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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花开两地共芳辰

秋意遥的目光自那株珍珠梅上移开,然后仰首望向天际,微微眯眸,承受那炙热而刺目的阳光。“云孙,我替你去退山尤。”

五月十二日,近午时分,淳于深秀与风辰雪抵达丹城。

两人一入丹城,却发现丹城里与他们离开时毫无二致,城门处守城的将士没有增加,亦无一丝外敌将要入侵的紧张或惊惶,城内的百姓依旧是一派平静安乐。

两人疑惑,难道是淳于深意与孔昭路上出了事,还未回到丹城?

“你先回家看看,我去先前赁的小院看看。”风辰雪道。

“嗯。”淳于深秀点头。

两人分头而行。

风辰雪到了小院,叩门,不一会儿便听得里面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响起孔昭清脆的声音,“是深意还是姐姐?”打开门一看,顿时满脸惊喜,“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一把扑到风辰雪怀里,两手抱着她的腰,高兴而依恋地又唤一声,“姐姐。”

风辰雪抬手抚着她的头,柔柔地一笑,“我回来了。”

“姐姐快进来。”孔昭接过她手中的包袱,把她往里拉。

两人进了院,离开时还烂漫着的桃花早已谢尽,此刻一树绿叶,满枝碧桃。倒是院中的一株珍珠梅开花了,如云似雪,未开的花苞像一颗颗圆润的白珍珠挂在枝头,一眼望去,仿似一位二八少女披着雪缕珠衣,清姿丽质,气洁神秀。

到了屋里,风辰雪一边解下背上的琴囊,一边问道:“你和深意回到丹城有几日了?”

“已有三日。”孔昭将包袱放下,然后帮着风辰雪解背上的琴。

“嗯?”风辰雪听了,不由得眉头微锁,“既然早已至此,何以丹城无一丝御敌准备?”

“呃?”听风辰雪这么说,孔昭也是一脸不解,“我们回来那日,便先到了淳于姑娘家,我亲眼看她跟淳于大人说了的。”

“哦?”风辰雪在椅上坐下,“你这几日可有见着她?”

孔昭摇头,一边倒了杯茶,放在风辰雪手边。“那天淳于姑娘送我回了这里后便回去了,这几日也没有过来,我猜她一直忙得没空。”

“这样么……”风辰雪不由得沉思,为何会如此?淳于深意既然告知了她父亲,那丹城便不该如此毫无防范。还是……

“姐姐,你这一路可累了吧,我先给你烧水洗澡,然后给你弄吃的。”孔昭却道。在她的眼里,丹城会如何,皇朝又会如何,这些并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她只关心她的公主。

“嗯。”风辰雪点头。这一路奔波,都未曾好好洗过,积了一身的风尘。

于是,小院里,风辰雪洗去一身风尘,然后享用孔昭做出的美味,而在淳于家却无这等悠然。

书房里,淳于文渊坐在太师椅上,淳于深秀站在房中,父子俩一个眉头深锁,一个满脸震怒。

“爹,你身为府尹,难道就不能做主?”淳于深秀追问父亲。

“唉……”淳于文渊长长叹一口气,“一城之首虽是我,但你也知道,一城的兵权在都副之手。他不相信山尤会攻打丹城,他不肯调动兵马,为父又能如何?”

“这孙泶实是可恶!”淳于深秀一拳砸在桌子上,顿时一阵砰砰当当乱响。

“你这孩子,跟你说过多少次,脾气别这么暴躁冲动。”淳于文渊看一眼儿子,本还想训斥几句,最后还是作罢,此刻实没那份心情。

“孙泶这浑蛋为什么不信?”淳于深秀怒瞪双目,“我们日夜拼命赶路,就是为了赶在山矮子前回丹城报信,而为了拖延山矮子们,我们还差点没了命!这孙泶竟然就以一句‘此事无实凭,不可虚言妄信’而置之不理?”

淳于文渊亦是一脸无奈与愁结,“这孙都副乃是三年前调任丹城的,而偏偏这三年山尤未曾进犯一次,他怎肯信山尤会在近日犯境?而且三年来,山尤每年都派使臣携礼前来交好,这孙都副不知得了人家多少好处,此刻别说你们并无采蜚、山尤结盟的盟书,便是有,他都会怀疑盟书的真假。”

“浑蛋!”淳于深秀咬牙赤目,“他难道要看到山尤大军兵临城下才相信?!难道要山尤大军杀到他眼前才信?”

“那日你妹妹与为父一起去找孙都副,他不但不信,反说你妹妹是造谣生事。”淳于文渊摇头,再次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叹气,“而今,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星火上书给州府大人,请州府或大都统下令都副,并增派援兵。”

“深意呢?怎么不见她?”淳于深秀一听这话,不由得问道。自他回家到此刻,都不见妹妹的身影。

“一大早便去找李千户与田校尉了。”淳于文渊答道,“她是想去游说两人,可以为父对两人的了解,你妹妹去了也无用。”

“这孙泶……竟无视全城百姓的安危!”淳于深秀蓦地转身,“本大少去宰了他!到时爹爹你以府尹之位代行都副之职便可!”

“你疯了!”淳于文渊赶忙拉住儿子,“这等大逆之话你也敢说!”

“爹!此刻丹城危在眼前,山矮子们的大军马上就要到了,你还顾这些个原则、虚名作甚?”淳于深秀一把扯开父亲的手,“这孙泶昏聩无能,杀了他反能救丹城!而且只要打退了山矮子,你居功至伟,那便功过相抵,陛下也不会降罪!”

“不行!”淳于文渊厉声喝道。

虽然从小便常被父亲训斥,可淳于深秀还从未见过父亲如此严厉的神色,不由得一愣。

“你今日若杀了孙都副,那日后该有多少人会仿效你行此无德无行之事!那以后又该出多少目无法纪、草菅人命之戾徒!若与那相比,为父倒宁愿今日丹城蒙难,也不要给后世之人留如此一个榜样!”淳于文渊义正词严。

“爹,此刻难道不是救丹城最重要?!这可是十数万条人命!”淳于深秀大喊道。

“闭嘴!今日丹城只十数万人,若后世仿效戾徒之行,祸害的便是百世千世之千千万万人!”淳于文渊面色铁青。

“爹!”淳于深秀只觉得父亲简直不可理喻。

“你不要再说!”淳于文渊一摆手,满脸肃容,“等你妹妹回来,为父领你们一道去城楼前,事已至此,已无法隐瞒,至少该告知城中百姓。到时你留下,组织城中壮丁守城,深意则护送城中老弱妇孺离开,前往鄂城去。”

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却是淳于夫人进来了,一手提一壶茶,一手端一长盘,盘上置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深秀,你一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呢。”她将茶壶与长盘摆在桌上,又道,“你们父子俩难道都成仙了不成?午膳都过了,也不知道饿。”

父子俩同时望向她,然后都收了声,在桌前坐下用膳。

淳于文渊拾起筷子却又放下,然后转头,眼望着窗外,道:“夫人,你和深意一块儿走。”

淳于夫人将盘中的菜一道道摆上桌面,然后手一伸,揪住淳于文渊的耳朵,将他的脸转过来,挑着眉头道:“你是老糊涂了不成?我走了,你若是死了,谁给你收尸?当年姑奶奶抢你上山时不就跟你说过了么,姑奶奶会一辈子对你好,你活着给你吃香的喝辣的,你死了给你披麻戴孝。”

“夫人,你……你快放手,这成何体统?”淳于文渊赶忙低声告饶。

对面淳于深秀低头扒饭,脸都快埋饭碗里了,只肩膀一耸一耸地抖着。

“给我坐直了吃。”淳于夫人一巴掌拍在儿子脑后。

淳于深秀挺腰抬头,脸上憋着一脸的笑,“娘,我觉得孙泶那浑蛋应该由你出面去收拾,管保他服服帖帖的。”

“你胡说什么!”淳于文渊瞪儿子一眼,捧起碗筷,可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饭菜,却是毫无食欲。

“吃饭吧。”淳于夫人夹了几筷子菜,放他碗里,“去杀人也得把肚子填饱了呀,否则哪有力气!”

“唉!”淳于文渊重重一叹,“只盼州府大人的援兵能早到,只是呀……”他说至此,微微一顿,脸上现出深深的忧虑。

“只是什么?”淳于深秀追问。

“你们走后,朝廷派下了新的州府,乃是敬熙伯之子燕云孙。”淳于文渊道。

“那个人?”淳于深秀停下筷子,“这位燕九公子的大名,便是我们这等边城可也是早有耳闻啊,是常常用来和秋大哥作比较、以衬托秋大哥英伟不凡的纨绔子弟中的典型。”

“你这孩子,不可无礼!”淳于文渊瞪一眼儿子,“你以为你比人家会好到哪儿去?至少人家此刻是堂堂州府大人,位阶远在为父之上。”

“还不是仗着父荫罢了。”淳于深秀不屑地哼一声,然后大叫,“爹,这可惨了!难道是天要亡丹城不成?否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换了这个绣花枕头来?”

“所以为父才会一边星火上书州府,一边星火上奏帝都。”淳于文渊叹着气道,“只希望啊……”

可淳于深秀却不敢“希望”,他呆坐在椅上,“这可怎么办?早知道,怎么也该让秋大哥写道手令才是,至少也可用来威吓一下孙都副啊。”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了一事,不由得怔了。

“气死我了!”门外忽然一声大叫,淳于深意怒气冲冲地进来。

“怎么?”淳于深秀赶忙问她。

淳于深意见兄长在座,微微一愣,但此刻可无心情来叙别后之事,道:“我去找李千户与田校尉时,那孙泶小人竟然也在。他竟是算准了我会去找他们,还故意当着我的面,对李千户与田校尉说,无他的命令,绝不许动一兵一卒,否则以军法处置。”

“这浑蛋!他是要祸国害民到底啊!”淳于深秀也怒骂道。

“可恶!姑娘我真恨不得去捶扁那家伙的脑袋!”淳于深意握着拳头,恨恨道,“这下可怎么是好?这皇帝也是,为什么要把兵权给那种家伙!直接由府尹接管兵权不更好吗?”

“有了!”淳于深秀却忽然起身,“那日我们在山尤与秋大哥分开时,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闻言,淳于文渊与淳于深意不由得都问道:“说了什么?”

“他说有事可找辰雪。”淳于深秀道。

“嗯?”淳于文渊不解。

淳于深意却是沉思,“辰雪么……”她喃喃念一声,然后问道,“哥,你们一路怎样?可有阻住山矮子?辰雪怎样了?那些山矮子何时会到?”

淳于深秀点头,“我们倒真是以两人之力拖住了山矮子们三天,这都是辰雪的功劳。”

“喔。”淳于深意眼睛一亮。

“这位辰雪就是深意你说过的那位姑娘?”一旁淳于文渊问道。

“嗯,”淳于深意点头,“就是你那日见着的孔昭的姐姐,她的功夫极好。”转头又问淳于深秀,“哥,你说说你们是怎么拖住山矮子的?”

“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回头有空我再和你说,现在我们还是先去找辰雪商量一下吧,说不定她有法子。”淳于深秀道。

“嗯。”淳于深意也同意,她想起那夜风辰雪与秋意亭的对话,心中一动,“那日在山尤,秋大哥一定要她和我们一起回丹城,说不定他就是存着要辰雪帮我们的意思。”

“那我们现在就去。”淳于深秀马上起身。

“慢!”淳于文渊却唤住儿女,“她不过一介女子,又有何德何能可救丹城于危难之际?”

“爹,你不信她,难道你不信秋大哥吗?”淳于深意道,“秋大哥在离开之时特意跟哥哥嘱咐一句,自然有他的道理。”

淳于文渊闻言一怔。

“爹,女儿平生不服人,可就对她和秋大哥服气。”淳于深意又道。

“哦?”淳于文渊见女儿这般说,亦不由得心思一动,沉吟一会儿,“既是如此,那为父与你们一道去,也示诚意。”他还是想亲自会一会这位风姑娘。若真有奇才,他愿跪拜相求。

房中一直静默的淳于夫人忽然哼了一声,“这顿饭可是费了银钱,耗了我工夫的。”

于是淳于文渊与淳于兄妹乖乖地吃完了饭,才出门。

泽城是月州的州城,新到任的州府大人燕云孙燕九公子这会儿正坐在州府大衙里,一脸郁闷地看着一封文书。

“唉,本公子才上任半月,怎么就有如此大的麻烦来了。”

“什么麻烦?”一旁侍候着的燕辛伸长脖子问道。

“山尤十万大军不日即犯丹城……”燕云孙念着文书。

“啊?”燕辛也吓一跳,“公子你运气还真不好,一到就有这么大的事,难不成你与月州这地界不合,所以一到就给它带来了灾难?”

“臭小子!”燕云孙一巴掌拍过去,“有你这么损自家主人的吗?”

燕辛头一低,躲过去了,嘴里依旧道:“公子,这实在怨不得小人说,这是事实啊。不都说山尤有三年没犯境了吗,怎么你一到,它就来了?这不就说明你运气不好吗?”

“还真是运气不好。”燕云孙指尖拈着文书甩来甩去,“陆都统去了景城还没回,公子我可不懂带兵打仗,这可怎么办啊?要不当没收到丹城淳于府尹的上书好了?”

“公子,怪不得以前秋大公子老骂你是硕鼠一只。”燕辛摆出一副鄙夷神色看着自家公子,“这话也亏你说得出来,连脸都不红一下,果真是皮粗肉厚。”

“你这小子三句话里不损我四句,你就不舒服是吧。”燕云孙斜他一眼,“从这里送信给陆都统,最快要五天,再等陆都统接信,然后决策,然后发兵,然后到丹城,那时估计丹城城楼上早就挂上山尤领将的将旗了。”

“嗯。”燕辛想想也是,“那怎么办?”

“燕辛,你说秋大公子这会儿在哪里呢?”燕云孙忽然道,“他明明该在月州才是,可怎么也找不着他,而且他那十万‘云彻骑’又在哪儿?”

“公子你都不知道,小人又怎么会知道?”燕辛眼一翻。

“哎呀呀,这可真是让人发愁呀。”燕云孙把文书往案上一丢,摊开四肢,倒在椅上,“看来这州府一点儿也不好当,麻烦事情这么多,公子我不用多久便要长白发,生皱纹了。”

“公子,我怎么看你这脸上也没写着愁啊急的。”燕辛目光打量一番自家公子,“不过为难倒是有一点儿。”他从小跟着公子,两人一块儿长大,再是熟悉不过了,燕云孙头发丝动一下,他都知道是啥意思。

燕云孙从椅上坐起身,摸着下巴,“唉,确实为难啊。谁叫你家公子上擅巧取豪夺,下懂坑蒙拐骗,中通赌术兼知美人,更是英俊潇洒,魅力无敌,可就是不会兵法武技。而这眼前呢,虽然摆着一个能帮公子的人,而且还是难得的奇才,可是啊……”

燕辛听着也连连点头,附和道:“可惜呀。”

“唉唉唉……”燕云孙一边叹气,一边将文书捡起,“可是没办法了,公子我不急,那丹城的淳于府尹只怕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燕辛于是道:“这刻秋二公子应该是在紫藤院里睡午觉。”

“唉,他睡午觉多舒服啊,本公子却要为这些个麻烦事而烦恼,不公平呀不公平,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本公子怎么着也该去扰扰他才是。”燕云孙一边嚷着,一边往门外走。

燕辛一边跟上,一边道:“这几天服用了梁大夫的药,每日里也只是看书睡觉,二公子的气色可是好多了。”

“那就好,让他那脑袋稍稍动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两人离开州府大衙,回到官邸。

作为一州之州府的官邸,自然不会简陋到哪里去。前有铜门高槛,里有楼阁亭廊,衬着朱窗碧户,锦花秀树,十分的富丽雅致。两人穿过府院,径往后园而去。还隔着墙,便闻得一阵花香,步入园门,便可见园中一池粼粼清波,池旁一架紫藤花开得正盛,紫蓝的花串自枝头挂下,仿若垂云落霞,色绮香幽。而在那紫藤之下,横着一张竹榻,榻上一人素袍乌鬓,枕一方白玉枕,睡得正香。

两人步入园子,不自觉地便放轻了脚步,只是离着竹榻还有两丈远时,榻上的人却睁开了眼睛。

见他醒了,燕云孙便负手身后,慢慢踱步过去,一边还摇头晃脑地吟道:“遥闻碧潭上,春晚紫藤开。水似晨霞照,林疑彩凤来。”[10]

榻上的人起身,捡起枕边落下的一朵紫藤花,淡然一笑道:“这诗倒还算应景。”

燕云孙嘻嘻一笑,“还有更应景的呢。”

“哦?”秋意遥抬起手,去束散着的长发。

“秋公子,我来。”一旁的燕辛见之,赶忙过去,拾起枕旁的发带,就在他颈后轻轻一束。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11]燕云孙又曼声吟道,最后叹气一声,“可惜你是个男人啊。”

秋意遥侧首向燕辛一笑,以示谢意,然后看向燕云孙,“你今日怎这么早便回来了?”

“唉,还不是因为这个。”燕云孙自袖中取出文书递给他。

秋意遥微现疑惑,接过文书打开,片刻,将文书还给燕云孙,颇是平淡地说了句:“这事看来是挺急的。”

燕云孙一听这话,一屁股坐在竹榻上,嬉皮笑脸地道:“意遥,亏得我们都几十年的兄弟了,你怎么就丢这么一句话呢,也不关心关心我要如何处理。”

“哦,你要如何处理?”秋意遥从善如流。

“你再关心关心我发不发愁。”燕云孙也笑眯眯地再加一句。

“你发愁是你的事,与我何干?”这回秋意遥却不再顺着问。

“意遥,我们几十年的兄弟,你怎可如此无情无义。”燕云孙低头,一副无比冤屈的模样。

秋意遥摇头,看着他道:“你既然专门拿这东西来给我看,就别再拐弯抹角了。”

“哎呀,意遥,你比那些红颜知己更知我呀。”燕云孙抬头,满脸感动地伸手去拉秋意遥的手。

秋意遥手指一弹,将燕云孙的手弹开,叹气道:“真不知你这般模样,到底是如何当上这州府的。”

“自然是陛下慧眼识英才啊。”燕云孙大言不惭地自夸。

“我记得你有说过,陆都统几日前去了景城。”秋意遥懒得再与他胡缠。

“所以说,我运气不佳啊。”燕云孙颇是感慨地叹气,转而又一脸喜气地看着秋意遥,“不过呢,上苍也还是挺照顾我的,这不,就让你与我一道来这月州了嘛。”

秋意遥沉默。

燕云孙看着他,眼珠子一转,然后一把扑过去抱住秋意遥,伏在他肩头号啕大哭,“意遥,你可要救我呀!你也知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呀,可不知带兵打仗。你要不帮我,这回我可真要死在这里了,不但我要死在这里,还会因戍边不力而招致大罪,进而牵连亲族,到时陛下肯定还要斩了我的爹娘兄长嫂嫂姐姐姐夫侄儿侄女们……意遥,你不救我,至少也要救从小视你如己出的燕伯父伯母啊!”

“有声无泪谓之号。”秋意遥抬袖,在燕云孙肩头一拂,燕云孙立感半边身子麻了一下,然后便被推开了。

“你要不帮我,那我还要闹,还要上吊!”燕云孙摆出一脸无赖样道。

秋意遥瞪着他,既无奈又好笑,“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大概就是从小识得你。”

“所以,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从小就认识你和意亭。”燕云孙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秋意遥看着他,满脸无语。

可燕云孙却在下一刻正襟危坐,神容严谨,自袖中掏出几张纸递给他,道:“我来月州后,文武官员皆有接见,这上面列的便是我见过的还算是人才的几名武将。只是说到调兵遣将我实在不通,所以你帮我看看,该如何用他们。”

秋意遥接过,展开,纸上列着数名武将的出身、年龄、品性、职位以及燕云孙估摸出的其个人能力。他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微笑。虽说燕九公子一贯的散漫不羁,可该做的该看的该知的未落一分。看过一遍后,他将纸还给燕云孙,并未言语。

燕云孙倒也不催他,只坐在一旁打了个哈欠,然后便倚在榻上,眼眸半睁半闭,似睡未睡。

秋意遥起身,走至水池边,目光自池面掠过,然后静静地望着对面的一树珍珠梅,似乎是在欣赏枝头那些清雅秀丽的花蕾,又似乎透过那些花望到了很远的地方。

“男儿何不带吴钩,踏取关山五十州。”[12]许久后,他蓦然轻声吟道。

燕云孙听得心头震动,不由得坐直了身,抬眸向他看去。

池边的人久病缠身,面色苍白,身材瘦削,一身素袍,便显得越发羸弱,可那双眼睛从来都是那般清澈而坚忍。而此刻,他的眼中更是绽放着一种炫目的光华,仿似暗匣里藏着的绝世宝剑终于重见天日,绽放明光与锋芒。

秋意遥的目光自那株珍珠梅上移开,然后仰首望向天际,微微眯眸,承受那炙热而刺目的阳光,“云孙,我替你去退山尤。”

“意遥,你……”燕云孙惊讶。

“云孙,你难道不信我做得到?”那是一个语气平淡的问句,可隐隐的傲气却不露自显。那是以往二十多年,他从未自温雅谦忍的秋意遥身上看到过的。

“我若不信你,不知你,又怎会来请教于你。”燕云孙内心轻轻叹息一声。

秋意遥微微一笑,目光依旧望着天际,炙热的阳光已刺得眼前一片模糊,可他不想低头,不想移目,就想看着这耀射天地的朗日。

“你有任免三品以下官员之权,你便让我……嗯,让我想想……四品的武职是都尉,那么你便让我当个都尉吧。”

燕云孙未语,只是看着池边沐阳而立的他。艳阳如火,而他便似火边的一尊琉璃,给火光映衬得流光溢彩,却不知什么时候便会为火所化。

许久,他才开口,“意遥,我并不需要你去丹城,你只需告诉我哪位武将适合领兵守城,哪位适合领兵出击,而我方又该以何策应敌。”

秋意遥回身,带着一脸浅淡的笑容,轻轻地摇头,“云孙,我又非先知,岂能在敌人未至时便先有御敌之策?况且,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非亲身在其中,又如何能有应敌之法?”

燕云孙听了,也同样摇头,“意遥,你我再清楚不过,你的身体不允许你上战场去。我带你来月州的本意是治病,回帝都时我还想吃伯母做的菜,并不想被她痛骂。”

秋意遥闻言,并未露出失望之色,面上依旧一派平淡。他转回身看向水池,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着如云似霞的紫藤花,也倒映着碧蓝的晴空。

“云孙,我不是秋家亲子。”蓦地,他道。

燕云孙微愣,想这是全帝都甚至是全天下只要知道威远侯的人都知的事。

“这我从小就知道,而侯府里的人都知道,侯府外的人也都知道。”秋意遥静静地看着那在水中微微荡漾的紫藤花簇,“爹娘、兄长待我之好,非是亲人而胜于亲人,但这并不会让他人就没了闲言暗忌,而爹娘每每耳闻,总是一脸不豫,兄长更是曾因别人骂我一句‘野种’,就把人打得头破血流,结果反挨了爹爹的打。”

燕云孙听着,不由得暗暗点头,打得好,秋意亭那臭小子总算也挨过打啊!

“所以我从小就懂得了看人眼色,懂得如何说话才不会被人憎厌,如何做人、做事才会令人喜欢。”

燕云孙暗爽的心情还未到顶,便是一呆。

“我就这么察言观色地长大,然后他人提及威远侯家的秋意遥,亦从一开始的‘狗杂种、来路不明的孤儿’,到‘侯爷家的养子’,到‘秋家二公子为人温文谦和,待人细心宽谅’。”秋意遥微微一笑,那笑容淡淡的,如一层浮烟飘在面上,“到而今,天下间知道我的,肯定是赞我的人比骂我的人多,而爹娘亦以我为荣。”

燕云孙怔怔地看着他。

“可是这个温文的秋二公子,也许只是一个虚壳。”秋意遥面上浮烟似的淡然笑意终于散去,露出那空洞而怅冷的眼神,“而……真正的我是个什么样子,却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燕云孙依旧未语,只是看着他。

他与秋意遥从小就识得,可以说除秋意遥的亲人外,最熟悉秋意遥的便该是他燕云孙了。而从小,秋意遥便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他每每被爹娘训话之时,亦会听到“你即便不像意亭那般有出息,至少做到意遥一半的听话懂事,我就心满意足了”这样的话。再到他们长大,帝都里提起秋意遥,更是赞不绝口。他的父亲敬熙伯燕文琮更是感慨,“秋家只两子,而我有九个儿女,可这九个加起来连人家一个意遥都抵不上,更不用说老大了。”

是的,秋意遥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个让人喜欢、受人赞赏的几乎毫无缺点的人。

“云孙,我要离开帝都的原因,你是知道的,不是吗?”秋意遥回头看着燕云孙。

燕云孙自沉思中回神,然后心头一凉,顿时哼着鼻子道:“本公子不知道!”

秋意遥脸上又浮起浅浅的笑,“你请来的名医难道未曾告诉你?”这话虽是询问,可话中的意思却是那样的肯定。

“没有!”燕云孙瞪着眼睛。

秋意遥摇头,“云孙,我自己也是习了医术的,我又怎会不知。”

“你那半吊子算什么!”燕云孙不屑。

秋意遥不与他争论,走至紫藤架下,看着满架如火如荼的花,轻轻叹息,“如此明媚的韶华,若是永远绽在枝头,那该多好,可它总是要谢去,我们无计可阻之余,只能心中怅然。”

燕云孙默然。

“我此生,都不知自己到底是何人,亦从未做过一件纵心任情之事。”秋意遥伸手自枝头摘下一串紫藤花,“所以我离开帝都,不想最后都做着那个别人眼里的秋意遥。我也不想让爹娘亲眼看着……以他们疼爱我之心,那必是痛不欲生的一件事。”他手指拂过,那紫藤花瓣便如细雨纷飞,簌簌落地。

“云孙,我并不喜欢战场,我亦非喜欢杀戮,可是不知为何,我很想去丹城,这可能是我此生唯一做的、亦是最后做的一件任性之事。”秋意遥看着地上那些细碎的花瓣,眼神里似是怜惜,似是解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是爹爹自战场上捡来的,或许那里才是我的归处。”话是如此的平淡静然,可心里却不知为何生出一种苍凉孤寂。他孤身而来,亦孤身而去,这个天地许有他存身之处,许连安魂之位亦无。可是……比之锦绣繁华温情脉脉的帝都侯府,他更愿魂散在这荒凉苍寂的天涯某处。

燕云孙依旧默然,秋意遥亦未再说话,于是园中一片沉寂。

许久后,蓦地园中响起燕辛一声尖叫,秋意遥回头,便见燕辛在地上打着滚,眼看着便要滚下水池,他赶忙纵身一跃,倾身,伸手,将脑袋刚浸到水的燕辛一把提起。

“怎么回事?是踩滑了?还是身体不适?”秋意遥指尖搭上燕辛的手腕去探脉。

“公子,你为何突然踢我?”燕辛却转头冲燕云孙委屈地叫道。

秋意遥一愣,放下燕辛,莫名其妙地看着燕云孙。

燕云孙看着半跪在地上的秋意遥,冲着他恶狠狠地叫道:“本公子知道你是谁,你就是个心肠软得要死的傻瓜!”

呃?秋意遥呆了呆。

燕云孙甩袖出园,“燕辛你还傻着干吗,还不去给秋公子挑件合身的盔甲去!”

“是。”燕辛赶快跟出去。

园子里,秋意遥看着燕家主仆离去的背影,忽然轻轻一笑,空明净澈,如碧空,如清湖。

丹城。

淳于文渊跟随一双儿女来到那座幽静的小院。

院门开启,孔昭见到淳于兄妹颇是欣喜,“原来是你们,快进来。”

“你姐姐呢?”淳于深意步入院子,问道。

“在房里,用过膳后一直在写写画画,我是看不明,但瞅着应该是在画布阵图。”孔昭答道。看到兄妹俩身后的淳于文渊,微微惊讶,随即躬身施礼,“淳于大人。”

淳于文渊轻轻点头,跟在儿女身后,进了小院。入门便见院墙的左旁矗立着一棵高大的桃树,青枝翠叶间挂满了鸡蛋大的碧桃,而对面一株珍株梅亭亭玉立,云瓣雪珠绽满枝头。不由得暗想,这小院倒是十分雅致,却不知住在此的主人又是怎样的人。

孔昭轻轻推开右旁一扇房门,三人跟随而入,便见书桌前风辰雪垂首执笔,神情专注。几人的到来显然惊动了她,抬首扫了三人一眼,神色淡漠,然后继续埋首书桌,笔尖时而挥动,时而停顿,显然心神全在其中。

而那一抬首,淳于深意却是轻轻“咦”了一声,因为风辰雪此刻竟然未戴面具,一张绝美玉容抬首间便已尽睹于目。转头往父兄看去,见父亲果然面现惊异之色,而兄长的神色却极为淡定,似是早就见过,令她心下生出小小的好奇,兄长是何时见到的?

“你们坐下稍等。”孔昭轻声对三人道,然后出门准备茶水。

淳于文渊望向儿女,以目光询问他们:便是要找这样一个年轻女子相商丹城存亡大事?莫要怪他怀疑,他实未想到儿女口中聪慧非凡的友人会是如此容色绝世之人。若这位风姑娘年纪再长些,面容也更平凡些,他倒更能放心些。

淳于兄妹点头,然后一左一右拉着父亲坐下。

不一会儿,孔昭回来,给三人奉上香茶。于是淳于家三人或是焦急、或是轻松地啜着香茶等待,其间淳于文渊尝试着咳嗽几声,奈何书桌前的人并未有起身待客之意,只是埋首沉思,浑然忘外。再看一向好动嬉闹的儿女此刻也安安静静地坐着,淳于文渊虽是奇怪,但也只得作罢。于是房中虽有四五人,却一片静谧。

如此差不多快半个时辰过去,只闻嗒的一声轻响,紫毫搁上笔架,风辰雪终于自纸墨间抬首。

淳于家三人不约而同地长长吁了一口气。

“姐姐,淳于姑娘他们等你好久了。”孔昭捧着一杯茶上前,递给了风辰雪,然后收拾着凌乱的书桌。

风辰雪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放下,然后才移眸望向三人。看到淳于文渊时,眼中微带疑问。

“就这样干坐着大半个时辰,可坐苦我了。”淳于深秀赶忙起身甩胳膊。

“辰雪,这是我爹,也就是丹城的府尹。”淳于深意大大咧咧地介绍一句,淳于文渊理理衣袍正想起身,她便又道,“我们今日来找你,可是有紧要的事情要请教。”

风辰雪目光再移向淳于文渊,算是招呼,然后看向淳于深意,“我亦想问你们,何以丹城至今未有任何防范?”

“这正是我们来找你的原因。”淳于深秀赶忙道。

“哦?”

于是淳于兄妹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淳于深意咬着牙叫道:“依姑娘我的意思,直接拿把刀架在那龟孙子的脖子上,那时看他听不听话!”

“深意,不可胡言妄语!”一旁的淳于文渊听得,赶忙叱她一句。

淳于深意撇撇嘴,不说话。

“辰雪,我爹不许我们这么做,可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这孙浑蛋相信我们的话。你可有法子?”淳于深秀问道。

风辰雪听了,微微沉吟片刻,然后道:“这孙都副听得敌国入侵如此大事依然无动于衷,他要么是心向山尤,是以装聋作哑无视警讯,要么便是眼花耳聩刚愎自用的无能之辈。而他无论是哪一种,你与之说道理都是白费工夫,最有效的莫不如夺权自理,或是以武迫之调兵。”

这话一出,淳于兄妹又是惊讶又是欣喜。

“这话太中我意了!”淳于深意顿时拍掌道。

“爹,你听到了没?果然要这样做才行。”淳于深秀马上看向父亲。

“哼!”听了风辰雪的话,淳于文渊早生不满,再见儿女如此赞同,顿时冷冷叱道,“此乃逆节之行,本府决不许!你们兄妹随本府回去,以后亦不许再与此等逆乱之辈相交!”言罢,一甩衣袖,便要离去。

“爹!”淳于深秀赶忙拉住父亲,“你刚才也听到了,那孙浑蛋你与他说再多的好话都是白搭,他就是不信,他就是不放一兵一卒,难道就我们几个赤手空拳去应付山尤的十万大军?难道你就要为了你那忠臣之义、君子之道而令丹城城坡,令百姓家破人亡?”

“不止我们几个,本府会率全城的男儿死守丹城,山尤贼子决不能得逞!况且那刻兵临城下,孙都副自然就信了,自然会派兵抵御,而且州府大人的援兵不日即会赶来,又何惧贼子!”淳于文渊甩开儿子的手,指着他的鼻子横眉怒目,“而你们所谓的法子不过是歪门邪道,乃是不义之行,只会自取灭亡!”

“爹,什么歪门邪道,我们可全是为了丹城,为了百姓!”淳于深意亦叫道,“你要率领全城的男儿死守丹城?要领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去对抗那些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山尤铁骑?你以为你们能守住?告诉你,你那等行为分明就是领着他们去送死!”

“那为父宁愿舍生取义,亦不要做逆节之辈!”淳于文渊神色凛然。

“爹!你怎么就不知变通,只会一味顽固认死理!”淳于深秀拧着眉头看着父亲。

“放肆!”淳于文渊指着儿子,气得脖子发粗,“你……你……”

正在父子女争得发僵之时,风辰雪忽然出声唤道:“淳于大人。”

清冷平淡的嗓音顿时如一道凉水,浇熄了房中的火气,淳于家三人同时望向风辰雪。

“以武夺权你们确实不能做。”风辰雪淡淡道。

这话令淳于家三人又是呆愣,想着方才她可不就是这么说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改口了?

“辰雪,你方才不是同意了吗?”淳于深意不解。

风辰雪没答,却问道:“这孙泶既然如此无能,又何以能做到都副之职?”

“还不是因为他是上任州府的堂兄!”淳于深意哼道。

“喔,”风辰雪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微微拧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事,历朝历代总是免不了。”

不过,淳于深秀并不想追究孙都副的家史,他问:“辰雪,为何你又说不能做?”

风辰雪依旧未答,又问道:“那前任州府现在何处?”

这兄妹俩却不知道了,于是望向父亲。

风辰雪见此,亦移眸望向淳于文渊。

淳于文渊这会儿正奇怪这女子何以前后矛盾,本不想理会,可当那双清眸落在身上,他莫名地觉得头皮一麻。她明明坐着,可那目光却仿佛自高高的地方俯视而下,带着一种不可违逆的迫力,令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垂首答道:“前任孙州府现已调任南州。”

“喔,”风辰雪轻轻点头,“虽不知这孙州府其人如何,但他既能让堂弟在府下任职,必是重亲族之人。他既然还在朝中,那你们今日若对孙都副动武胁迫,便等于与孙州府结下怨节,埋下暗刺,日后你们淳于家与他同殿为臣,必生嫌隙。”

淳于文渊一听此言,微有惊诧。他不同意以武夺权,倒非忧心淳于家日后前程,只是没想到这女子竟然考虑到了。

“可是……”

淳于深意才开口,风辰雪便微微摆手,示意她少安毋躁。

“淳于大人,我也知你不同意胁迫孙都副以夺取兵权,乃是不想为后世留下一个行不义之为却成功了的逆节之臣的模样,即便守护了丹城,即便你可因功抵罪或是获赏,你亦认为此行若令后世仿效,必是大过大罪。”

淳于文渊心头一震,抬首往她看去。他这一番苦心在儿女眼中不过是食古不化,却不想她竟然完全理解。

“大人,站在为人臣民的立场去想,我亦认同大人之理。”风辰雪继续道。

淳于文渊欣然点头,淳于兄妹却是瞠目结舌。

“辰雪……”

风辰雪移首看向淳于兄妹,“所以,我去。”

这话一落,淳于家三人顿时呆在当场。

“你……你……”淳于文渊指着风辰雪说不出话。这女子说了半天话,只道她认同了,谁知到最后她自己反倒是要做那逆节之徒!

淳于兄妹醒过神来后,却是喜笑颜开。

“吓我一跳。”淳于深意拍拍胸口,“刚才我还真当你也要跟我爹一样,领着一群赤手空拳的人去抵挡铁甲尖刀的山尤大军呢。”

“若你肯出面,那我就放心了。”淳于深秀也道。

风辰雪起身,自书桌后亭亭转出,“淳于大人,君子之道固然可取可敬,但迫在眉睫之时,亦要懂随机应变。大人放心,我之所为,必不会青史留污,请大人只管去做你府尹该做的事即可。”

淳于文渊一脸疑惑,“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风辰雪却没有答他,转而对淳于兄妹道:“你们亦陪在大人身边,到时见机行事即可。”

“好。”

淳于兄妹欣然应道,然后得风辰雪示意,当下一左一右拉着父亲告辞离去。只是三人走到门边时,风辰雪忽然追问一句:“新任的州府是何等样人?”

淳于文渊未及答话,淳于深秀已扭着脑袋颇为懊恼地答道:“就是从帝都来的那个风流之名远扬天下的燕九公子!”说完,便扭回了头,三人出门而去,是以他们并未见到风辰雪那一脸的讶然。

燕九公子?燕云孙?新任州府竟然是他?

孔昭送三人离去后回来,问道:“姐姐,刚才淳于大少说的‘燕九公子’可是那次拦着姐姐车驾的九公子?”

“帝都里除了那位九公子外,还能有谁会风流之名远扬天下?”风辰雪轻轻叹息一声。

“哎呀,还真没想到,那位九公子竟然做这么大的官啦。”孔昭感叹。

风辰雪默然。是啊,还真是没有想到当年风流不羁的燕云孙竟然会入朝为官,今日竟然成了这月州州府。只不过……他身为州府,倒不至于领兵来这丹城。彼此不见面,自然不会暴露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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