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那光幕,依稀可以看到一个洞穴里的景象,黑漆漆的,仿佛怪兽的巨口。
一束微弱的光从上方落下,照在凸起的岩壁上,仿佛怪兽的獠牙。
没有一点点防备,生死瞬间的江湖扑面而来。
狗头人这种生物,身高1-1.2米,体重30-40kg,胆小猥琐,战斗力不高。
和狗头人单挑,就像单挑一只小学生。
可是小学生多了,也能打死成年人!
十几个穿着厚棉服的农村勇武小学生,埋伏在黑暗的山洞里,突然嗷嗷狂叫着扑上来,手里可能拿着标枪、石块、轻弩、矿镐、毒虫盆、火油、火焰弹、渔网……
再看看自己的装备,不防火,缺乏远程手段,缺乏夜视,就是一点破铜烂铁。
在装备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唐章有一点点怂,真不想一头撞进小学生经营多年的洞窟里。
但他马上想起了自家的祖训:人生如戏,不行就演!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唐章祖上不是豪门,甚至连寒门都不是,迄今为止也仅仅传了5代。
初代目是个公子,但不是家中嫡长子,恰逢动荡,家族开枝保种,让有出息的孩子都分家出去。初代目就从洪洞大槐树出发,仗剑骑马远行,路过唐章的籍贯地,见当地民风高雅,老者皆知天命,认为是风水宝地,于是定居。
开枝散叶是很难的,只有最纯粹的男人才能做,但也未必做得好,公子早早就死了,老婆也神隐,只剩下两个儿子成了孤儿,即二代目。
所幸唐家子身高和长相都凑合,可以留着当女婿,唐家子的姑姑偶尔也来探望,相互帮衬着,就让两个孤儿活下去。
虽然二代目都读不起书,但风骨却传承下来:死亡并不可怕。
唐家以豁达通透为美,以少年敢言、中年敢事、老年敢死为荣。
虽然贫穷,却坚定地在陌生的土地上活了下来,并且开枝散叶,第三代已经6个孩子。
……
到了第五代,也就是唐章这一代,借着义务教育的东风,唐家厚积薄发,在没有引起临人警惕的情况下,人均苦读十几年,顺利实现男孩人均本科,人均身高175的水准!
不敢自吹是寒门,唐家连族地都没有,就是一群超级贫农。
人均本科也没什么好吹的,放眼全国啥都不是,何况大学生也没什么了不起,一样要去打工打拼罢了。
但纵向比较,有多少人敢说,自家的孩子单枪匹马去西部定居,不依靠任何人,也不拿任何补贴,只凭着一口气,活过风风雨雨,并且重现史书耕读?
恐怕是不多的,即便是豪门,也都报团取暖,鲜有敢开枝散叶的。
那些做梦都怕跌落阶层,儿女结婚就像做生意的中产,更无法在精气神上和唐家比较。
唐家子已经证明了唐家的血统和家风:哪怕跌落到社会最底部,唐家子也能重现耕读家风。
唐家,是一个生命力旺盛的家族。唐家子,是一群有开拓精神和能力的男人。
唐家的中老年人也从不拖后腿,想活着就不作死,爱作的就不怕死。
唐章有个乡邻堂侄,四十来岁查出尿毒症,直接放弃治疗,把老婆孩子骂了一顿,让他们‘不要打搅老子逍遥’,该喝酒喝酒,该抓鱼抓鱼,吃吃喝喝,几天功夫就死了,烧埋了事,总计花了不到2万。
老年人更甚,发觉自己身体衰败,就开始做死亡准备,并且小心维持自己的生活能力,力求‘7日死’。
发作,卧床,见亲友最后一面,交待身后事,然后就死,最好不要拖太久,但也不要太快。
以七天为美,7日死,了无牵挂,皆大欢喜。
谁能这般死,谁就是唐家的体面人。
倘若是自己作死导致卧床,那就不要求儿女悉心照料。都是自己作的,凭啥让别人买单。难受也忍着,绝不认怂求伺候。
老年人给年轻人让路,最起码不当儿女的拖累,不当坑爹。
倾家荡产治病这种事,给子孙挖大坑,不会发生在唐家。
这不是唐家的年轻人薄情不孝,恰好相反,不孝有三,传承断绝为大!
长辈死得豁达,年轻人有样学样,祖辈既然憎恶拖累儿孙,后辈只能见贤思齐。
唐家的男人早当家,唐家的老人也不差。
最终就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风格。
譬如唐章和父母,面临时代的剧变,过去的经验教训都作废,唐氏老父知道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干脆对唐章不管不顾:不帮忙,也不提要求。缺钱了,就在电话里委婉地说一声,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也罢了。
唐章不奢望父母给付首付,也不考虑以后辞职照顾父母、卖房给爹妈治病。给他们做做生活规划,弄些养生食谱,每年再给一两万养老钱,剩下的要么靠国家,要么他们老且弥坚吧。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
能活一个,也比抱团去死强。
在唐章的那些卢瑟同事眼里,唐家年轻人都不孝,唐家老人都有精神病,唐家全家都反社会。
那又怎么样,就是这么豁达。
况且唐家做到了男孩人均本科,而卢瑟同事的家族连人均专科都没有。
卢瑟的褒贬不值一提,不需要在意。
“所以,父母不强求我床前尽孝,尽到了他们身为唐家老者的责任。我也不能给家风抹黑!”
干了!
整个家族的历史在眼前快速闪过,仿佛死亡前的闪现。
随后唐章宁静下来,他瞥了大树一眼,一言不发地迈入光幕中。
下意识地一闭眼,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黢黑的矿坑里。
魔法门的光幕却变成了身后,透过光幕,还能看到大橡树。
“生死看淡,不坠家风。”唐章眯着眼,碎碎念,反复念了几遍,再睁开眼,已经坚如铁石:“生死看淡,不负男儿本色!”
走,杀狗去!
沿着矿坑往下,很快就遇上更小的矿洞。
适应昏暗后,唐章先确认通风,才走进去。
往里面走了十来步,转过一个拐角后,看到前方有微弱的火光,唐章才悄悄松了口气。
有火光,说明矿洞内的氧气不是问题。
然后就提起戒备,有火光,说明有怪物在活动!
整理背包,检查腰带和鞋带后,唐章深吸几口气,活动手脚,然后双手各拿一把斧子,悄悄地,慢慢地摸上前。
转过拐角,是一个椭圆形大厅,看样子是狗头人休息的地方,四周有一些很粗的蜡烛,燃烧发出难闻的油脂气味。
大厅里高高低低,远处看不清楚,近处躺了四五十个狗头人。
这种生物趴下后,真的特别像狗子,但大部分狗头人脖子上都密布鳞片,有说明它们有蜥蜴血统。
昏黄的烛光下看不真切,但衣着破破烂烂,身旁放着筐子、铲子、镐头。
这不像是自然聚落,因为没有小狗崽子。
唐章猜测这里是工作的矿坑,它们来这里挖矿,中途休息。
狗头人数量太多了,而且都是成年的狗子,只要有三分之一冲上来,唐章就不可能无损撤退。
好在唐章的祖父、父辈都经历过贫瘠,他们都有打渔维生的经历,能给唐章一些参考经验:
祖父和父亲对打渔深恶痛绝,坚决制止唐章接触渔钓,但也曾讲起夜渔的艰难和可怖。
遇见亡灵啦,遇见黑漆漆的怪物啦,遇到旋涡啦,遇到洪水啦,和大鱼斗殴啦。
但祖父和父亲最忌惮的,还是夜里的寒露:就是单纯地冷,冷到蓑衣都冰凉。
一夜下来,人就像僵尸,要靠晒太阳取暖,才慢慢还阳。
夜渔,有技术难度,有风险,有可怖之物,有艰辛难熬,但为了活着,男人必须斟酌权衡,最后活着把鱼带回家。
讲这些故事给唐章听,目的不是诉苦,也不要感恩的心,他们只是告诉唐章:男人的生活,可以如此艰难,也可以如此精彩。
唐章听了也不拍马屁,甚至不会感谢或体谅,只是默默地汲取经验。
去上学,无论寒暑,都坚定地坐在教室里,无论遇到什么麻烦,都决不放弃。
而这份家族经验,哪怕到了异界,也默默支持着唐章。
看着那些狗头人,唐章知道不可蛮干。
狗子太多了,蛮干未必能干得过。
即便干得过,又有什么好处呢?
狗头人也是有脑子的,针对大型目标,它们会制作陷阱。
即便这次得手了,下次也会难度飙升。
何况一只狗子最少五六十斤,在这种崎岖狭窄的坑道里,唐章不认为自己拖着一只狗子,还能跑得飞快。
但也不能就这样灰溜溜放弃。
空手返回不丢人,但不符合唐家的风格。
唐章决定效仿长辈,做个彻夜狩猎的耐心猎手。
后退,退出一定距离后,取出一包香肠,撕开后,将其中半截香肠藏在距离地面150cm处。
然后再后退,在距离坑道口很近的地方,又藏了半根香肠。
剩下的香肠,放在坑道口处。
然后取出毯子裹在身上,又把斧头放在手旁,唐章在一个适合伏击的地方,默默坐下。
唐章在赌狗头人的习性,或者赌某些狗头人的习性。
狗头人嗅觉灵敏,但彼此之间应该也有差异。
靠近它们窝点的香肠,想必多数狗头人都能嗅到,然后或者捷足先登,或者一番争斗。
抢夺食物、吃独食,都是紧张刺激的行为,会让它们的大脑皮层兴奋,从而忘记一个致命问题:从哪来的香肠?
即便有狗头人想到了,觉得这是个陷阱——但香肠吃下去,就是舒服呀。
即便是陷阱,也不妨碍香肠好吃。
然后,应该只有零星的狗头人,能嗅到远处的香肠的芬芳。
狗子面临一个选择题:风险、运气、收益、经验。
不要声张,独自去寻找,或许有风险,但经验告诉它,吃香肠未必会死。
相反,如果把香肠的信息告诉别的狗子,风险未必没有,但香肠肯定没了!
只要动动脑子,狗子就会选择吃独食。
到时候,唐章只要用钉斧猛击它的头盖骨,然后就可以拖走。
即便狗子倾巢而出也没什么,这里靠近传送门,是战是逃,选择权都在唐章手里。
唐章闭上眼小憩,他也不怕狗头人吃完跑掉。
今天逃掉了,明天再放一根就是了。
对狗头人而言,香肠是一道送命题,它们没有选择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