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和温煦又在夜晚短暂的安静里对坐在桌子边,整理医院的诊断证明,测试单子,还有那些医生说没有明确疗效的药。
温煦把温暖下午买东西时在图片社复印的一叠证件,放在一起别上了一个回形针。
“行了吗?你再检查一下。”温煦把那叠纸递给了温暖。
温暖接过来翻了一遍说:“我下午给养老院的李院长打过电话了,向她说明了,没有爸户口本和身份证的原件,只有复印件,他唯一的原件就是医保卡,我们的身份证有原件,你的户口和他在一起,还有,你把户口本的扫描件存U盘里带着吧,那也就是最接近原件效果的了。她说按规定要看原件的,我答应可以把扫描件给他们看,过一段时间再把原件拿过去。”
“说好了就好,别因为证件的问题白跑。”温煦把证件纸放进一个档案袋里,在外面标注上。
温暖把那些单据也交给温煦:“证件的事情已经说好了,我现在担心人家评估他的情况,希望他们有他这样的先例,现在也只有这一家说能收,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试试吧。”
她们已经想好,也商量好了,只要养老院能收住温亦刚,她们就把他安置在那里,然后她们要搬家,搬到养老院附近,以便安定以后照顾他近便。原来的家不能回去了,温亦刚不能回去了,他随时可能想起去林小萍那里的路。温暖和温煦也不想回去了,她们不想再面对那些找上门来的人,当时魏何是这样,现在老孟,许梦芬还是这样,他们都想用同样的方法靠挟制温暖和家人来挟制郑子超,他们应该知道这是郑子超的软肋,也是温暖的软肋,他们都不能忍受四邻不安,家门不宁。魏何这样做已经算是成功了,其他人也这样前仆后继地来了,温暖厌倦了,她不想再犯法院执行庭时的错误,她不是这样的方法和实施这些方法的人的对手。
他们都不是,温暖不是,温煦不是,郑子超也不是。所以他们只有躲开,用他们可以应对的方法来解决这些问题。她们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她们在这一连串接踵而来的暴风骤雨中飘摇,她们想稍稍喘息一下,稍稍卸下一点点重负,让她们真的可以向前走,开始向前走也好。
养老院把温亦刚留下了,签了一个为期一个月的试住合同。李霞院长还是表示他们会尽力,也需要摸索的过程。温暖解释说,她们已经决定搬家过来,以后近了她们会天天来看他,有时间她们还可以接他回家过周末,她们希望他得到规律的照顾,她相信:“您这里应该比我们更专业。”
温亦刚坐在房间的床上,来回看着陌生的环境,他可能还有一点新鲜感,表情看上去比较放松。院长和护理员和他聊天,他也都高兴地回答。
温暖和温煦也因此稍微放心了一些,温暖跟着院长去办手续缴费,温煦留下来安慰嘱咐一下温亦刚。
她们等护理员开始给温亦刚吃午饭的时候离开了,晓天和郑裕正坐在车里喝可乐。温暖一边打开车门一边给昨天联系好的房产中介打电话,预约时间马上去看房。一个热情的小伙子,满口答应说他现在就安排,一个半小时以后到小区门口等他们。
一个半小时恰好够他们四个人从容地吃一顿午饭。他们找了一家品牌熟悉的连锁餐厅,温暖让郑裕和晓天点菜,她说,我们一起吃顿过年饭吧。
郑裕和晓天商量着争论着妥协着终于把菜品点好了,温暖和温煦对视一笑,几多幸福,几多期许,几多心酸和惆怅,都融化在浓稠香糯的玉米汁里……
他们连续看了三处房子,确定了最后的一家,刚刚装修好无人入住过的空房,符合他们的要求,温暖和温煦原本就想好要把必要的家具带过来。这么多年他们几次搬家,即使是租房住,他们也从来都把那个房子当成自己的家。生活需要品质,房子的产权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房子里居住的人和这些人共同度过的时光。
房子是空的,显得明朗而宽敞,这是最近两年的新房,外观设计和内部格局都比较欧化,小区的绿化和环境也比较好,这里毕竟远离繁华的中心城区,算作一个新兴的小镇,给人清新安静的美感。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区离养老院不到两公里的距离,温暖和温煦心里盘算着走路也不过二十分钟。
综合之前她们反复考量的多方面的因素,她们需要这样一个家,一个暂避风雨的港湾,一个新的开始的起点。这个起点好像一丛早春的嫩绿,欣欣然蓬勃着一股生气,摇曳在风里,柔软却有韧性。它是寒冬的凄清和枯涩里一点有颜色的希望,在这个空荡荡漂浮着灰尘的新房子里,仿佛隔窗斜射进来的午后阳光,有一丝温润和新鲜的光亮,还有临窗的那片银杏林,枝丫刚刚露出柔和的淡青色,而她们已经在想象秋天满眼的金黄了……
她们想象的那一片金黄里充满了她们对于新生活热切的渴望,她们想从这里开始,温暖想起吴家梁初三那天对她说的话,她真地觉得她应该有新的生活,她可以有新的生活,新的生活可以开始了,她做好了迎接它的准备。
但其实一切没有那么顺畅,更多更大的困难危机四伏,更剧烈的暴风雪正在酝酿,它的威力足以把一片森林席卷得七零八落。
养老院的所在地几乎已经是北京的最西边的西郊了,而郑裕的家在东部城区的边缘,他们的路程贯穿了整个城市的东西,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快到家的时候,郑裕接到了郑子杰的电话,应该是催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他快速回答一会儿就回去。温暖说家里肯定着急了,把我们放路口赶快回去吧。
郑裕说着没事,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温暖和温煦分别从两个方向下车,温暖在里侧。她一边关上车门一边嘱咐他们哥俩回去小心,一回身,地上一块东西绊了她一下,她的整个身体飞速的,像一块平板一样拍倒下去,她的胳膊、腿还有脸同时沉重地撞击在地面上,她的眼镜顿时粉碎。
温煦刚绕到车身的后面,看到温暖趴在了地上,大叫了一声冲过去,与此同时,郑裕和晓天跳下车来,三个人围在了温暖身边。
温暖挣扎着动了一下,她试图用手撑起自己的身体,手掌立刻火辣辣的疼。她活动了一下另一只手臂,勉强翻过身来。温煦拉住要扶温暖的晓天,说:“先别动她。姐,怎么样,你能动吗?”
温暖吃力地点了点头,说:“没事,没事。”说话时她感到嘴角都好像被什么重物拉住,翕动嘴唇都要费些气力。
她稍稍抬了一下身体,试着坐直了一点,她的全身撕裂一样的疼痛,到底哪里才是痛源她都无从判断。那阵尖锐的疼痛渐渐平息了一点,她好像感觉脸疼,手疼,膝盖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