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6日
清秋的户口还没办好,她外婆说我给的钱也花出去了,人家黑着脸说:“孩子这么大了才来上户口,你让我们怎么办?你再等等吧。”我沉吟,那就再等等了。想一想,时间可过得真快,原来已经过去了四年啊。这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似乎是才有空想起户口对于孩子的重要性。
我将房前屋后长出来的草拍进相机里,在我们四兄妹不在家的这么多的日日夜夜里,是这些草陪伴着我妈孤独的身影。她在周遭长满草的菜园里摘菜,说:“这些草啊,我拿它们没办法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拿太多东西是真的没办法的,何况是这整天整夜疯长的草呢。我是理解的。照例是这样,我要睡到日竿一尺高了才从床上爬起来。我妈在楼下唤我:“细妹子,起来了没?早饭做好了。”我下楼,洗洗往桌前一坐,那碗堆得很高的面条或者米豆腐就是盛给我的。我妈站在我身边吃,嗓门特别大,怕我听不见似的:“你太瘦了啊,他们(乡亲们)都说你是在外面过得不好,吃不饱,饿成这样的……”说完就笑。我也笑,并不说什么。
我和我的孩子回来时,我妈去接,凌晨五点就站在路边等,一直等到八点车子才到。我提着大包小包,一下车就要叫摩托车,我妈不肯,说搭三轮车才要两块钱。我依了她,不再像往年一样试着说服她,我似乎是自己做了妈妈之后才开始慢慢理解我妈的。
我们去赶集,那是个叫茶叶坳的地方,走路要近半个小时。一路上我妈絮絮叨叨:“你该再找一个了,一个女人带个孩子太辛苦了,闲话也多……我听你嫂子说有男孩子对你好,工资拿得不错,对孩子也好,这样就成了,你还挑什么呢……”又说:“我操心你大哥,听说他在家具厂吸了太多的尘,肺不好,常咳,你大嫂说整不好要手术,现在吃药呢。还有你二哥,他怎么就那样好赌了,真要把我急死了才心甘。”说完叹气。连叹了几口气又说:“你三哥跑河北去打工,那地方特别冷,现在把孩子也带去了,也不知道习惯不习惯……你们四兄妹啊……”说着,眼眶便湿了。我想说些让她宽慰的话,终究什么都没说。大哥在中山打工,二哥年前在肇庆现又跑去东莞,三哥今年去了河北,而我在深圳,这相隔天涯的兄妹着实够她操心的。
在集市上看到芳嫂,以往和我妈关系很好。我妈轻声告诉我,今年因为她孙子和三哥的儿子打架,她和我们家很少往来了,彼此憋着气。我笑。和芳嫂打过招呼,我告诉她,她儿子让我给他捎点家乡味。芳嫂笑着,摊开双手,说:“我哪有什么东西可以带给他啊……”在吵闹的集市上,我妈压低嗓门讲:“你别和她儿子接触啊,你是好意,等下她还以为你是在勾引她儿子!”我讶异地说:“怎么可能呢?她儿子有老婆啊,都快生了。”母亲说:“话是这么说没错,谁知道她怎样想呢?”
乡村的夜一眨眼便安静下来。我妈监督我替孩子们洗了澡,换好睡衣,就催着我们上床睡觉。孩子们在床上玩耍,侄子侄女抢着玩手机里的游戏,而我的孩子还不会玩游戏,便在旁边嚷嚷:“这手机是我妈妈的,是我妈妈的啊。”我哄清秋:“妈妈陪你练功好不好?我女儿学舞蹈了对吧,练给外婆看看。”这一大一小就在床上练起来了。跪地下腰,劈叉,对脚压跨。我全身硬得很,无法完成孩子教的动作,她笑我:“你这把老骨头啊。”到后来我不练了,和我妈一起数数,看孩子能坚持练多久。我不叫停,孩子便要继续练,难过地叫唤起来:“妈妈,我好痛……以后我有好东西不和你分享了,谁叫你让我练这么久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