人便说:“小江子也太粗心了!”另一人道:“或许他以为贼人真的会来,用这一招引他们上钩罢,真是幼稚!”两人退回去,把门关上了。叶仲明忿忿的骂起来:“操他祖宗的!这杨世杰真他妈不是东西!”二人退回原处,将情况说与众人。石奇南自是气的须眉倒翘,恨不得生吞活剥杨世杰。

却说牟继中带着几人从南侧顺坡而上,由于无路可寻,只好沿着围墙前行,一路杂草丛生,荆蔓密布,不少弟兄脸伤手破,好不容易才爬上后坡,到此他才明白自己想得太单纯,这山上黑麻麻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周围除了真草就是野草,长的比人还高。钟楚道:“亭主你看,那边好像是棵树,何不爬上树去看看。”牟继中拨开草丛,朝着树木走过去,后面的兄弟也跟着过来。钟楚爬到树上,看到围墙那边稍远的地方有屋子亮着灯光,而附近这片地方也长满野草。牟继中问钟楚是否够得着墙头。钟楚伸脚往前探去,脚是点到了墙头,可身子还得靠在树上,底下一位兄弟捡来一根枯枝,飞快爬到树上,二人各执一端,那兄弟用力一推,钟楚便踩到墙头上,不料重心不稳,晃了两下便重重的摔下去。

钟楚忍住剧痛,朝着灯光处一路摸索过去,但见厅内并无一人,等了许久也未发现有人出入,甚感疑惑,正想转身往别的地方看看,忽见身后的几位兄弟相继进来。牟继中问道:“有何情况?”钟楚回道:“就这会客厅有灯光,没发现人,要不到大殿那边看看?”牟继中道:“等等,现在夜未深,没有人声,也不见人巡夜,如此清静,总觉得不太对劲,再等等看!”此时传来庙前院有人说话的声,但听不清楚在说什,没多久,便见有人进到会客厅把灯熄灭。整个白马堂大院内变得黑乎乎一片,借助星光,依稀能辨房屋的位置。钟楚这时候才道:“亭主在此等着,姚全随我到大殿那边看看!”牟继中点头同意,然后吩咐余下的兄弟做好准备,随时迎击敌人。

钟楚二人悄悄摸至后殿外,又沿着纵廊往前院循去,见中殿门外尚亮着昏昏灯火,原来是夜行路灯。忽而发现院前的大门开了,进来几个人,但看不清是谁,二人马上靠着柱子缩身隐藏。那几个人避开微弱灯光,从南侧往上探来,钟楚料定是自己人,便低声唤道:“白童?”那几人听出是钟楚的声音,却不知人在何处,便一直向纵廊探去。钟楚与众人会合,石奇南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二人?牟亭主在哪?”钟楚对姚全道:“你上去叫他们。”少时,牟继中等人来到纵廊,石奇南道:“孝铭和白童等人已守在门外,我们得速速行动,地下室就在这两殿之下,首先要进去找到入口!”牟继中道:“好,石兄,你和钟楚及其余兄弟守着门外,我与仲明进去便可!”

二人刚进入后殿内,突然听到外面枪声大作,牟继中冲出来问道:“怎么回事?”但见一人从院外跑进来报:“不好了,敌人从两面坡上向我们射击,前门退的路已被闸断!”石奇南大骂:“他娘的!我们中计了!”牟继中命令来报兄弟:“回去叫他们先顶一会,且战且退,往后坡上撤去!”然后又对众人道:“快撤!”

方孝铭等人见枪火从两侧包拢过来,眼看已有几位弟兄倒下,便命众人退入大院,迅速把门关上。此时前报的兄弟回来道:“亭主让我们往后坡退去。”众人无心恋战,纷纷向后撤退,快到会客厅前,后面有人开枪喝道:“都别跑!”此人正是卢达。

牟继中等人退至围墙边,却无法越墙而逃,正在无计可施的紧急关头,但见荒草边窜出一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杨世杰,牟继中问:“杨兄怎么在这……”杨世杰道:“快随我来!”众人随其穿过一片花草地,到了大院的东北角处,只见杨世杰掀开一堆柴草,移去一块大圆木板,急道:“你们快进隧洞,绕过围墙就能出到外面。”牟继中命弟兄们先进去,便回头找白童等人,才回走几步,见白童等人也已退回,便道:“快撤!”杨世杰刚想走,石奇南用枪顶住其脑袋:“姓杨的,你休想溜掉!”便押着他一块出钻进隧洞。

卢达一直追着敌人上后花园,跟着跟着却没了踪影,他担心有诈,只好慢慢向前搜索,到了东北角住置,才晓得土匪都已从隧洞逃了出去,他没多想,跳进洞里继续追赶。顺着敌人踏过的痕迹,卢达很快发现他们,于是一边追赶一边放枪。

牟继中等人一路从后山坡下来,前面就是大河南江,惟沿江边撤退,正犹豫是往上撤还是往下撤,背后又响起枪声,众人立即卧倒,并朝枪响处还击。但对方在高处,一时无法确定位置,胡乱开了几枪,石奇南喊道:“大家莫要恋战,且战且退,往下游撤!”众人见敌人火力不猛,便继续后撤。杨世杰道:“庙内的人几乎都在外面,追上来的不会太多,你们抓紧时间撤离!”叶仲明用枪敲敲他的脑颅,怒道:“王八蛋!你也别想着逃跑,小心我一枪崩了你。”牟继中不明白情况,便道:“杨兄弟也是自己人,仲明兄弟不许如此无礼。”

卢达料不到敌人反击,躲过一阵弹雨,继续往下追赶,到了江岸,心想,这地形你们没老子熟,得好好陪这帮龟孙子玩一回。只见他忽上忽下,欲进欲退,那身影异常慓悍!他这里开几枪,跳到那边又开几枪。

众人一下子逃不脱,只好又回枪迎击,但是却看不到对方人影,也不清楚到底有几个人,这江岸实在难行,既没有路,又不平坦,高一处低一块,有兄弟中枪倒下,也只能弃之而去。

敌人边逃边回头放枪,卢达无法靠得太近,一直追了约有半里远,眼看上了江岸便是平川,卢达想了一下,便往上爬,上到坡底下的小路,然后一直飞奔冲到敌人的前面,对着下边的黑影又是一阵痛击。

众人没料到敌人已来到自己的头顶上,一时慌了手脚。姚全道:“亭主,这样下去我们都逃不掉,你们继续撤退,我去拖住敌人!”说着,跳起来大喊一声,边朝着枪火的方向往上冲,边拼命的朝着对方开枪。众人趁这机会迅速后撤。

卢达没料到敌人主动扑上来,不敢大意,但见枪火不多,便与敌人对射,只是一下子被敌人缠住,无法继续往前追捕。

姚全见敌人没法继续往前追赶,也没有再迎上去靠近敌人,便卧在一个土堆旁与敌人展开拉锯战,对方开枪,他便熄火,对方停战,他又射击,如此礼尚往来似的胶黏着,双方皆占不到便宜。

卢达明白敌人的用意,是故意拖延时间,好让大部人马撤退,可想到自己孤身一人,顿觉有心杀敌无力擒贼!眼看那群黑影慢慢消失在夜幕里,卢达只有奋起朝面前这股敌人开枪。

众人摆脱了追击,上到江岸平川上,终于松了口气,但仍听到远处响着枪声,牟继中骂道:“这兔崽子还跟敌人恋战,也不懂得撤退!非要搭上小命不可!”钟楚道:“亭主,我回头去接应一下!”牟继中拦道:“且等等再说。”

姚全估摸众人已经安全撤退,便虚晃几枪,迅速后撤。卢达已是打红了眼,见敌人逃窜,便冲下去紧追不放,二人你一枪我一枪的追逐着,几个回合下来,卢达刚换上的子弹又打光了,只好边追边换子弹,此时敌人回头连开几枪,卢达顿感左腿一麻,随即倒了下去。

姚全见敌人没有继续追赶,一口气追上大部队,众人见其安然无恙,遂收兵回营。

白马堂众兄弟从两翼包抄敌人,本想将其困于大庙内,再来个瓮中捉鳖,不料周知伯漏算了后院的通道,百密一疏,让敌人逃之夭夭。在清点人数后,发现少了杨世杰和卢达二人,众人搜遍每个角落也不见其踪迹。周知伯命万雄带着几人沿敌人逃跑方向搜寻,众人顺着足迹一路搜到江岸,却不知敌人往哪边逃,万雄道:“江淮,你领一队沿下游寻觅,其余随我往上游搜索。”众人兵分两路,一边呼喊二人名字,一边用电筒照射。万雄等人一路向前,展开地毯式搜索,走了二里多地,直到一条支流出口挡住去路,才下令回撤。江淮等人往下游搜寻,一路上发现几具土匪尸首,皆已毙命,但却没有卢达二人的踪影,猜想他们已追赶敌人而去,便继续向前搜索,没走多久,又见一人躺在地,大家都以为是土匪,走近一看不禁大惊,此人正是卢达!众人凑上去,江淮大声呼道:“卢达,卢达,你没事吧?”卢达微微张开眼睛,伸手指了指腿部。江淮挽起卢达左脚的裤筒,看到被子弹打中的小腿伤口血肉模糊,鲜血已经凝结,然后又对其全身作一番检查,确认再没有其它部位受伤,便道:“大家快点,马上送人回去!”众兄弟一齐动手,抬起卢达便往回跑。江淮边跑边道:“大家小心点,别弄到伤口了!”万雄等人刚好回到分头处,见到救回卢达一人,说道:“你等且先送人回去,我们继续寻找杨伯!”

周知伯为卢达检查了伤口,发现子弹插入太深,一时难以取出,他让蒙亦芳先为其清洗伤口,再敷上药粉包扎好。卢达已清醒过来,便说自己一路追赶敌人,并未看到杨世杰,也不知道是否已被敌人劫持。蒙亦芳将伤口包扎,对周知伯道:“伤口要是愈合起来,这子弹岂不是更难取出来!”周知伯道:“子弹是打进了骨头,所以我无法取出来,明日必须送他去云岭救治!”蒙亦芳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看还是马上动身吧,天亮之前就能到达云岭!”周知伯思索片刻,说道:“我只是担心,万一你们在路上再碰上匪徒。”蒙亦芳道:“敌人刚吃了一仗,应该不会马上回来,所谓痛狗不回头。”史大聪道:“这个不妨,我带上兄弟们先将他们护送到安全地带。”周知伯道:“也好,马上备车,亦芳,江淮,韦正常,你们三人负责送卢达去云岭,史大聪带上部分兄护送,其余人继续防范敌人回袭。”众人马上去准备。此时万雄等人已回,万雄道:“我们循着敌人的足迹搜了三四里地,就是没发现杨伯,只能说,他是被敌人劫持了!”周知伯问:“沿途有没有什么遗留的信物?”万雄摇头否认。周知伯道:“先不管,敌人是不会杀他的。”此时卢达道:“我看不必用车子,我还能骑马,车子太慢,万一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就会很麻烦!”周知伯道:“若能骑马去当然最好不过,只是万一你忍不住疼痛,担心你会从马上摔下来,再撕裂伤口,止血就变得更困难。”卢达道:“没事,这点痛我挺得住,如果真挺不住,我再下来休息一会。您看现在敌人刚跑,我们一下子又去这么多人,如果敌人不甘心反扑回来,岂不是因小失大?我只要亦芳姐和江淮陪同即可,其他人送我们到村口就立刻返回。”周知伯道:“好吧,不过你们路上一定要小心,不要太赶,不可蛮来,遇到情况尽量回避。”众人已备好车马,周知伯却说只需马不要车,并令蒙亦芳再重新包扎一番伤口,尽量打得结实牢固些。卢达忍住伤痛,在众人的帮助下骑上马背,由史大聪等人一直护送三人出到村口。

诗云:

空城空见贼徘徊,单人单斗影相随。

但忧逃时足下路,未知来者更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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