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破落的深巷走出,胖子一面掸着身上的灰尘,一面摇头叹息道,“嘿!真是糟蹋了,这么好的女人怎么就……”
“这时局混乱,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讨口饭吃罢了。”郁轻舟看着弯弯曲曲向前延伸看不见尽头的窄巷懒懒说道。
瘌痢头皱眉沉思着,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大声喊道,“诶,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的?”胖子被瘌痢头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你们想啊,鬼见愁在榕景身上肯定花了不少钱,养活她肯定不成问题,哪儿还用得着她做这种生意讨饭吃呢?”瘌痢头说道。
瘌痢头的分析不无道理,虽然不知道鬼见愁和那脑满肠肥的站长凑在一起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见不得光的买卖。
但可以确定的是,鬼见愁手里绝不缺钱,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仍与破破烂烂的溃兵厮混在一处,可他实足算得上是这永安城里的大户人家,口袋里从不缺钱,比这永安城里的大多数人都富足。
郁轻舟也轻轻皱起眉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被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打断。
声音自巷口传来,落蹄铿锵有力,一听就不是寻常马匹。
三人对视一眼,常年在战场使得他们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三人按着步子,无声地顺着马蹄的声音朝巷口跑去。
张望一周之后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来人定是走远了。
瘌痢头有些懊恼,说道,“原先我当骑兵那会儿,什么样的马儿没见过,除了将军的战马,什么样的好马没骑过?
刚才这马蹄声,一听就是战马,且是训练有素的战马,落蹄每一步都精确无比,落地稳准有力,定然是极难驯服的盗骊宝驹。
真是好久没见这等好马了。方才一听这马蹄声,弄得我心内直痒痒。唉,可惜了、没能看见。”
胖子抱着胳膊不以为然地说道,“死瘌痢头,你就吹牛吧。这永安城哪里会有什么战马,咱们这几百号散兵游勇加起来也难找出几个身心健全的,哪里还会有人起得上什么盗骊宝马。”
“你懂个屁!”瘌痢头急了,“你懂马还是我懂马?!你个下等步兵,背锅扛灶的,怕是连这宝马的尾巴都没摸过!”
“不就是匹马么!我出征前我们乡的张员外家养了好多匹马呢,白的黑的都有,我还给他放过马呢!你说谁没摸过马?”胖子扯长了脖子与瘌痢头争辩。
瘌痢头偏过头不理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乡巴佬,没见过世面,懂个屁!”
胖子一把抓住瘌痢头,涨红了脸,“死瘌痢!你说谁乡巴佬呢!”
“说你。怎么?有意见?”瘌痢头挑起下巴,抱着手看着胖子。
“你、你、你……”胖子嘴拙,脸气得通红却说不出一句整话。
“我怎么?你倒是说啊。”瘌痢头拿准了胖子嘴笨,愈发嚣张起来。
“你给我道歉!”胖子终于憋出一句,说出口却半点气势都没有。
“不!你就是乡巴佬、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瘌痢头更加来劲,一面说着一面朝胖子做鬼脸。
胖子急了,说不过他干脆就动手,扭动着胖胖的身躯就要往瘌痢头身上扑!
瘌痢头人精瘦,一看形势不对,反身就跑,动作十分敏捷。
“你站住!有本事别跑!”胖子迈开大步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追着一脸坏笑的瘌痢头。
瘌痢头个小人瘦,脚下生风一般,三两下就轻易地将胖子甩在脑后,在前头不屑地对瘌痢头竖起小拇指嘲讽。
胖子累的气喘吁吁,弯腰喘着粗气,抬头一瞧前面的瘌痢头如此嚣张,顾不得休息,又飞扑上去。
郁轻舟看着两人又闹起来,无奈地揉揉太阳穴,默默跟在后头。
瘌痢头轻快地朝前跑着,不时回头嘲笑身形笨重,跑得气喘吁吁的胖子。
“有本事你就抓住我,死胖子。你若是抓住了,老子伺候你一天,给你当牛做马,给你洗你这身脏兮兮的狗皮!”
瘌痢头哈哈地回头冲胖子笑着,没留神咚地一声撞上了一个硬物。
“哎哟!谁啊这是,长没长眼啊?”瘌痢头捂着脸抬起头来,熟悉的气味从鼻尖传来。
定睛一看,面前立了两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正打着响鼻,正是先前听见的盗骊宝驹。
宝马上头高高坐了两个身穿军服、身材魁梧的将士。
两个将士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人,眼神十分诧异,却不自觉地举起手来掩住口鼻,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生怕那臭味传过来。
胖子看见两人如此举动,下意识朝四周抽了抽鼻子,不臭啊,哪里有什么味道。
又低头闻了闻自己,还是没有什么味道啊。
马上的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起来,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和他们一样身穿军服的军人,而是几个臭虫。
一个人侧目对同伴惊奇地说道,“不言,怎么此地还有士兵?”
李不言瞥了他们一眼说道,“自西京一战战败后,我大周军心涣散,多少将军丢盔弃甲,想来底下的人也跑得差不多了,这些多半是些逃兵吧。并不是所有军人都是林家军。”说着十分不屑地又扫了三人一眼。
瘌痢头听这话不高兴了,后退两步指着高坐在马背上的李不言喊道,
“那个谁!就是你,别看了,说的就是你。你说谁逃兵呢?啊!老子十四岁从军,西凉人的刀砍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说老子是逃兵?你脸上长的是鸡眼吧!”
李不言被瘌痢头激怒,呼地一下抽出手中长刀指着瘌痢头暴喝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看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口出如此狂言!”
瘌痢头叉着腰,向上翻了翻眼皮,冷笑道,“老子管你是谁,你难道还能是皇帝老儿不成?
老子还就把话撂这儿了,皇帝老儿来了老子也不怕。
你说老子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老子是逃兵!
老子打仗的时候,你个毛头小子怕是还在你娘肚子里呢!竟敢说你爷爷我是逃兵!”
李不言从未被人如此指着羞辱过,脖子上顿时青筋暴起,趋马上前就要收拾瘌痢头。
瘌痢头昂首叉着腰站在原地,眼皮都不动一下。
另一个骑兵见事态就要恶化,赶紧拦住李不言,“诶,不言,莫要生事。我们才刚进城,不可多生事端,辱了将军清誉。”
李不言冷哼一声,勒住缰绳,“宗怀,权且听你一次,今日我先放过这几个臭虫。”
胖子早就不乐意了,这时也站到瘌痢头身边嚷嚷起来,“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懂不懂礼貌?你家先生教你叫人家臭虫啊!我看你才是臭虫,臭八爪鱼!”
瘌痢头不满地瞪了胖子一眼,显然是嫌他嘴下太留情了,八爪鱼?这是个什么骂法?
胖子没有接收到瘌痢头眼中的不满,还得意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样,我不错吧,你瞧他俩不敢出声了吧。
顾宗怀愣了一下,随即抱拳冲三人笑笑,试图化解矛盾,“几位兄弟,今日是我们多有得罪了,还望兄弟们不要介怀。”
李不言板着脸不说话,冷眼俯看着三人,皱了皱眉看向顾宗怀,显然对他刚才主动认错十分不满。
郁轻舟不作声仔细打量着两人,目光阴沉。
顾宗怀探过身子向李不言低声耳语几句,又再重新朝众人笑着开口,“有件事情想要请教几位兄弟,不知方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