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食过晚膳,子娴吩咐小允子出门打听,回来的结果是“皇上今夜翻的谨贵嫔的牌子”。
子娴听着不觉抿嘴浅笑,转而又有些酸涩,到底皇上是因为疼惜自己还是因为当真想念了小公主?回头见月童在点着香炉,却不是这几日熟悉的甜甜的香味,因问道:“怎么不焚前几日内务府送来的香松了,我觉得那个味道闻着极好,又定神养眠。”
月童道:“姑姑今日去太医院取药听那里的太医说,常焚一种香容易使人产生依赖,时间久了对身子不好。”
子娴‘哦’了一声并无多疑,早些躺到床榻休息。可是不知为何明明倦乏,阖着眼却翻来覆去的总睡不着。透过昏暗的烛光见墙角案几之上寥寥倾出的青烟,往日熟悉的檀香味袭鼻,竟令人产生一种厌恶,心中益发觉得难受、抵触,胃中翻滚倒腾,‘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倚臻睡在外殿,听着子娴的声音急急忙忙掌灯进屋,惊吓道:“主子这是怎的了?”
子娴回了回神,轻轻用袖口试了试嘴沿,“也不知怎的觉得反胃。”
倚臻倒上水奉上,“可是今晚的膳食有问题?”顿了顿又道:“晚膳是小程子亲手做的,期间没有人插手,按理不该有问题的。”
子娴接过水浅浅喝下,目光再次锁定墙角的香炉,越是觉得可疑,“姑姑可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犯困,身子不适的?”
“具体几日并不记得了,不过头日里是婉芳仪的寿辰,主子在乐潇苑中了马钱子的毒……”
子娴想了想又问:“那日是不是内务府遣了人来眷音阁整修院落?还送来鹿茸、燕窝等补品,还有焚香的香松?”
倚臻点点头,“前来送东西的是安公公,奴婢认得。鹿茸、燕窝还不曾吃过,这几日只焚了香松,主子说那味道香甜极好闻,又令人容易入睡。”
子娴起身下到地面,缓缓步行到墙角的案几旁,仔细盯着香炉瞧了一会,轻声呢喃:“婉芳仪与林小仪都不曾有犯困嗜睡的症状,我这几日吃的住的用的也与以前并无不同,为何会这样?”
倚臻道:“主子是怀疑……”
话未讲完,只听子娴冰冷的声音道:“把香炉撤了。明日取些香松去太医院验一验。”怔了怔继续道:“姑姑在太医院可有熟人?此事不能张扬出去,必须寻一个可靠的人。”
“太医院有位名为万术华的万太医,是奴婢的同乡,平日掌管理药一事。上次主子药物中毒也是他治疗的,可以信得过。”
子娴点头不再多言,身子依旧倦怠折回床榻休息。
第二日未时时分倚臻便将万太医请到了眷音阁,子娴将小允子等人遣走,只留下倚臻与月童。
万太医二十五六岁年纪,瞧着是一脸老实的样貌,穿一簇干净的藏青色太医服饰,面颊呈国字形,干干净净。
许是半路倚臻已解释清楚,万太医进到殿内只对子娴屈膝行礼便开始检查着早已备好的香松,或是在鼻尖嗅,又化小部分到水中,再滤到宣纸之上。
子娴一直紧张着,瞧着万太医面色越来越阴暗,不觉间拉住月童的手指紧了又紧。
半个时辰之后万太医已近乎扭曲了面色,眉心紧凑,停下手中动作对子娴道:“娘娘可允许臣为娘娘诊脉?”
子娴不知何意,道一句“请”,伸出右手由月童半托住。万太医躬身上前,在子娴手腕处探了半许又躬身退到殿下,整过过程都半低着眉头,不敢与子娴对视。
“如何?”子娴请声问。
万太医道:“禀娘娘,若是臣没有诊断错误,这香松中还加入了少量麝香与醉乌草。醉乌草可以用作麻醉药剂,会让人产生倦怠、困乏,长时间接触还会导致昏迷的现象。而麝香是这宫中的禁药,用于催生滑胎所用,吸入过多可造成不孕。两者和用重者可致人突然暴毙而亡,且查不出死因!”
子娴只觉得身子冰凉,额头与手指均深深浸出细汗,脸颊因愤怒而涨得通红,极力维持住颤抖的心神对万太医冷冷问到:“万太医所言当真?”
万太医跪地对子娴轻轻一记叩拜:“臣已反复验过,麝香与醉乌草都是稀罕之物,臣幼时在家中习医时见过,不敢有假!臣愿以项上人头做担保!辛亏发现的早,若是再晚些时候发现,只怕娘娘……”
“只怕什么?”子娴继续冰冷的声音。
万太医顿了顿,终小声道:“只怕娘娘此生不能受孕是轻,还有可能四肢也不能自由活动,便是民间俗称的……‘瘫痪’!”
倚臻也是焦躁,急急问道:“那主子的身子到底有没有恙?”
万太医道:“回姑姑,潋嫔娘娘中毒并不是很深,臣开一帖要,相信不出十日定能解除体内毒素。”
岁身子无恙,子娴心中依旧惶恐着有些回不过劲儿来,手指微微颤抖,良久才对万太医招招手,“下去吧!还请万太医务要对外人提起此事!”又吩咐倚臻送了两锭十两的银子于他,送出了眷音阁。
子娴一直在颤抖,不仅手指,乃至整个身子。仿佛在生死边沿走了一遭又回过神来,那种无力的争扎就像冬日沉溺在了水中,不仅冰凉刺骨的凉水浸泡全身,除去惊吓与无助,还有无止境的恐慌,连呼吸都是奢求。
子娴起身缓缓走近大殿左角案几旁,双眸定格在案几上一尺来高的香炉之上似要喷出火来,温柔娴雅的面颊因愤怒而显得阴沉。
月童随子娴身后而行,瞧着子娴的愤怒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心中除了对子娴的心疼还有愤恨,久久的才道出一句:“小姐……”话还为曾讲完,只见子娴左手重重拍打在案几之上,不过轻轻一挥,淡紫色的衣袖将香炉沉沉掀翻,香炉落地,翻滚了几下不再动弹,只炉灰撒的满地。
子娴道:“给我传内务府的安公公,我倒是要仔细瞧瞧他都在替谁办事,竟然敢蛇蝎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