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给我安排的院子着实是偏僻,比我在赵国住的那个小院子甚至还要破旧上几分,背井离乡也许本就是有些凄凉的。虽然我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赵王偃还是给我带了些好东西的,尽管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摆设,银钱却是没有给我半分。想来是希望我没有半分退路吧,不知道李牧他是否也知晓。
转念一想其实他知道与否又有何关系,他们都不会相信我可以一辈子为赵国鞠躬尽瘁。
虽然知道必然要去拜见秦宫两个最有地位的女人,却不想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第一个召见我的竟不是与我同为赵国人的赵太后,而是华阳祖太后。
虽然华阳祖太后不是嬴政的亲祖母,但是当初若不是华阳祖太后出力,这王位是万万轮不上嬴政的父王。所以尽管无血脉相连的关系,但嬴政对这位嫡祖母还是十分尊重。且这位华阳祖太后出身楚国贵族,亲族在秦国势力不可小觑,反观嬴政的母亲赵太后经过嫪毐之事后早已遭嬴政厌恶,所以这位华阳祖太后的地位要比正经的太后娘娘还要高上几分。
黎姜见我有心事便开口劝道:“公主也不用太过优心了,听说华阳祖太后出身楚国,想来定是尊奉少司命的,我们从赵国带来的东西中有一件绣了少司命的屏风,若公主觉得妥当不如送予华阳祖太后。”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也知晓黎姜做事极为细致,便笑笑道:“你想得很周到,就将那扇屏风带上吧。”
穿上赵国的公主服饰,便同黎姜一起去华阳祖太后所居的凤祥宫,由于住得太偏,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凤祥宫门口。
踏入大殿便闻见一股脂粉味,一阵阵年轻女子的笑声传来,我一步步走进正宫,抬眼便见到坐于上首的妇人,想来那便是当年安国君的正夫人,楚国贵族华阳祖太后了。
她似也是瞧了我一眼,但也只是那一眼,室内变得异常安静,两旁端坐的贵妇们心照不宣地不再谈笑,一个个端起面前的杯盏喝起茶汤来。
我就站在殿中央一个人行了一套完整的跪拜大礼,黎姜也将屏风献上,良久,上首的华阳祖太后才淡淡道:“还算个知礼数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她还未叫我起身,只能维持着跪拜的姿势道:“回祖太后,我父王赐我封号敏代,平日里唤我阿房。”
华阳祖太后轻嗯了声,不再言语。又是片刻的安静,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阿房?这名字真是有趣,祖太后赶紧赏敏代公主一盏茶汤喝。”
说话的是一年轻女子,祖太后淡笑道:“阿楚既然开了口,朕哪有不允的,给敏代公主上一盏茶汤吧。”
唤作阿楚的女子上前来扶我起来,我这才看清她的样貌,一派端庄秀丽,有着倾城之貌,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看来这便是楚国送来的公主芈楚了,以楚国为她冠名,足以体现出楚王对其的重视。
她今日算是送给我一个人情,我对她感激一笑,算是承了她的情。秦国的茶汤甚是不错,饮了一口,静静地待在一旁,也没有再看阿楚公主一眼。
众人也没有再理会我,权当我不存在,一盏茶还未饮尽,嬴政身边的总管太监陆忠便由人领着进了正殿,向华阳祖太后请了个安。
华阳祖太后关切问道:“可是王上有何事?”陆总管笑呵呵道:“回祖太后的话,王上就是惦念着您,只因政务繁忙抽不开身,便派奴才前来向祖太后请安,说是祖太后若是缺了短了什么尽管在内库中取。”
华阳祖太后瞧了眼陆总管,嘴角含笑道:“劳王上惦记,朕一切都好,政务再忙,也要注意身子,这秦国的百年基业全靠王上一人呢。”
陆总管连忙称是,眼神却飘向了我,谄笑道:“祖太后娘娘,奴才有一事相求,还请您恕罪。”
华阳祖太后扶了扶发间步摇,缓缓道:“陆总管所求必定事关王上,但说无妨。”
陆总管恭敬道:“您知道王上曾在赵国待了许多年,当时赵国王室对王上颇为刻薄,辛得一小宫女多次照拂,前日奴才偶然打听到此次赵国送来的人中便有当日的那个宫女,王上向来念恩,奴才斗胆往您宫里跑一趟,想带这位小宫女觐见陛下。”
话音刚落,无数双眼睛又开始向我瞟来,华阳祖太后也瞧了我一眼,才道:“王上念旧是好事,朕有什么不允的,你问过赵国公主吧。”
我抬眼冲着陆总管一笑道:“我来秦国只带了侍女黎姜一人,陆总管说的可是她?”
陆总管冲我施了一礼才道:“正是,还望公主能赏奴才一个脸面。”
虽然话说得极为客气,但满殿中的人又有谁不知道此刻我没有半分拒绝的权力。李牧大概也没料到秦王会这么快召见黎姜,而且还这么直接地告诉满宫人黎姜是他嬴政的恩人,约莫是猜测我会在凤祥宫会被为难,不想黎姜受连累,看来嬴政对黎姜还是用心的。
并且他这心用得极为独到,不愿意让我沾到黎姜的光,陆总管就差在殿中央喊上一句,黎姜是秦王的恩人,你们都别碰,这个敏代你们千万别顾忌,该整还得整,而且秦王在赵国受了苦,遭了罪,赵国公主受的苦越多,秦王越高兴。
在众人的目光下,我缓缓起身,对着陆总管还了一礼道:“这是黎姜结下的善缘,入了秦宫便该受王上派遣。”
陆总管笑着点点头,身后的黎姜倒是没什么惊讶之色,只是走到我的案前,淡淡道:“公主,黎姜先去拜见秦王,待会儿便回去服侍您。”
我冲她笑着点点头,众人看我的眼神又变了变,有嘲讽,有同情,没了黎姜,才真正成了孤家寡人。在他们眼中,敌国后宫中,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主,又如何生存地下去?
我不是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真地到了这一刻,我还是忍不住有些落寞。在这威严的秦宫中,我还是更希望能有一个陪在我身边,尽管我给不了她任何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