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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年又一年

乾清宫这会儿一定很热闹吧?

去年的这时候我还在那里坐着,那时候还是襄亲王福晋的乌云珠献了两道菜……

一转眼,已经一年了。这一年里多少是是非非,多少离合聚散。

一转眼又到了近年关的时候,越到此时事情越多。皇帝又要给官员发过年的钱……真是破财的事。太后和顺治商量过之后,决定削减后宫用度,太后以身作则,过年一件衣裳首饰都没添,慈宁宫每日用度也减了三分之一。我也跟着削减,反正本来也吃不完每天的饭,点不了那么多支烛,烧不了那么多炭,正应该省下来的。不过我减自己的可以,减儿子的可不行,太后和顺治都不会答应的。

清朝的规律,皇子小的时候是子以母贵。怎么说呢,小玄烨现在是满蒙结合的政治象征……这比方有点儿让人哆嗦,但是实情如此。太后原话就是这么讲的,亏了谁也不能亏了他。

但是别的人并不都乐意,比如淑妃就和人抱怨不够使,在太后面前也没少提起。太后的涵养就是好,不愧是太后,权当耳旁风一样不理不问。其实我看她未必不后悔,这娶儿媳妇到底不像买菜,不合适了就扔了算了。这个淑妃——好像历史上后来还加封到了淑惠妃,这么个脾气实在不招人待见,但是你又不能把她关起来,也不能把她赶到一边儿去不见面,好像一块臭膏药,死死糊在手背上无比碍眼碍事,可就是揭不下来了。玫妃一如既往的沉默,有时候看着她的沉默劲儿我都打怵——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想起“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句话。

其实如果不是我这个意外,导致了她的命运也被小小地脱离了正轨,现在她应该已经是皇后了才对。

当然最受影响的还是那位云贵人,如果不是我打岔,她应该没有这么早进宫,应该还要一两年后的样子。但她现在已经进来了,并且已经怀上了身孕。

历史上她一进宫就被封为贤妃,然后没等到生孩子就加封皇贵妃,生完了孩子以后,顺治皇帝干脆就要废掉新皇后再让她当皇后——虽然没有成功,可是这一切说明了董鄂妃的待遇,不可谓不专情不荣宠……但是现在这些风光尊贵,她连边儿都摸不到,被幽禁在景福宫里,无声无息地等孩子出世。

这样一想,对她的恶感也没有那么厉害了。总觉得……好像是我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一样。儿子,专宠,地位。如果不是我这个变数,历史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变化的。

进了腊月以后我就没有消停过,时气不好,太后染了病,躺下了。

后宫的事情要安排调理,于是这重担有点儿莫名其妙但是又顺理成章地扣在我身上了。

我哪懂得这些啊!顺治还笑着安慰我说不要紧,这都是有定例的,按着往年一样一样来好了,内务府的人也都是办事老到,不会让我一个人难做。但是今年和往年不同的是又赶上削减用度,那定例减不减呢?要减的话应该减多少呢?问太后一次可以,总不能次次都去问,她精力顾不了,而且病中不耐烦。我也觉得无论大小事情都去请教她,未免也显得我太不会办事儿。但是我自己的确又弄不来。所以顺治只要敢进永寿宫,马上就会被我揪住了来问问题。

原来我还觉得,这家伙一心仰慕汉学,自己也学过点儿琴棋书画的。我不通那些,和他可能没有共同语言——这纯粹是瞎琢磨!现在我忙得脚打后脑勺,哪还有和他休闲消遣的工夫?

顺治一边拿笔替我记事项,一边苦笑,“你使唤人的功夫倒是见长。”

我用得着他当然得哄哄,“哎呀,我要是说出去,别人不得羡慕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你这个身份这么尊贵的笔贴式外加账房先生,全天下也就我用得起。来来,你帮我看看这一项……”

孙嬷嬷抱着玄烨在外头哄他,顺治侧耳听听,嘴角挂着一抹笑,然后继续下笔写字。行动明明已经认了,嘴里却不肯认,“使唤人也不能白使唤——你给我什么好处?嗯?”

我笑,“当然有好处给你。你替我把这两样写清楚了,明天我好交代给人办。”

我起身往外走,他说了句:“小心脖子吹了风。”

外屋又怎么会有风?不过,好像哪里的确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我低下头……

领扣什么时候开的?我竟然没察觉到……现在也想不起来是怎么开的……

这个人!一开始觉得他暴躁鲁钝,却没发现他还有当采花贼的潜质啊。

里屋没有拢炭盆,外面屋里有一个。

我用棉垫子托着两个黑糊糊的东西进来,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甘美的甜香味儿。

顺治吸了两下鼻子,抬起头来,“什么味儿?”

我笑嘻嘻地说:“没吃过吧?这个啊,是烤白薯……”

白薯他肯定是知道,不过这个吃法估计皇帝是没有见过。这种平民化的吃食,跟皇帝是不沾边儿的。

他把笔放下,“这东西哪来的?”

“御膳房拿来的啊,我埋在炭灰里焐熟的。”

他看着那焦黑的外表,一副好奇状。

我把东西放下,拿起一个来边吹着热气边剥皮。

“小心烫手。”

我才剥掉一小块儿就烫得受不了,扔下来赶紧把指尖贴到耳朵上去。这个身子真是不拿针不拈线,十指不沾阳春水,细皮嫩肉的更显得不经烫。

“你看你。”他把我的手拉过去,贴在他的脸上。

“疼不疼啊?”

我正想说词,抬头一看……我指尖的黑灰已经沾到他脸上了,顿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还不知道我在笑什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摸不着头脑。

“笑什么?疯得都没形儿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他一点儿不悦的表情也没有。

我说:“好啦,这个就得趁着烫嘴的时候吃,一凉了可就不香了。”

我缩回手来又剥开一些,里面的瓤心烤得正是最适宜的火候,浓郁的甜香味儿弥漫开来。我把手凑近了让他尝。他有点儿疑虑,咬了一小口,然后马上被烫得吸气,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吃吗?”

他费力地又吸又吹地把那口白薯咽下去,忍着泪说:“还……还挺香甜的。”

“所以说啊。”

我们也不管正事了,坐在书案上剥烤白薯吃。

“这个虽然好吃,可是不能吃多……晚上吃多了积食。”

两个人一边叫烫,一边吃得欢。一时间好像有点儿错觉,似乎回到了上大学的时候——下了晚自习,在校门口买两个烤白薯,一边吃着一边回宿舍。做学生的时候没有钱,可是冬天的晚上有一口甜热的东西吃,已经觉得非常的幸福满足。

两个圆胖的白薯被吃得光光的,只剩下揭掉的皮儿还在。顺治舔唇咂舌,“还真是好吃,明天再弄两个。”

我笑,“这样的便宜东西不值什么,所以说,不见得非是富贵锦绣珍珠鱼才算是享受,只要开心,这种不值几文钱的东西也是好的。”

外面孙长圆进来回话,然后说天时不早,请皇上娘娘早些安歇。

皇帝“嗯”了一声,拿帕子抹了抹有些发黏的手指头继续写字,孙长圆回完了话一抬头,顿时僵在那里。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得,顺治脸上那道被我抹得极其明显的黑灰,正堂而皇之地挂在那里招摇呢!

孙长圆不敢笑,我则是忍笑不笑,憋得胸口生疼。

顺治抬起头来,看看孙长圆又看看我,一副纳闷状。

我实在忍不住,扑在桌上就闷笑起来。孙长圆就没我这么舒服了,一边辛苦地板着脸,一边小心地提醒他:“皇上……龙颜上沾了些……”

顺治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孙长圆赶紧让人端水来擦。

外面的风好像紧了,进来的宫女回说是开始下雪了。

怪不得听见窗纸上簌簌地响,原来不光是风吹的,还有雪粒子扑在上头的声音。

一年,又一年。

坐在屋子里,偶尔出去转转,头上看到的天空永远是四角形的——宫墙的界限。

有时候不免有“啊,这和坐牢也没什么分别”的感慨,偏偏外面还有无数的美女想削尖了脑袋钻进来挑战极限,有的成功,有的铩羽。

这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无疑就是乌云珠。她有美貌,有智慧,有才华,有手段。这样的一个人非得挤到宫墙里面来争奇斗艳,实在是想不开。

当然,每个人的理想不同。有句词怎么唱的?好像说“心比天高”,大概九重凤阙是她的理想吧。但是这里的游戏规则不是那样的。即使是我记忆中荣宠无限的孝献皇后董鄂氏,她的风光也是可怕的,如履薄冰一般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紫禁城是个讲背景的地方。比如,没她貌美没她聪明更没有才华的我,却在这里混日子混得不亦乐乎。再比如,佟妃和瑾贵人的牌子皇帝也翻过两次,还有玫妃的一次,但是淑妃就没有份儿。这肯定不是因为她身份不行,这个女人实在是……让人没法儿爱得起来。

我的背景出奇的强悍,太后的亲侄女儿,皇帝的亲表妹,生了一个皇子——除非我想不开拿布条子去勒太后和皇帝的脖子玩,否则对我来说应该没什么真正的危机。淑妃和玫妃也一样。佟妃虽然是半个汉军旗人,但是她母亲也有背景,何况还有佟家摆在那里呢。

而董鄂氏……这个姓氏在历史上也只出过一个叫人记得住的强悍人物,将军费扬古,那还是在董鄂美女出头之后他才出头的呢。

到了现代也是一样。高干子弟天生就有优厚条件和资源,地位高人一等。

宫里的这几个主位娘娘,就等于家世骄人的高干子女了,董鄂美女一比就显得寒门小户,势单力孤。

去年准备过年的时候,我正在侧宫里修身养性,哪像现在这样忙得头昏脑涨。好不容易年前该干什么过年该准备什么年后又有哪些安排都一一整理停当,年关已经到了眼前。

今年在慈宁宫守岁,后宫的女人来了不少,几位贵人、嫔、妃子,顺治还有太后。我惦记着玄烨,本来不想在这里守岁。但是太后一声令下,硕果仅存的两位皇子,还有三个格格都抱了来一起待在慈宁宫。小点儿的孩子像玄烨还有佟妃的格格,早早儿就已经眯起了觉。大点儿的也揉眼哈欠,二阿哥嘴里还含着块饴糖,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他的母妃出身很低,现在也只有一个庶妃的身份,座位也离得远些。我看看他们母子,说:“二阿哥困了,让苏嘛姑姑领他去睡吧。”

他母妃连忙说:“在太后这里守岁,怎么能如此不恭……”

呵,规矩为先,也不能怪她不体恤孩子。

可是我不这样想,我也绝不会让我的玄烨将来受这种困得要命却不得睡的苦。

太后发了话:“小人儿熬不住,让他们都先去睡吧。”

拼着两张桌子,所有人围着坐在一起,乍一看倒是十分和睦。

桌上摆着各样点心吃食,我拿了一个橘子在手里,慢慢地揉着上面的桔蒂,顺治凑趣给太后说了个笑话,太后笑得很是欣慰的样子,一边的妃嫔们不管好笑不好笑,也通通很给面子地露出笑容,烘托出一片其乐融融。

太后亲手拿了一块酥饼递给皇帝。顺治接过来,说:“还是额娘心疼儿子——不过打赏得是不是小气了些?昨儿听戏还赏那小旦一大把钱呢,到了儿子这里就只有块饼了。”

太后笑着指他,“你听听,最近不知道在哪里学了好些怪话来。我倒想赏你一大把钱,你到哪里去花啊?”

顺治笑,“我做成万寿钱挂着,也记着额娘的恩典哪。”

太后听了这话,从自己襟扣上拉起条红线来:“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不知道是谁兴的法儿,拿铜钱和丝线缠这个‘□’字花样,又串了珠子,拧出花样来,再配了绦子结子的弄来,倒真是很有意思。我这个是苏嘛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上面的老玉珠子颜色倒很好,难得颜色配得这么正,手也很巧。”

顺治看了我一眼,说:“这个人孩儿倒知道,但是不能白告诉了额娘。”

我继续搓我的橘子,沉默,沉默是金哪。

这个原来是好玩儿才做的,因为喜月她们绣花拈线,我也跟着凑手,但是我却不会绣东西,干脆拿了铜钱缠着玩儿。这个便宜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马上在永寿宫里流行起来,且和以前的所有东西一样,在后宫里也传得很快,不光主子们一人襟上都挂一枚,连宫女们也偷偷地在腕上拴一个。

太后看了我一眼,笑笑没说什么。

我的橘子已经被手焐得热乎乎的,顺治很顺手地把橘子拿过去,将酥饼递给我,“我这算是借花献佛了,这可是太后的恩赏哪,快吃吧。”

我笑,“皇上这也忒没有诚意了,何必还要借太后的光啊?”

他也笑,“倒不是为了借太后的光,我晚上多喝了碗汤,这会儿胸口还闷着,想和你换橘子吃。”

一边儿淑妃轻轻地冷哼一声,嘀咕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也不想听清楚。反正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来的。

酥饼的确有点儿油,和面的时候就放了糖和猪油,捏成了再撒上芝麻,又是荤油炸的,里面还有松子——油上加油,怪不得他不肯吃反而塞给我。刚吃了一顿油腻腻的晚饭再吃这个谁咽得下啊。

我有点儿困难地吃了饼——这就是“恩赏”!哪怕你再渴,人家给你把盐,说这是赏你的,你也得吃下去。

这是当着太后和这么多人在,得给他和太后留面子,也得表现我不骄横不搞特殊化,这饼不能不吃。要是只有我和他在一块儿,我才不买这个账呢。

我瞪了他一眼,他笑得眉毛都弯起来了,像个淘气的、恶作剧得逞的坏小孩儿。

“我看你晚上也没吃多少东西,怎么一块饼也咽不下去?你是不是为了身段儿所以忌口了?”他摇摇手,“不必不必,你现在就正好。”

这话说得太不合适……其实话没什么,可是场合不对啊,这种话在永寿宫里说说没关系,可是在这里说就……除了太后,其他女人可都眼里带刀地瞄着我呢!

果然淑妃又哼了一声,比刚才还带着不屑和怨气,音量也更大了。

顺治当然也听见她哼了,但是大过年的也不能呵斥她“你哼什么哼?”这是不行的。

他只是抬手叫宫人:“给静妃娘娘沏杯热热的酽茶来,冲冲油腻。”

一旁宫女答应着去了,果然沏了一壶普洱来,没走到跟前我就闻见那股茶香了。

那宫女端着茶壶到了跟前,屈膝弯腰,往我的杯里倒茶。忽然间她的手猛地向前一晃,热茶从壶嘴里冒出来,哗地就浇在我的手背上。

我痛得“啊”的一声叫出来,那宫女惊吓得不轻反而更慌,茶壶拿滑了手,整个壶都翻扣到了我的身上。

夹棉的旗装吸水特别快,身上马上就感觉到了温热,接着就灼烫起来。

我慌忙站起身来想让水珠流下,可是身上的衣裳已经都湿了。

顺治慌得扑了过来,袖子带倒了高脚青花盘和他面前的杯筷,哗啦啦的声响乱成一片。我又是痛,又是急,他一把抓着我,急问:“烫哪儿了?疼不疼?太医!快传太医!”

太后也忙叫人:“先取冷水来,湿了手巾敷上手,拿蛇油膏药来!阿蕾,你先把身上的衣裳脱了。”

殿里乱成一团,旁边玫妃过来帮我解襟扣,淑妃站在我身后看,忽然顺治抬起头,扬手重重地扇了她一个耳光,打得淑妃一个趔趄,身体歪过去撞到了桌上。

“你个毒妇!你想害死她是不是?我这就先打发了你再说!”

我不顾手疼赶紧拉住顺治。烫手事小,可是他这样一来,事情就折腾大了,而且性质也一下子就变了!

“皇上!”太后提高了嗓门儿,“你说什么?”

这一声威喝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不管这事儿和淑妃有没有关系,总之在太后这里是决不会和她有关系的。博尔济吉特氏的脸不能丢,当着这么多人闹窝里反,太后失不起这个面子。

从她那一代,或许从她之前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蒙古女人在满人的后宫里占据统治地位。孝庄太后和自己的姐姐宸妃海兰珠,还有她们的姑姑——那位已经去世的孝端皇太后,同是皇太极的妻妾,三个人合也罢不合也罢,但是她们在后宫中的地位绝对是稳固不可动摇的。海兰珠的儿子早夭,皇后无子,所以拥有儿子的孝庄成了现在的太后,顺治成为皇帝。

这些事实我早就明白,一瞬间里也全都想得很清楚。

“皇上,我没什么事儿,没烫着。”

顺治的胸口剧烈起伏,周围的妃嫔吓得大气不敢出,个个噤若寒蝉,束手立在一旁。淑妃的宫女也不敢去扶她主子。淑妃扶着桌子站着,一双眼射出冰刀般冷厉的光芒,恨不得在我和顺治的身上穿出无数的透明窟窿来。

我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乱跳,穿着花盆底的鞋子也难以保持平衡,顺治伸手扶着我靠在他在身上。

喜福从侧门快步走了进来,脸色煞白,鬓边头发都散乱了,捧着小匣子,“娘娘,药膏取来了,太医随后就到。”

顺治发话,声音很压抑,听得出他的怒火并没有消下去,只是暂时按捺住了,“扶你主子去更衣敷药。”

他的目光转向地下跪的、那个脸色苍白得没一丝血色的闯祸的宫女。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不管她有意无意,她……

太后不能发落别人,只能拿她来开刀。

“叉出去!过了节再处置她。”

我无能为力,这个时候也没有机会给她求情。好在现在过节不会杀人,过了这两天再慢慢想办法。

只不过她是真的失手,还是有另外的原因?

“哎呀,娘娘……这,这都烫成这样了!”喜福嘴唇颤抖,跪在那里,拿着药膏的手直哆嗦。

我看看脱掉衣裳后露出来的腿殷红一片。刚烫的时候只觉得皮一紧,然后慢慢感觉到刺痛。现在却觉得整块皮上像是有火焰在舔动着,灼烫的感觉好像在每根血管里流淌乱窜,我紧紧攥住拳头,哑着嗓子说:“你快些涂吧。”

帘子一动,喜福慌张地跪了下来,“皇上!”

我连忙拉一边的帘子,“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吧!”

他大步走进来,“有什么好避讳的!让朕看看,烫得厉害吗?”

喜福支着手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挥挥手,她把药膏放下,悄悄地退了下去。

好吧,反正别的事也做过,也看过……不用现在再装纯情了。

他注视着我烫伤的地方,下眼睑有根青筋在那里,一跳一跳的,似乎可以真切地感觉到我的疼痛一样。

“药呢?太医说什么没有?”

我苦笑,感觉到自己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怎么能让太医看我的身体啊?他也只是看了手,然后把了脉而已。

“开了方子,外面在煎药呢。刚刚正要涂药膏。”

他把药膏拿起来,想蘸的时候又放下,“我去洗手。”

我忍着疼说:“算了吧,你也累了一天,让人服侍你更衣梳洗吧……让喜月进来给我涂就好了。”

他不听,自己走到外面去喊人舀水,洗了手又进来。

“咝——”

药沾到烫伤的地方,针扎似的疼里面又混上了说不出来的贲张的感觉,我紧紧抓着身后的枕头巾。他抬起头,关切地问:“疼吗?”

我摇摇头,“当然疼了——涂快点儿吧。”真犯愁,晚上怎么睡啊,现在一沾就疼,盖上被子蹭到了可怎么办?

恐怕得全包起来……但是包起来也是疼啊。

“慈宁宫,人都散了?”

“散了。”

顿了一下,他问:“玄烨呢?”

“早睡熟了,抱回来一路也没醒,跟只小猪一样沉沉的。”

他没抬头,继续涂药。我坐着,一只脚踩在锦墩上,皇帝倒半欠身坐着。这要让人看见非给我治个大不敬的罪名不可。

“你刚才也太……”我想想又说,“淑妃这一下落了脸子,你让她明天怎么出门见人?三宫六院这么多主位,没哪个挨过一指头的。你……”

顺治手劲一下子重了,“打她?我还想……”

我缩了一下腿,“轻点儿!”

他叹了口气,“疼得厉害吗?药煎好了你多喝一点儿。”

我说:“那个也不是止疼药,只是清清火去去毒气,聊胜于无。”

药膏抹上了一层,他把瓶子丢一边儿去。坐在床边,一副气闷的样子。

我也气闷,但是总不能两个一起对坐着赌气吧。

“我知道你是为着我,好好的被烫了,我也的确很委屈。可是你也的确太暴躁了一些。你看这样一来,太后也下不来台,淑妃肯定也把你我记恨上了……”

顺治脖子一梗,“让她恨去!赶明儿我总要收拾了她!”

“她也没……”我想想又换个说法,“也不见得是她使坏。”

“就她坐在你左边,准是她了。”

难说。

没准儿是别人先在那个宫女那儿下了点子,我最近也太风光了,看不过眼的人又何止一个淑妃?只不过别人不显露出来,而她处处摆在脸上而已。

说是她,也有可能。但也不能落实就是她啊。

不过这话在他面前要一说,他八成又得叫人揪那个宫女去审。

我还是埋下头当闷嘴葫芦,沉默是金啊。

天已经快亮了,初一本来是有一堆事项安排的,这下我受了伤,可是名正言顺地不用去忙了。顺治在永寿宫待着,最后还是不得不去。初一晚上的夜宴我也躲了。

乾清宫这会儿一定很热闹吧?

去年的这时候我还在那里坐着,那时候还是襄亲王福晋的乌云珠献了两道菜……

一转眼,已经一年了。

这一年里多少是是非非,多少离合聚散。

“娘娘,我瞧啊,昨天烫伤您的不管是谁,拣在那个时候,用心实在狠毒。”喜月捧过药来,自己先喝了两口,又递了给我。

是啊,我也知道。

懒懒地把手里的一幅《百子图》拿到一边儿去,接过药来一口气喝完,酸,涩,又苦,真难喝。

喜福捧了蜜饯过来,我摇摇头,“不吃这个,拿茶来我漱漱。”

喜月想引我开心,故意笑着说:“娘娘是真想纤身的吧?一点儿甜的油大的都不吃了。”

我摇摇头。

疼得比昨天好了一点儿,但心情还是坏。

让喜月去打听那个宫女的消息,她回来说关得很紧,问不到。

连很有办法的喜月都没办法。太后不会是已经把她处置了吧?

有太监来,送了几样菜,说是皇上赏赐的。

喜月抓钱赏他,问:“席上热闹吗?”

小太监赔笑说:“回姑姑话,小的在外面伺候,里面自然是热闹的。”

外面呼啦一声响,我吓了一跳,坐直了身。

喜月出去问话,回来说:“雪压得瓦折了几片下来,不打紧,明天叫人来收拾了吧。”

我看着窗子,雪光映得窗纸有些莹亮。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不太安定,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玄烨呢?”

“睡得正香呢,娘娘。”

“小心别着了风,今天多添两个人在外面上夜吧。”

喜月答应着出去,没一刻又快步进来,“娘娘……”

“怎么了?”

“刚才闭大门的时候,有人跑过去……”

我一下子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说是……贵太妃,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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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绝代风华之末世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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