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碧安卡张开嘴巴叫道。一听就是有求于人时那种特有的甜美的声音。“我……这个……那个……,遇到点麻烦,想让您帮我一下……”
亚当的胃紧紧地缩了起来。他手拿威士忌的瓶子和杯子,慢慢地转过头来。今天是周六,他去参加了兰德维克的巨额赌马刚刚回来,根本没心情去理会碧安卡的“遇到点麻烦”之类的事情。
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在亚当的脑海里浮现。不知被哪个可怜男人摸过臀部,还是被抛弃了?或者,生活费都被花光了?
还是……。亚当慌慌张张地环顾了四周。难道,是捡了饿坏了肚子的流浪狗吗!
明知这里的公寓禁止饲养宠物,碧安卡还是隔三差五捡些小狗小猫带回来,亚当无奈的经常出入动物爱护协会。而且每次事后的好几天,碧安卡都用像是亚当亲手杀死了那爬满跳蚤的狗似的眼光看着他。
亚当环顾四周,确认了刚收拾完的宽敞客厅里没有那些小动物的迹象后,松了一口气。碧安卡向来很讨厌做事情扭扭捏捏的,对事情都是采取强硬的挑战态度。
但是,今天的她却变得扭捏起来。
因为发觉了这一点,亚当的胃又僵硬了。难道,怀上了夸她身材好的下属的孩子了吗,别让作为同居人和多年好友的我来出人流的费用那就谢天谢地了。
“你真是的,碧安卡,这次又怎么啦?”亚当满脸厌烦的瞪着那爱了二十八年,却又让他怨恨的女人。不,正确的说不是二十八年而是二十三年。五岁时和她初次相识,是在幼儿园入园第一天的时候。
亚当独自一人在教室的角落哭泣时,一个扎着黑色的马尾辫,上面系着红色丝带的女孩走近了他。这个充满自信的四岁女孩,让人吃惊的搂着他的肩说“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你的!”她非常沉着。那是当然的,因为她母亲是区里系列学校的圣经教师,所以她对幼儿园的事情相当熟悉。这个有着像守护天使般脸庞走近自己的小魔女,连厕所在哪儿都知道。亚当那时就是因为找不着厕所在哭。然后,从那以后,他就成了碧安卡的俘虏。
现在也一直都没有改变。
而且,碧安卡也一直都很明白!
亚当烦躁地看着碧安卡蓝色的大眼晴浮现着天真无邪的神情。每次看着她的眼神,就不知不觉得唯命是从了。
“不是什么坏事啊,亚当。”碧安卡吞吞吐吐地说道。
“是什么危险的事吗?”
碧安卡净做些危险的事情。
她儿时开始就是个疯丫头,非常喜欢挑战危险的事情。爬院子里最高的树,男孩子们的运动样样精通,总是带头拽着大家一起玩。跑步也是第一,铅球投的最好,就是跳高也比班上的男生厉害。
但是,进入青春期后状况就全变了。身高和体重开始出现明显的差别,只靠运动神经和热情已经没法和男生们相提并论了。碧安卡的身高停留在了一百五十七厘米,体型纤细窈窕。即便这样,她还是拼进入了足球队,而且每个赛季都守住了得分王的宝座。
“难道你是想去征选澳大利亚男子足球队吗?”亚当惊恐地问她。
碧安卡现在也非常喜欢运动和运动员。宽厚的肩膀和隆起的胸膛——什么都比不上这个。如果肌肉发达,头脑怎样都行。并且,如果再具备自己欠缺的身高就太完美了。
亚当虽然身高一百八十厘米,但他承认没有满足碧安卡的条件。碧安卡看他的眼神完全没有心跳的感觉。她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亚当是在碧安卡二十一岁生日那晚明白的。他那时带着两打红玫瑰向她求爱时,碧安卡当场拒绝了他。她对向她告白的亚当说,我也非常爱你,不过那是对兄长和亲人的爱。然后又说,对不起,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我们两人之后别再见面比较好。
的确如碧安卡所说,如果再也不见面也许对彼此都好。但是,亚当还是见了。他不得不见。而且,他化身为碧安卡最亲密的朋友,在她落魄的时候借给她宽厚的臂膀哭泣,贫困的时候借给她钱救急。
“别胡说八道!”碧安卡嘟起嘴巴。“我不会再干这样的事了。我知道自己和彪形大汉玩身高不行。”
那是在足球场吧,在床上可不是这么一回事。亚当在心里嘀咕着。反正对她来说,男人好像是越高大越好。
“只要是你的事,我想我什么都愿意做,碧安卡。”亚当一边倒威士忌一边说道。
“这么说真让人讨厌啊!好像我这个人……”
“好像在说你脑子有问题是不是?还是没责任感?冲动?”是的,她完全就是这样。而且又温暖,野蛮,优秀。不过,后半部分是他在心里悄悄地嘟哝的。
亚当把酒杯放到嘴边,一口气喝完一杯尊尼获加。灼热的液体从喉咙流入胃里。
碧安卡噘着性感的嘴唇,眯着蓝蓝的眼睛。她这样看起来有点异国情调的东方味。今天的她将黑色的秀发向后束起,陋出了高高的颊骨。亚当突然想到,如果她穿着去年圣诞节送给她的绣着红白小花的日式睡袍,看起来就像是自己的专属艺妓了。
少胡思乱想了。亚当立刻后悔了。没有人可以比碧安卡离艺妓更远了。
“这只不过是你自己不懂得享乐而已,亚当。”碧安卡轻视地说。
亚当冷哼了一声,用力踩着黑色的地毯走向他最喜欢的安乐椅,将身体深埋进去。“你觉得不论何时都向着帽子掉落的方向前进,这种毫无计划的生活方式,就是享受人生吗?去年,山穷水尽到连住处都没有时,滚到我的公寓里,那也是快乐吗?今年年初被无聊男友抛弃,那也是快乐吗?让别人帮你擦屁股叫快乐吗?”
“我才没有想要你或其他人帮我擦屁股呢!”碧安卡生气地说。“还有,我先说了,都是我甩掉那些无聊男友的,不是他们甩掉我。”
“看样子我们至少有一点是意见一致了。”亚当冷冷地说。“你的男朋友尽是些无聊的三流家伙。”
“好像是耶。但是大家都说我拥有最完美的臀部。”
“可能是吧。”亚当一边装着如无其事的样子,一边想象着和别的男人亲热时的裸体碧安卡,感到有点头疼。“跑题了,我们还是回到你遇到点麻烦的话题吧。清清楚楚地说,碧安卡。今晚可没有跟你玩猜谜的心情。”
“明白了,你这个坏蛋。为了让你知道这是不得已的事,我会好好跟你解释的。最初没打算把你也卷进来。但是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才不得不这样做的。”
碧安卡在说什么呢,亚当完全没有头绪。但是他大概马上就会明白事态的严重。
碧安卡在亚当旁边的沙发前坐下,脸上浮现出恳求的神情探身面向他。“我求你了,千万别生气,亚当。”声音甜美得连混凝土都要被融化掉似的。
一瞬间亚当软了下来,但他马上又镇定住。必须采取坚决的态度,他这么鼓励着自己。她又想像以前一样利用我了。
对不起了,亚当在心中叫道。实在对不起了!
“快点说吧,碧安卡。废话就免了,快说重点。那样的话,我可以自己决定是否要受到牵连。”
碧安卡被他严厉的口吻吓到了。然后她挺直了腰杆,微微耸起肩。亚当知道那是她在采取反抗态度时的举止。她抬起下巴,紧紧地咬住嘴唇。“可以不用这种语气说话吗?”
“废话真多。哎,快说!”
“知道啦。是关于我妈妈。”
“你母亲怎么了啊?”亚当皱着眉头。碧安卡的母亲是位寡妇,几年前为了养老回到了故乡苏格兰。在丈夫因为超速行驶的车祸去世后一直孤独地生活着。
碧安卡是独生女,大学毕业后,背着行囊开始了周游世界的生活,对母亲不闻不问。回国后工作几个月,攒够钱了又出去旅行,就这样周而复始着。
彼得森太太在苏格兰有兄弟姐妹,所以返回故乡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了。不过,半年前的五月,她患了乳腺癌并接受了手术。
“你母亲病情恶化了吗?”亚当担心地问。“还有钱去苏格兰探望母亲吗?”
“不是,哪个都不是。之前飞去爱丁堡的机票钱还没还给你呢。”
没错。碧安卡这么长时间在同一场所工作就是为了这个。还钱之后,肯定又会去哪寻找新的刺激。去喜马拉雅登山呀,或是去圣莫里兹山中滑雪呀等等……。
“不是,妈妈已经好多了。”碧安卡继续说道。“并且好像没有再发作的危险。”
“那么,到底是什么问题呢?真搞不懂了!”
“妈妈想来悉尼呆两周。下周六下午的飞机。是一周后哦。妈妈说她的兄妹们凑钱给她买了往返机票。”
“这有什么问题呢?你应该高兴啊。哦,我知道啦。想让母亲住在我这吧。这没问题,碧安卡。我不介意。反正我最近也不怎么回家,你的房间不是有两张床吗?”
“问题就在这啊。”
亚当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问题出在你的房间里有两张床?”
“嗯。”
“为什么?”
“因为,妈妈不知道我在用其中一张啊。”
“完全不懂你的话呀。”
碧安卡深深地吐了口气。“是这样的,亚当。妈妈以为我们已经结婚了。所以她当然会认为我睡在你的床上。而且,她也认为你应该是经常在家。最近的你一天到晚不在家,即使是外人,也会以为你是为了故意躲我才不回家呢。”
“妈妈……她以为……我们……已经结婚……?”亚当缓慢地说道。眼睛眯得都成一条缝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亚当。我没有恶意。真的。不过,五月份去苏格兰时,因为妈妈太虚弱了……。请你理解,我那时以为妈妈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妈妈一直想让我的生活走上正轨……是的,可以的话最好跟你……所以,我为了哄妈妈高兴就说了。我和你已经订了婚,很快就结婚了。所以,我回来后也只有继续说谎骗她。还有,我从米歇尔的婚宴照片中选了几张寄给她,说是我们的结婚照。”
亚当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你是怎么糊弄妈妈的啊?那天,你不是没穿白色的吗?”
“因为我穿的伴娘服是浅粉色的,看不出来不是婚纱呀。而且妈妈也不觉得我结婚时会穿传统的白纱。你呢,那时穿着伴郎西服看起来完全像个新郎。而且,最走运的是那是你妹妹的婚礼,所以你的家族成员全在。那天,我们不是拍了好几张看起来像感情很好的情侣的照片不是吗?对了,妈妈直夸你是大帅哥呢。哦,你还记得吧,妈妈寄给我的那套加大床套组。就是现在你用的那套床品。那是……那个……是庆祝结婚的礼物呢。”
亚当紧紧握着手中的酒杯。对于碧安卡没跟自己商量就随便编了谎感到十分生气。当然,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吧。恐怕,她那时一定认为她可怜的母亲在揭穿女儿的谎言之前就会离开人世吧。
总是这样。碧安卡办事情时,从来都不会考虑后果。每次都不考虑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总是淘气过头。
最好的例子就是,十七岁时她来到亚当的住处,拜托他帮她成为真正的女人。并不是因为喜欢他,仅仅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心罢了。那时她的语气很兴奋。她说她厌烦了朋友圈子里就剩自己还是处女,也厌烦了没有男孩子向自己求爱。
那时,没有什么男孩子追求碧安卡。她本人认为是胸小的原因,实际上不是那样的。男孩子们,其实都把活泼的疯丫头当朋友相处,没把她看作恋爱对象。
就这样,校园里只有亚当一个男生被碧安卡迷得神魂颠倒。而且她也知道。不过,在她拜托亚当作为她的初体验时,她并不知道亚当原来还是个处男呢。男孩子满十八岁还没有过性爱经验有点不太体面,亚当的朋友们经常因此嘲笑他。
回想起那时让碧安卡成为真正的女人,也让自己摆脱处男之身时的悲惨情景,亚当到现在还感到悚惧。那时他非常神经质。而且还胆怯了。会把她弄疼吗,太快就结束的话怎么办啊,避孕套有没有戴好啊之类,不安得溢于言表。
结果,他的不安都实现了,成了悲惨的结局。碧安卡果然很痛,亚当因此草草做完了。至于避孕套……他也不知道是否有戴好。
这应该是亚当人生中最美好的瞬间,却变成了最坏、最让人屈辱的瞬间。他到现在还能想起那十秒钟内碧安卡脸上浮现出的各种表情。她一开始是双眉颦蹙,接着浮现出痛苦的神情,然后,在一下子就结束后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亚当知道,别说是满足了,他连让碧安卡感到舒服都没有。完事之后,她很少见地沉默了。亚当受到打击,完全丧失了自信回家了。
那一夜唯一的收获就是,碧安卡好像因为初体验不愉快,对做爱失去了兴趣,从那之后好多年都对男人无动于衷。但是,大学的最后一年,在她修了一门肌肉发达的武术讲师的讲座之后全变了。那位讲师被碧安卡对自己的莫不关心激起了斗志,教会了她做爱并不像初体验那晚那么无聊这件事。是女人都会禁不住着迷的肉体,加上技巧也很高超的讲师,似乎是完美的恋人。
从那之后,碧安卡不仅享受到了肉体的愉悦,而且一下子就陷入了那类男人的情网。和黑带先生交往后,她就只对胸肌发达的种马般男人示好。
亚当一直以来想找机会向碧安卡证明自己已经不是十八岁时的那个没用的男孩了,但她却一次机会也没有给他。好像在碧安卡的脑海中,亚当已经被标上不行的标记。因此亚当一直以为自己早已放弃了她,但现在他又发现不是那样的。
他想要将碧安卡占为己有的念头比往常更盛。要他在连摸她的手都不被允许的状况下跟她同床共枕是不可能的。
如果同意和她扮演假夫妻,是绝对必须和她同睡一张床的。她打算在母亲来住的这段时间,和我同床。然后,她不打算让我碰她一根寒毛。
亚当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也不打算忍受这种事的。我可不是乖巧的天筑鼠,我是男人。差不多该让碧安卡明白这件事了。
亚当松开了捏着酒杯而关节发白的手,将空杯放到桌上,站了起来。
“不行,碧安卡。”他无情地说。“我拒绝。”
然后,往自己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