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院坐落在景河南岸,位置有一些偏僻,但是周围都是类似的场所,阿丑在晚上回家的时候远远看过这边,那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莺啼燕语,好不热闹,
白天却是另一番景象,街道空空荡荡,偶尔可以看见几个身材苗条的人物往来,却都是面容憔悴,那里有什么欢声笑语。
宜春院很快就到了。
这是一座三层小楼,宜春院三个字挂在大门上,红底绿字,仔细看其实很多地方的油漆已经掉落,此时大门紧闭,阿丑刚要敲门,被辰哥拽住。
辰哥拽着阿丑钻进了一条小巷子,七扭八扭,转到了一个小院子,
“这里是?”阿丑想不是去赎人吗?怎么来到这个地方。
辰哥轻车熟路,上前有节奏地敲了三下们,木门轻轻开了个小口,阿丑看见一只眼睛往外看了看,然后才开了一个只够一个人进的小缝。
辰哥见状,拉着阿丑就挤了进去。
院子里面很黑,阿丑没看清东西,先是闻到一股子刺鼻的香味,然后眼睛适应了,才看出来这是一座很小的院子,见过一面的小桃姐就站在二人面前。
“桃子,妈妈呢?”辰哥问,眼睛里充满了爱意。
“里屋。”小桃姐指着一间外表看来有些破旧的屋子。
阿丑现在是一脸懵,不是过来赎人嘛,怎么进了这么个院子,还没看清又被辰哥拉进了屋子。
屋子外面看着破旧,里面也是一股老旧的感觉,首先阿丑看见了是一副画,整个画面发黄,具体内容已经看不清了,大概是个女子的画像,画的左右两边贴着一副对联,蓝底白字,每一个阿丑多不认识,
画像下面放着一张贡桌,桌子上有一个香炉,但是没有点着香,贡桌左右两边各放着一把太师椅,右边这把上面坐着个媒婆装扮的人,抽着旱烟。
“张妈妈。”辰哥向着这个媒婆大招呼,
“钱带来了?”带来了,辰哥把准备好的包裹送到了张妈妈的手里,张妈妈掂量了一下。
“不错,你小子有心了。”说着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吊钱儿塞进了怀里。
“给,这是你的按上手印就行。”张妈妈把一张黄纸铺在了桌子上。
这时候辰哥看着阿丑,阿丑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辰哥叫自己是来看赎单的。
阿丑走上前,低着头看了起来,
其实阿丑好多字都不认识,但是大概还能看明白,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转过身来。
“怎么样?”辰哥早就着急了。
“没问题!”阿丑回答。
辰哥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盒,这是装印泥的,把瓷盒放到桌子上,辰哥按上了手印,张妈妈,也跟着按了一个。
然后又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俩人又重复了一遍。
辰哥把其中一张叠好装进怀里,拉着阿丑就往外走。
阿丑被猛地一拉,整个人没站稳,摔到了地上,叮的一声,这几天放在怀里,王哥送的含山寺福钱咕噜滚了出来,一直滚到了张妈妈脚边,
张妈妈也不在意,笑着把钱捡了起来。
阿丑起来拍拍土,满脸不好意思的想把钱要回来,本来张妈妈也笑眯眯地要把钱还给阿丑,可是手伸到半空停了下来,捏住铜钱的手来回摩擦,突然脸色大变,把钱收回去。
“怎么了张妈妈?”问话的是辰哥,他和张妈妈早就认识了,这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的脸色。
“没事。”张妈妈脸色恢复了正常。然后看向阿丑,“小兄弟,我问你个事。”
阿丑十分不解,不就是个福钱吗,虽然比较少见,眼前这个张妈妈怎么就不给他了,还要问问题,虽说如此,但还是点点头回应。
“小兄弟,这个钱是谁给你的?”张妈妈问道,
“我们青衫客栈,王掌柜给我的。”阿丑如实回答。
“王掌柜?”张妈妈有些疑惑,
“就是那个王胖子。”辰哥补充到,
“王胖子,”张妈妈小声重复一遍,恍然明白了什么,“小兄弟,他有没有给你说怎么拿到这个钱的?”张妈妈又问,
“我不清楚,王哥没给我说。”确实没说,不就是个福钱嘛。阿丑更想不明白这个媒婆样的张妈妈问这么多干嘛。
“小兄弟,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张妈妈又问,
“不就是含山寺的福钱吗?”阿丑回答,
张妈妈盯着阿丑,阿丑心里直发毛,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张妈妈说,“这样吧,这个钱我很喜欢,我用这一吊钱儿换它怎样?”说着把刚才塞到怀里的钱拿了出来,
张妈妈眼睛盯着阿丑,阿丑感觉自己变得迷迷糊糊,下意识的就要点头,突然眉心一阵刺痛。
阿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不买,这是王哥给我的礼物。”
张妈妈十分震惊的地看着阿丑,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马上反应过来,无奈的摇摇头,“算了,天意,还给你吧。”说着把铜钱还给了阿丑,然后就闭上眼睛,不在说话。
“阿丑,看啥啊,走了。”辰哥拉起阿丑就往外走。
俩人出了屋子,阿丑对辰哥说,“刚才那个张妈妈好奇怪啊!”
“什么奇怪?”辰哥一脸不解,“就是刚才啊,她拿着我的铜钱,就是不给我,还有用一吊钱儿买我的……”
“阿辰,怎么样?”
阿丑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桃姐打断了,辰哥看了一眼阿丑,“什么铜钱,你没事吧。”说完跑到小桃姐身边拿出刚才的赎单,然后俩人就抱道了一块,辰哥还抱着她原地转圈。
阿丑虽然奇怪辰哥的反应,但感觉自己还是不要再问了好,
辰哥和小桃姐俩人高兴了一会,才想起阿丑来,
“我回去收拾下,你们先在门口等我。”小桃姐进了另外一间屋子,辰哥回来拽着阿丑就来到了小巷子了,俩人蹲在一边等着小桃姐。
“刚才你说啥?”辰哥问。
“没啥。”阿丑打算隐瞒过去,“就是,这个张妈妈是谁啊?”阿丑想打听打听,他还是好奇。
“张妈妈啊。”辰哥回答,“张妈妈是咱们景县最好的媒婆。”
“媒婆还管赎人,这不是牙行的事嘛?”各行各业有自己的规矩,媒婆是做媒保嫁的,赎人应该是牙行的工作。
“本来是,但是这张妈妈其实还是这宜春院的东家之一。”辰哥解释到,“有东家按手印就行了。”
“东家?媒婆也能当东家?”阿丑又问,媒婆也是下九流的行业,挣钱不多,怎么会当东家。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辰哥继续解释,“这张妈妈年轻的时候可是咱们景县的花魁,就说京城里都有人专门来看,可是挣了不少银子,后来不但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往宜春院里入了股,这老了才当的媒婆,专门给想从良的姑娘找人家。”
“她叫啥名字啊?”阿丑又问,
“不清楚,只知道姓张。”辰哥想了一下,“对,我记得,原来她的艺名叫兰儿来着,我听小桃红说过。”
兰儿?阿丑想到了刚才闻到的旱烟味,那时候没注意,只觉得有些熟悉,现在想起来,那个味道有一点兰花味,虽然很淡,但是阿丑在李府时候伺候过一段时间兰花,那种味道很熟悉。阿丑暗自记下了这些。
“走吧,哥请你吃一顿好的。”辰哥见小桃姐从院子里出来了,手里拎着个大包袱,赶忙背到了自己身后。阿丑也帮忙拎了一个包。
两个时辰后,太阳都到了西边了,阿丑终于帮俩人收拾好了屋子,这是一个带有小院子的三间房,辰哥的家,现在也是小桃姐的家了。
“走,吃饭去。”辰哥叫着阿丑,三人重新回到了景河边上,只不过这次来的是景河南岸,靠西边的位置,这里都是一些小摊贩,是平民们请客吃饭的地方。
辰哥带着俩人找了家卖下水的店,一进棚子就是一股子猪大肠味道,三人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
“小二,来两斤。”辰哥对着小二喊道,“再来三碗米酒。”想了下又补充道,
不一会,三人桌子中间就架上了一个火锅,里面煮满了各种下水,阿丑就喜欢吃肥肠,闻着味道口水直流,想着今天没白忙。
三人举杯碰到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哟,这不是小桃红吗?”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过来,一个身材不高,满脸横肉的人进了棚子,
“人家,不是小桃红了,现在是李范氏。”说着靠在了辰哥的肩膀,辰哥嘿嘿傻笑。
“哎,完了,以后宜春院又少个美人。”来人唉声叹气,然后找小二要了两碗酒,走了过来,阿丑戒备着来人,辰哥却示意没有事,
之间来人把一碗递给了辰哥,辰哥接过酒,俩人也不说话,仰头一口干了,
“好!”叫好声此起彼伏,原来整个棚子的人都看着二人,见二人喝了就都叫起好来,再看辰哥,和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哈哈大笑。
然后几乎每一桌都有人来敬酒,每一次敬酒都是一阵叫好,不一会辰哥就满脸通红了,小桃姐靠在他的身上,阿丑确定看到小桃姐眼睛留着泪,因为他也哭了,
“下雪了!”从外面有人喊着,店家打开棚子的门,借着灯光,阿丑看见了街道上确实已经有了白色,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再看辰哥已经拍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打着呼噜,声音很大。
“我原先咋没注意到他,呼噜这么大呐?”小桃姐皱着眉头说。
“我到担心着一大锅,咱俩吃的完了吗?”阿丑拿起筷子指着面前满满一锅下水说。
“今年会是个好年。”小桃姐看着外面的雪说。
“对,是个好年。”阿丑夹起了第一口肥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