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game is over.
The game is agan.
01
克南是在回来的时候才想起《灰之预言》还一直搁置在桌面上，书朝上翻开，他记得他在拽着Kits走出寝室之前书是一直是被合上的。或许是被风吹开的，他这样认为，这些看来无关紧要的事，以克南现在的心情根本无法用心理会。他又把书潦草地翻看，里面依旧像被格式化般的空白。
他想起姬霄的话——缔造这个游戏的神导致我们都会在剩下的几天里死去，无可避免。这话隐约动摇了克南的意志。克南把书放回了原味，抽了一根掉了少许烟丝的烟，松软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面对着阳台上挂着的几件未干的衬衣，更远之外的天空已经完全漆黑，连月光都随着最后一声鸟鸣磨灭在乌云中。
克南不知道是何时入睡的，没有知觉地闭上眼睛后很快进入一个又一个的梦境。他梦见自己处在一个空旷的房间中，四周的颜色只有灰色和黑色，没有门窗，整个空间像是一个六面都被封闭的盒子。平日对弗洛依德理论有所接触的他在梦里也不停地寻找这个梦的寓意，似乎在梦之外，他已经发觉自己处在睡梦之中。但他始终没有找到梦的寓意，大脑思考的一切很快随着意识潜移默化。
在灰色和白色的房间中，他有时站着，有时坐着，这是很漫长的一个过程，但他却看不到手表上的时间在流动，他已经完全融入这个房间的一部分。梦境跳跃到另一个空间，值得欣慰的是这里至少还存在另一个人，克南看不清对方的长相，视觉和往日里没有戴上眼镜时一样。对方用手势示意他坐下，桌子上洒满了像是被人为撕开的纸屑。克南和他搁桌而坐，准备开始面对面的交谈。
“神是在考验人的意志、智慧以及精神境界。”那人说。这是Lee的声音，尽管看不见对方的样子，但是克南没办法把这声音和Lee区分开来。
克南想表达一些几个月来一直想对Lee说的话，但却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这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梦的奇妙之处人总是不受自己控制。
Lee把双手按在桌面上继续对克南说，“你可能已经知道毁灭预言的方法，请原谅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我将它转移到你手中，给你的生活带来各方面的不便，从我在图书馆看到你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将你带入了整个故事，我把醉酒后的你带回家，把你带入那家酒吧，把你带入茕拓生前的那片居民区，把房间钥匙交于你手中，把植物摆放在阳台上让你照顾，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我计划之中的一部分，归根结底的原因都只是因为《灰之预言》，一切都需要有人来改变，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神灵看轻了我们人类，以为我们只是一群自私的种族，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会放弃别人的生命，它以为茕拓会为了遵循规则让我在某一个傍晚死去，正如它以为我会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会放任夏夕死去一般，它制定的规则分明是为了考验我们生存的意义。”
克南点头，他依旧无法说话，他的意思是，我能了解你的做法，我会帮你完成使命的。现在他已经确定对方就是Lee。
“世界不是单一的，无法被任何事情规定成一条仅有的一条路线，即使是神的安排。就像《交叉小径的花园》里所提到的小说，关于无限的书的迷宫，每逢一个人面临几个不同的选择时，总是选择一种可能，排除其他，每一种可能性都会产生不同的结果，每一种结果都会影响到其他人要面临的可能性，于是命运错综复杂，枝叶纷披，只有这样，世界才能真正称的上未知，人类才会有更多的创造性。”
Lee说完这段话，克南周围的一切虚幻物体都化为泡沫向上飞起，唯有桌面上的纸屑腾空悬浮，碎片上没有文字，纸张清一色的纯白，它们在旋转，然后渐渐挡住了克南的视线。融入梦境的克南联想了《灰之预言》，难道它毁灭了吗。
纸屑散开的时候，梦中的克南发觉自己身处在一片墓地，地面有乌鸦被月光投射出的影子，乌鸦飞过，剩下只有单调的静物，墓碑如同刀片般有条不紊地插满了眼前这片灰色的土地。克南穿越而过，看到每个墓碑上都刻着他所熟悉的名字，茕拓的，Lee的，小灰的，姬霄的，Kits的，还有张大爷的，在他接近最后一块墓碑的时候，在他渐渐看清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整个梦在一瞬间碎裂开来。
02
水顺着天花板滴落下来，落在克南鼻梁上的那一滴使他顿时从睡梦中彻头彻尾地醒来。梦很快地被他留在睡眠之中，并没有带回现实。克南从椅子上起身打开灯，看到水显然是从阳台的那个方向渗出再沿着天花板滴下的。他想，是楼上的学生忘记了关水，不，楼上已经没有学生居住。水有频率地从上而下坠落，发不出声响，反而这样的寂静更加让人窒息。克南不懂建筑学，一下子找不到漏水的根本原因。
这不过下水道人为的堵塞，只是克南没有发觉，他站在椅子上用抹布暂时性地擦干天花板上的水渍，站在高处才发现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扫的房间现在已经砌上薄薄的灰尘和粘在角落的蜘蛛网。他的眼睛顺着灯的方向看去，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上铺左边的衣柜的门缝中夹着一个摄像头。
克南一看便知道这是Kits的主意，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摆放在里面的。一时也无法弄明白这东西摆放在那的意图，或者说他知道Kits将这东西放在这有一定的作用，只是没法知道具体的作用。他立刻跳下椅子将柜子的门打开，惊奇地发现柜子内部的墙已经彻底地被凿空，完全可以通向Kits的寝室。里面除了几件简单的衣物和被絮外就只剩那架监视器。
监视器的状态是开启的，把柜子的门打开，可以看到红色指示灯缓慢地闪动。克南爬进去衣柜，摸索着监视器的数据线向Kits前进一直到达Kits的房间。这个房间相对整洁，一张圆木桌铺着红白格子的棉织桌布，上面摆着一只蓄着半杯咖啡的陶瓷杯散发着袅袅的冷气，旁边是被压着低低的台灯，灯下是一本笔记，上面记录着《Admoce》的乐谱以及Kill GOD的相关资料。
克南继续摸索数据线寻找它的尽头，线一直被拉到了铺满零食的书桌上，数据线接到一台十四寸的电视机上，左边还有一架市面上已经很少见到的录象机。克南打开电视，录象机也随之运行，画面记录着B栋四零三的一个角落里发生的一切，这个角落正是《灰之预言》摆放着的位置。
Kits是在监视这本书。克南断定。奇怪的事情还在继续，克南还发现书桌上的每一盒巧克力包装盒上都用圆珠笔写着日期。他拿起一盒写着“2006.11.16.”的盒子放在手上掂出的重量并非是巧克力的重量，于是好奇的拆开之后发现是一盘录象带。他把这盘录象带插入机内，按下返回键，录象带在机子中高速旋转，最后又立刻停下来，开始播放。
画面一直对着克南书桌上的《灰之预言》，房间的色调偏于昏暗。但监视器的清晰度依旧可以分辨桌上的各个具体实物，最为耀眼的便是《灰之预言》。画面处于表面上处于静止的状态，但实质上右下角的时间却一直在走动，经过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后，终于在画面的右下角注释着的时间为2006.11.16.18:06:52的时候《灰之预言》自动翻开，随后出现了一则预言，监视器的焦距渐渐放大，清楚地看到上面的每一行文字。
预言：
身后是一层覆盖一层的画幕，当森林布幕完全上升后，红色幕帘再次拉开，舞台被红褐色的砖头图案所围绕。时间是二十一点三十分，剧情接近尾声，在最后一幕中，扮演恶魔被绳索捆绑而住在舞台中央缓缓升起，下面是一具火盆，火象征性的燃起，正义的少年挥舞着手中的利剑。剑锋在恶魔身旁划落，代表着恶魔将要死去，而死去的不仅仅是恶魔本身，连同它的扮演者都会出于意外吊死在空中。于是，二零零八年十一月十六日，Kits终究要越过生命的分水岭。
文字很快被淡化成为虚体，预言也很快消失。于是，在同一张纸上又出现了新的预言。
预言：
二零零八年十一月十六日二十一点三十分，剧情剧情接近尾声，在最后一幕中，扮演恶魔被绳索捆绑而住在舞台中央缓缓升起，是一具火盆，火象征性的燃起，正义的少年挥舞着手中的利剑。剑锋在恶魔身旁划落，意外没有发生在Kits的身上，但却因为扮演者的失误打翻了火盆，干燥的空气火迅速地蔓延，引燃了幕帘，舞台被火包围，众人失控，逃离，却被禁锢在剧院大厅之内，Kits没有在那一刻死去，但却让无数生命葬于火海。
新的预言也再次消失，白纸又被上一则覆盖。克南目不转睛地看着十四寸电视机，两则预言在一分钟内交替出现了数次。
03
克南马上回忆了一下晚上六点零六分左右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的情景，经过如下：那时的他拽着Kits的衣领被带出门外，而门同时又被风带上，两人站在门外，Kits告诉克南自己其实便是Lee的弟弟后很快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随身带着钥匙的克南被锁在门外，站在走廊，没有去宿管人员那取钥匙开门的打算。所以这段时间的克南并没有接触到《灰之预言》，换句话说，即使克南一直守在《灰之预言》旁边，也许预言就一直没有出现，Kits是最早发现一点的，于是便在克南并不注意的情况下在四零三寝室安装了监视器，也就是说Kits早已经知道自己便会死亡，如果他不死，会有更多的人死。
也就是说Kits早已经知道自己便会死亡，如果他不死，会有更多的人死。克南想到这里，不免压抑的伤感由然而生。克南开始为Kits的死感到钦佩和惋惜，尽管在他的印象中Kits一直是以张狂无畏玩世不恭的形象出现。
排除心中情感上的部分，克南又对Kits的聪明才智感到折服，他想，原来Kits早就猜想到了神的意图，在神监视我的时候他反而在神的盲点上监视了神。然而这个睿智的少年已经死去，仅仅为了避免神所安排的一场火灾，为了挽救无数人的生命。
克南对着电视机里空旷的画面喊道，“呵呵，万能的神，你是不是开始害怕了，所以隐瞒了你的拥有者，那么，这个游戏又有何意义呢，你一定是开始害怕了，害怕我会战胜你吗，害怕我会改变他们的命运吗，还是害怕你自己本身将会被我毁灭。”
等等。克南将录象机关掉。被监控的那边似乎又了新的动静，他看到自己的书桌在电视机里抖动。克南吐了一口想，这次将会是谁。
《灰之预言》还是自己翻开了，缓缓的，一页，两页，三页……这样的画面像是一个完全透明的人坐在克南的书桌前仔细阅读着那本书，跳跃过以往阅读的页面，他在中间停顿了下来，然后克南便会看到在那一页空白的地方又渐渐浮出描写未来的文字。
更加奇特的是，而这次出现的东西，不是一如既往的黑色文字，而是一幅极为写实的画。由于电视只能呈现黑白的缘故，克南为了能够看的更为逼真他立刻冲回自己的房间。他的目光注视着书桌上的《灰之预言》，现在他看到了画中的一个天台，晾着浅色的被单，光是从左边投射过来的，从光线的角度判断，如果左边是东面那么画中的时间便是早上九点左右，如果是在西面，那么按照现在的季节，应该是下午四点之前。被单的影子铺盖在了有银色的大理石砖上，从大理石砖的数量来衡量，这天台的面积大约有二十五至三十平方米。三只乌鸦栖息在天台的栏杆上面，天空被乌鸦爪子下面涂着白色染料的水泥栏杆截去了三分之二。
克南无法理解画中的寓意，再一次被怔住是因为下一页又出现了新的图面。是一扇白色的折叠门，在门上方的指示牌上写着：B7出口，两侧是一尘不染的白墙。这画仿佛是前一幅画的对立面，也就是说，这画中的门是通往天台的唯一的门，写着B7出口的指示牌也是属于天台的一部分。
04
“首先，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一个不幸的事情，Kits昨天死了。”在欣家楼下的草坪上，克南把昨天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了欣。克南看到了欣所居住的房子的墙上写着B栋，于是他开始后悔将Kits的死告诉她，他知道这件事会引起她的恐慌。
“他的死是被预言过的，是吗？”
“对，他的死之前被记载在《灰之预言》上，现在把他的死与其说成是预言，倒不如说成是诅咒，但是可惜我没有能力挽回事情的发生，这是我的过失，然而我现在又开始后悔把这事情转告给你。”
“怕我会担心事情的矛头指向我吗，其实你不必担心的，即使是死，我也是之前作好准备的，在听你把所以真相告诉我之前，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你现在居住的房子总共有几层？”
“六层，加上顶楼的天台一共七层，问这是做什么？”
“我担心在天台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
“呃？”
“事情是这样的，书上出现了两幅图画，根据画的内容，我知道在B7出口方向的天台上会有人要死亡。”
“没有更具体的描述了吗？比如时间，人物，以及死亡的方式？”
“没有时间，但有阳光，估计是白天要发生的事情，大概不是早上就是下午。”克南看了表，时间是早上八点一刻。“关于人物，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Kits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了，所以我必须得好好照看你，以防你再被卷入死亡的漩涡之中；上面的画描述的是楼顶，你和我最快都能想到的死亡方式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坠楼身亡。”
“我们为何不上楼顶确认一下是否是画中的画面，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从没有动过自杀的念头。”欣伸手将被风吹乱的头拨到了耳郭后面，电子表从的袖口露出。
你真的只是因为工作上的事以及强烈的好奇心而打算放弃生命来参与整个事件吗？
“你的手表让我确定了你在说谎。”
“什么意思？”
“你可能不知道，在我的抽屉里有一只和你手上这只款式相同的手表，CASIO-LOV-04B-7JR。”
“我想你应该不是一个因为一款手表就对我的工作态度进行猜测的人。”
“我和Kits调查过你的经历，对，你是个采编，但在那之前你从事过很多工作，也换过很多名字，也为关于《灰之预言》的事奔波过许多地方，这么多经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讲，她不是在逃避什么，就是在寻找什么。”
05
欣请他上楼细谈，在上顶楼实地调查之前。克南坐在沙发上，背面是阻挡着阳光的赫色窗帘。欣的房间并不宽敞，但整洁舒畅。两杯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里都盛着二分之一的水和三分之一的冰块。克南端起其中一只喝掉一口，水直接湿润了他干燥的口腔。
“你不怕我在水里下药？”
“呵呵，你不会是坏人，我的猜测是可能也和Lee有关，但是我一直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揭示出你的真实身份。”
“首先，我没有撒谎，我的确是负责灵异事件的采编。其次，我隐瞒真相的原因并不是因为Lee，你一定没有想过你抽屉的手表可能不是他的，而是从别人手中转到他手中而已。”
“你是说茕拓……你和茕拓是情侣……”
“很早之前的事了，你知道，少年时候的爱情本身就不稳定，但事实上，是我先放弃了。”
“我没有经验，一直不知道所谓的感情破裂是怎么回事。”克南将手一摊，歪着头说。
“我欺骗了他。”欣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表情，但却和内心有很大的反差。
“仅此而已？”克南问。
“本来我们说要一起来这座城市上学，他告诉我这里才有未来，可事实上我没有，至于原因，是我喜欢上了别人，这算不算很大的欺骗。”欣喝了口水，开始陷入回忆。
“所以你逃避了他，在那之后他恨你吗？”
“我想过他会恨我，似乎有四年的时间我跟他都断绝了联系，我没想到过他会一直在找我，直到今年四月我正准备坐长途大巴从家赶往学校办理毕业手续，在车站门口，有人提走我的旅行箱。”
“是茕拓干的？”
“对，我跟着他的背影，从车站门口一直追到附近的广场上，然后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我微笑。我对他跟我开的玩笑感到无奈，但他始终不肯放下旅行箱，即使我反复对他强调汽车马上就要出发。他说出四年来我听到的第一句话，也是我能猜测到一句话——为什么逃避我，为什么欺骗我。”
“你怎么回答的？”
“他的问题没有答案，我只问他，你恨我吗。他说如果恨你，我便不会来这，也不会拉着你的行李不放了。后来我们坐在广场上聊了很久，我不敢想象那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
“我也感到很遗憾，他是不是知道自己会因为《灰之预言》的事而死，所以大老远地赶来和你见面吗？”
“不是，他仅仅是知道我会死，所以才赶来和我见面，他的死都是因为阻止我上车。”
“那辆长途大巴……”透过玻璃杯看去，克南目瞪口呆的表情显得更加扭曲。
欣低下头说，“后来我错过了那辆车，他建议我把车票推迟了四个小时，沿途经过的时候我看到原本我应该上的那辆车跌落山崖，车上所有人的尸体都被抬上公路，血淋淋的画面就在我的眼前一一闪过，一个星期后我想把这事告诉茕拓，但却听到他去世的消息……”
“所以你才和Lee一样引起了怀疑要调查整个过程，而找到他真正死亡的真相。”
“不仅如此，我还会跟你一起毁灭《灰之预言》，让他的灵魂得以安息。”
06
“这一带有乌鸦出没？”玻璃杯中的水见底之后，欣带克南往天台方向走去，在五楼楼梯的拐角，克南问欣。
“应该不存在，但有饲养鸽子的邻居，怎么了？”欣对突然而来的提问感到奇怪。
“我在书上看到了天台的栏杆上栖息着三只乌鸦。”
“所以你联想到了死亡？”
“差不多如此，我担心的事不仅仅是某一个人的死亡，如果我们再不阻止或者说改变他的命运的话，死亡的人就会更多了。”
“画中还有什么提示吗？”在狭隘的楼梯上，欣和克南保持着前后两步阶梯的距离走到六楼后问克南。
“浅色被单，估计是附近居民趁有太阳而晾出来的，你知道，最近几天好久没出太阳了。”
“以前上去的时候是有看见的，被单颜色想不起了，但天气好的时候一般都会有人把它们晾出来。”
“经常去上面？”
“偶尔，昨晚去过一次，还倚靠在栏杆上抽了几根烟，以至于衣袖被上面布满的锈迹弄脏。”欣说完向克南展示了带有黄色铁锈的袖口。
“你是说栏杆是铁制的？”
“嗯，是的。”欣刚一说完，克南便突然加快了脚步超越欣的位置冲上七楼。他推开同样是白色折叠式的门，看到的景物和昨天在书中看到的画面截然不同，栏杆不是水泥砌成的，晾着被单的绳索都与画中的方向不一，就连大理石砖的大小都存在差别。他回过头看到只有头顶上方写着的B7出口以及阳光照射在地面的角度和画中的一样。
“我想我们的方向完全错了。”克南将双手一甩显得略微绝望地坐在地面。
“书上的预言不是发生在这里？”欣从后面走来问。
“可恶，我一开始就错了。”克南拍打自己的脑袋。
“还能来得及吗，如果找到相关的地点。”欣把手放在克南的肩膀示意他先冷静下来。
“如果和这栋房子一样，座北朝南，再从阳光的角度来判断，应该就发生在现在，或者之前。”
“没有具体的日期，不是吗，或者是明天，我们只要找到那个位置就还来得及，问题是我们要去哪找呢？”
克南低下头回想，尽可能地去联想自己所到过的只有七层楼的地方，然后突然把目光对准远处说，“医院，姬霄所在的医院。”
07
姬霄因为感到恐惧，从床上下来，周围没有医生，甚至连病人都没有，安静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在可以听的见回声的房间里，他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拉开百叶窗，阳光像是有质感的刺进他的双眼。他确信自己已经恢复了视觉。他开始不相信，以为一切都是幻觉，在拉百叶窗的那一刻，他终于承认他不再是个盲人。然而这正是他所感到的恐惧。
他看着墙上的日历。十一月十七日。他想，难道今天真的是最后一天吗。
“明天它就会将我永久性的毁灭了，所以才给予你一天的光明。”姬霄的身后传来一阵像电磁波般的声音。声音是从床上传来的，讲话的人被完全埋在了被子底下。
“你是谁？”姬霄回过头，语言显得有些发窘。
“你可能已经忘记我了，很久之前我找过你，不过我也忘了，那时的你正失明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所以现在请看看我。”他渐渐地蠕动着身躯，四肢从洁白的被子里很缓慢地伸出，然后是头部，脸上只有一张发白的嘴。
姬霄看到他的脸，轮廓如同自己的影子。他后退了两步说，“是你让我杀人的。”
“我没有让你杀人，那是你自己的意图。”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你到底是谁？”
“我只不过是你想象的成分。我就是你的内心世界，你可以把我当成恶魔，当成鬼魂，但请相信，我是来帮你的。”
“你是我的想象的成分？”
“你是否还记得你那天杀害小灰的事吗？你是否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其实都不存在，你怎么会杀人。”
“对，我怎么会杀人，是你杀死了他。”
“不，我们谁都没有杀死他，世界上根本没有小灰的存在，那些事情也只不过是你的想象，包括《灰之预言》，包括Lee，克南，Kits，甚至这家医院，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臆想，你仔细回想吧，那些经历过的事件是否如实存在，你迷失在你的精神世界中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对话，我是来帮助你的。”
姬霄蹲在地上，双手捂住绷紧的太阳穴，说，“如果一切都是假的，你为什么要我杀人？”
“我没有让你杀人，那天我所指的要杀的人其实就是你现在的肉体，你的肉体是虚幻的，所以我现在带你离开他吧。”
“我要怎么做才不会迷失？”
请跟我来。他将房门打开，引领着姬霄向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姬霄跟随在自己镜像的身后，像只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
我们到了。镜像在七楼天台的出口停下脚步对姬霄说，这就是迷宫的尽头，我们从这出去吧。
和画中的一样，姬霄把门打开后眼前是铺满大理石的地砖，白色的被单在风中摇摆，水泥栏杆上停息着三只瘦弱的乌鸦。
“现在我就来回答你怎么做才不会迷失的问题——往前走十步，爬上栏杆，以你喜欢的姿势从上面跳下来，然后你便会从现实世界里清醒过来。”
“我怎么才会相信你？”
“无论你相信与否，你必须得这样做。”镜像跳上栏杆说，“我们现实中再见。”然后纵身而跃，嘴角在高空中上扬，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愉悦和鬼魅。
乌鸦受到惊吓扑向更高的空中，姬霄背对着写着“B7出口”的指示牌琢磨着梦境与现实的区别，他感到头晕目眩，十一月的阳光称不上灼烈，但足以刺痛他刚刚重见天日的双眸，他向前迈出步伐，向栏杆靠近，停悬在空中的乌鸦没有飞多远，仿佛正啄食他即将凋谢的肉体。十步以后他终于还是站在了栏杆上，双手撑开，构成一个相当规矩的十字状，他俯瞰眼下的城市，准备坠落。
在他颠起脚尖的时候身后有人突然对他说话，“按照我的看法，七楼不算太高，按你的体重估计构成死亡的概率还是很低的，但是如果你非要将头朝下往下跳，那也未必会有活着的可能，可能那样的话，迸裂而出的脑浆会对我们的城市构成一定的污染，下面是闹市区，街道也不是没有人经过，你知道的，被人看到这样的死法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你阻止不了我的。”姬霄没有回头，他大概猜想到了谁对他说话。
“如果真阻止不了你，你可以就不会说你阻止不了我的这句无关紧要的话了。”身后的人微笑道。
“呵呵，我想清醒过来，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等我醒后我们就不会再见了。”
“我可不想别人背对着跟我讲话，请下来吧。”
姬霄转过身走下栏杆，对站在门口的Kits说，“你果然是我臆想中的产物，死了又复活过来，你知道吗，都是我创造了你。”
“你创造了我这句话可显得没那么礼貌哦，一根绳子没那么容易杀死我，昨天你看的那一幕不过是我们话剧社为大家额外奉献的另一出戏而已，目的就是隐瞒你所谓的神。”
“可是你连克南也欺骗了。”
“他是书的所有者，我不得不要先欺骗他，因为根据我对事情的调查，神往往是根据书的所有者的判断结果还有判断事情的真实性的，可是要是他知道我还活着，神肯定不会放过我下一次。正如你一样，现在神知道了那天晚上你没有按照预言中所说的那样死去，所以现在让你从这跳下去。刚刚跟你对话的人就是你的灵魂，他担心你会在明天因为违反书中的规则而灵魂蒸发所以才诱导你在那之前死去，以至于我又不得不从假死状态中复活过来搭救你一命。”
“你胡说，那我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我只能解释诅咒在《灰之预言》被毁灭之前渐渐散失灵性了。”
“没用的，你别欺骗我继续在梦境中逗留下去了，我还是会在现在跳下去的。”
“那好吧，请便，对于你的绝望我感到失望。”Kits没有上前阻止，镇定地望着他爬上栏杆。
而姬霄在这时显得松软乏力，然后身体摊倒在地上，昏迷之前说了一句话，“你又给我下药了。”姬霄可能现在才突然想起早上床头的那一杯水已经被动了手脚。
“按照你的说法——我是你臆想的产物，那么这些药也是你自己给自己下的了，呵呵，不过你会没事的，这些药可以让你睡上好一整天。”Kits手一摆朝背光的楼道走去，随着死亡的气息的淡化，嗅觉敏锐的乌鸦啪哧啪哧地挥着翅膀向另一个期待死亡的地方飞去，因为这里再也没有它们务必想的东西。
08
二零零八年十一月十九日。理论上，这一天只作为他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天。
和之前设想的一样，今天的空气会格外的压抑，回到学校，克南一个人跑到宿舍天台，身边放着《灰之预言》。为何我不看着它毁灭呢，或者说让它看着我毁灭，他想。他擦拭着被雨水模糊掉的镜片，突然听到背后有人似乎在跟他搭话，“这么说，一切都结束了？”
“我在这一刻遇见你，是否说明我已经死了？”背后叫他的人是Kits，克南对遇见一个已经死亡的人感到格外的吃惊，甚至在第一时间产生怀疑自己也已经死去。
“呵，那根绳子够呛的，连我自己都以为自己死了，不过所有人都配合的很好，包括围观的观众，包括同台演出的演员们，包括将坏消息告诉你的医生，这些都是我安排好的戏。Kits撑开黑色雨伞给克南挡住了局部的雨水说，我想，那些录象带你也看到了，它们可帮了我不少忙，上面的预言可真离谱，要么我死，要么大家一起死，那不是预言，可以升级为诅咒了。”
“那么说，那天早上姬霄是你救的，你早知道他会有自杀的倾向么？”
“对，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我口袋中也有一张预知未来的纸，我完全可以知道他死亡的时间和地点，不过这些都说来话长，我只给他吃了点安眠药而已，让他情绪稳定一下，过了今天他真的要死，也不管我们的事了。”
“你怎么想到用监视器来监视那本书，我也不明白你装死之前为何之前不和我说一声。”
“说实话，那监视器本来是用来监视你的，第一次看你去Lee家拿他的小说手稿也帮了不少忙，你没有从保安那看到我的出现是因为那里的监视器都是我安装的，拍摄到的内容，我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呵呵，不过把你打晕，那的确是我下手太重。Kits说，至于为什么不事先和你说明白要我装死，是因为神都是通过的你视觉来判断事物的，这也是我最近才发现的，就像小灰说神没有听觉一样，其实那只是对没有听觉的小灰而言，如果我把作为神的媒介物的你欺骗了也就相当于把神也欺骗。”
“真有你的，不过时间快接近尾声了，你的游戏也快结束了，谁输谁赢就等那一刻的到来。”
09
午夜十二点，夜幕彻底在疲惫的城市之上降落，《灰之预言》再次震动，连同整个屋顶都开始轻微地摇晃起来。《灰之预言》莫名地燃起了一团深蓝色的火焰，一分钟以后，风吹散了所有在火焰中安静焚烧的纸张。克南和Kits目睹着这一切，露出欣慰的微笑。
“呵呵，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厄运结束了。”克南说。
“嗯，我们赢了。”Kits望着天空冷静地说。
“太棒了。”克南对倚向阳台喊道。
“不过接下来我们的前途和未来又处在迷茫状态了，哎，生活又继续毫无生机。”Kits带着一贯的玩笑的口吻说。
克南回过头伸出左手想向Kits握手，并说：“不管怎样，还是非常感谢你，没有你的参与，我根本无法完成你哥哥Lee留下的使命。”
Kits拍了下克南的左手笑道，“呵，没想到我也拯救了世界。”然后向楼梯走去，巧合的是，他的正上方的指示牌同样写着B7出口，他弯腰拾起小石块向指示牌砸去，说，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而克南继续默默站在屋顶，望着黑色的天空上飘落着的幻灭成灰的《灰之预言》，零碎分散的每一页就如同每个夜晚要面对的梦。
火星在风中像烟花般绽开，而在某一页未烧完的纸张上，却出现了最后一则预言：
二零零八年十一月十九日夜。在世界某一个未知的角落，《灰之预言》将重新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