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她也是同样。
头顶上亮光渐散,上浮了一段停下,单调的咕噜声里,耳朵开始刺痛,四肢被海水绵柔的力来回拉扯。
晏唯回头,细弱的光柱后,周峤的五官一片模糊,只能感觉到攥着的手还是紧紧的,无法分辨是惯性还是意识驱使。
她尽力平复绷紧的情绪,缓缓地呼吸——
然后,一道粗壮的黑影擦着他们飘过去。
心脏抖了两下,呼吸都要停了!
什么玩意儿?
人没动,目光跟着黑影一块儿走,两头尖尖中间肿大,还有道月牙似的尾鳍,金枪鱼?
这么大个儿,还这么乖巧,死了吧?
她重新平静下来,面罩前又荡过一波,四五条,保持着僵硬的姿态前后上浮,很快从他们头顶飘远了。
这地方……
晏唯扽周峤的手,对着他上下左右比划一阵示意原路返回,黑暗里难为他看得懂,两个人很快浮出水面。
面罩上的海水簇成溪流,摘下来的那一刻,风灌进喉咙里撕扯着又疼又痒,她抑制不住咳嗽起来,感觉鼻子眼睛里都在往外渗水。
远处的火光腾着黑黢黢的烟翻滚着冲进夜空,零星的烟尘顺风飘过来,周围有雾,纠缠着不肯散开,好在不算呛口。
身体被裹进怀里,连头也被闷在温热的胸口,她挣了挣——
“别动!”
周峤一只手维持平衡,一只手包住她的头,呼吸又急又快,警惕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水面上雾气弥散,远处有星点的红绿号灯,他们附近浮着一头肚皮翻卷过来的金枪鱼,腹鳍在光柱下蔫巴巴地弯起,像把卸了刃的镰刀。
晏唯缓过劲,去摸他的脸和心脏,还好,除了凉。
手有些麻,没留神在他的身上蹭了两把。
周峤低头:“晏小姐,你让我上来,就为了侵犯我?”
她咬牙切齿:“我抽筋了!还有,让你浮上来是因为水底有渔民埋的电击箱,你再往前点的下场……看到那条鱼了吗?”
死得惨惨的!
很好,是他没注意的。
“你怎么知道?”
晏唯冻得牙齿发颤,咯吱咯吱地磨:“你猜!”
他轻轻地笑,还有力气怼,看来没事儿了,精神一散,眼前开始发黑。
后脑勺上覆着手开始往下滑脱——
晏唯感觉到了,从他的怀里浮起来摩擦他的脸:“周峤?”
他耷拉着头,闭着眼睛,不说话,呼吸极其微弱。
晏唯的头皮发麻,一边摩擦他暴露在外的皮肤,一边对着他的脖颈哈气:“你别睡啊,这是海里,不能睡!”
他没有动静,体温有点低。
晏唯把脸埋水里去听他的胸口,哦,还好,活着!
捋了把脸上的水,她开始摁压他的心脏:“我跟你讲前面有电击箱,高压线以千伏为单位,通常方圆几十米的海鲜都会被电死,要么被电残,你再不醒就把你推过去!”
人低着头,水珠子顺着结成一绺绺的头发往下挂。
无装备潜水40米,在底下停留时间那么长,浮出水面果然开始出事了吗?
晏唯掐开他的下颌,对着他的嘴巴吹气:“周峤,你跟我说话!”
呼吸交织在一起,像两块冰坨坨,四肢开始发麻肿胀,海水里的盐分大概都涌进身体里吧,堆积得越来越沉重。
她的额头抵着他,体力开始不支;周峤的手臂撑着,另一只手还揽着她的背。
晏唯攒了口劲,闭气埋进水里,掀起他的衣服,对准他的腰亮出了牙,一口咬下去——
下一刻,她就被揪出了水面。
“晏小姐,这么多天你就等着这一口了!”
越漂亮的女人,凶起来,越难招架,咬出血了吧,真疼!
晏唯快虚脱了,可不肯输阵:“这不就醒了?”
“我累了,歇会。”
“这是你能歇的地方?”
周峤笑:“罗盘能定位,再撑会,他们就来了。”
回头看看,盯上了那条又长又肥硕金枪鱼,足有两米多,现在还能有这么大体格的也是不容易,他以为这片海域早已被捕猎荼毒成一汪死水。
“能上去吗?”
晏唯内心是拒绝的。
周峤推她:“你一个女人,能不能讲究点?”
鱼肚子粘液黏滑,晏唯浑身湿透,再讲究也就在鱼上半搭着,手脚都泡在海水里,风一吹更冷了。
周峤漂在鱼身前,握着她一双手,手电早不知去了哪儿,只看得清她的眼睛:“看过《泰坦尼克号》吗?”
现在说这个合适吗?
晏唯咬牙:“闭嘴吧你!”
他还是笑:“我喜欢晨起时一切未知,将遇见谁……”
直到看见你。
“会有怎样的结局。”
和你谈情说爱。
周峤说英语时会用的地道的英腔,咬字沉重却温柔,说起来看这部电影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和曾经的爱人,可现在都不重要了。
晏唯看着他,看他抚摸她的脸颊,耳廓。
眼神不会骗人,她以为他会亲过来。
但是他没有,只是偏过头,在她的脖子上落下一吻。
时隔一日,她得到了回应。
海平面上泛起条蓝红色的细线,然后她听到了机动艇的声音,还有大功率的探照灯,离得近了能听见艇上的呼唤,久违的声音。
再次醒过来,外面阳光明媚。
在床边忙碌的身影渐渐清晰,孔莎的丸子头有点散乱,举着手在她面前晃晃:“醒了,头疼吗?”
晏唯眨眨眼睛:“还好。”
孔莎放心了:“咱们都在岛上,检查过身体,你和老周不用进减压舱,好好休息啊。”
“他还好吗?”
孔莎看她的监护仪:“他以前吃的苦多了,没事。”
“能打电话吗?”
“行,尽量别太久,稳定情绪,呼吸系统有损伤。”
她把自己的手机给她,然后离开病房。
凯撒在警局接到了晏唯的电话,他沉默着,听她发脾气,只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回复:
“撞船的机动艇主是个酒鬼,尸体内酒精含量严重超标,昨晚的人际往来还在调查,不能确定是否和天使组织或是渔业公司有关。”
“我们收敛了阿吉的遗体,会和佩翁合葬,但是佩翁的尸体在运送回海上屋时发生了车祸,下落不明。”
“Lau伪装记者的任务是掩人耳目,人已经前往营救渔奴了。”
至少能算上好消息。
晏唯冷笑:“我一个靶子不够,非得牵扯救援队?”
“晏,我是在帮你排除他们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