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继安当晚上台讲话,表达了自己一定会努力完成任务,做好表率的决心,在激动万分的心情下,又随众人喝了不少酒。
他没有为张公公传圣旨给自己感到奇怪。
他太高兴了,在酒香之中沉沉睡去,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当上了武林盟主,以后八大派都要听自己的,如何能不激动!
可惜的是,他这个武林盟主,只当了一个晚上。
武继安的尸体是在河里找到的。
奇怪的是,飞鹰门的驻地当晚被昆仑和天剑山庄的人层层包围,公孙怒更是一夜未眠,亲自把守,可见武继安的死,并不是飞鹰门所为。
就算他们怀疑是飞鹰门背后指使,却也拿不出证据。
张永大发雷霆,新任武林盟主乃是陛下钦命的将军,还没上任,就当着自己面死了,这怎么交差,于是命人从附近的卫所借了兵,将龙门山团团包围,放出话来,抓不出凶手,便一个也不放过。
贼喊捉贼。这是易准的判断。易准自然明白,有朝廷撑腰的武林盟主自然权力极大,为了这个名头必定争个头破血流,书上写过不少类似的事情。可当真的有人一个接一个死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易准还是有些无法适从。
他查验过武继安的尸体,周身大穴都高高鼓起,红肿不堪,显然是被武功极高之人牢牢制服了,在一动也不能动的情况下直接扔到了河里。还好河水不深,又被冲到了岸上,否则怕是连尸体都找不到了。河滩也被大范围的搜查过了,一个可疑的脚印都没有发现,可见凶手要么力气极大,能远远的把人丢入河中,要么就是他的轻身功夫太过高明,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众人被官兵堵在山上已经七天了。
易准有点想念师兄了。沈言这时还在山下医馆,官兵也不准他上来。
这天一早,众人已经是疲惫不堪,心里更是烦躁不安。连着七天风吹日晒的,就算是精壮如铁的汉子也熬不住,好在朝廷按时发粮食,大白馒头管够,不至于饿死。
易准正捧着馒头发呆,袁欣欣用手指戳了戳他肩膀,叫了声“易大哥”。易准抬头一看,发现袁欣欣身后还站了很多人,有武当李元生,少林常戒,昆仑何念襄,还有丐帮峨眉崆峒华山的诸多侠士。易准不禁吃了一惊,说道:“诸位有什么事吗?”
李元生道:“易公子,官兵困我七天,诸人皆已满心怨毒,再困下去,恐怕会横生祸乱。”
易准点了点头。
李元生又道:“公子聪慧过人,我等想请公子设下一计,好教官府退兵。”
易准又点了点头。
“叫官府退兵,却是不难。”众人皆以为易准已是成竹在胸,计上心来,没想到易准又说:“要么抓个凶手交给张公公,要么选关顺景当盟主。”
众人闻言,不由得面露苦色。
常戒道:“易施主,我等皆知那关顺景若非杀人凶手,便是幕后主使。此等狼子野心之人,怎能成为武林盟主!?”
易准道:“大师不必动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张公公明显袒护关顺景。只有顺了张公公的意,我们才好下山,否则只能坐困于此。若有人熬不住,硬冲下山,跟官兵起了冲突,那正好给了张公公‘剿匪’的由头。这才是最可怕的。”
常戒恨恨地道:“我少林岂会怕了这个阉人!老衲这便带着少林众僧,闯一闯他的军阵,看他又能如何!”
易准忙拉住他,劝道:“大师且慢。为了这武林盟主之位,已有三位江湖前辈死于非命,晚辈实在不愿见到贵寺高僧也……”
“常戒大师!不必和这小子多说!”只听崆峒掌门殷邑喝道,“他怕了张永,我可不怕!我等习武之人,何曾受过这般侮辱?我崆峒愿随少林,一同杀下山!”
易准忙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如此正中张永下怀啊!”
袁欣欣不爱听这些话,只觉得一直在山上也太闷了些,道:“那我们何时才能下山呢?”
易准道:“请大家再等一晚!张永要回京复命,也拖不了太久。我想,一切今晚就见分晓!”
李元生看易准慌张的模样,知他是真的不愿见到杀戮,并不是真的屈服与官兵的淫威,笑道:“既如此,那便再等一晚又何妨。”他这么一说,用意在替易准解围。武当愿意按易准所言行事,诸位武林同道看着办。
所有人都不言语了。
又是一阵敲锣打鼓,只见张永又走上了擂台,甩了甩袖子,朗声道:“听好了!这已经是第七天了,你们仍旧拿不出凶手来,咱家也不是不讲情面,这般耗下去,对谁都不好。咱家决定了,明日此时若是还拿不到凶手,也不再为难你们了。那关顺景大侠,当日就差两票,便是选他做盟主,也算是实至名归。届时咱家就传旨给他,以后大家好好辅佐关盟主,也就是了。”
公孙怒闻言喊道:“绝对不成!关顺景尚未洗清杀人嫌疑,怎能担当如此大任!”
张永道:“咱家不管这么多,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说完再官兵护送之下,正要下山。
易准喊道:“公公留步!敢问公公,我师兄沈言一直在山下医馆,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张永回瞪了他一眼,理也不理,径直走了。
李元生走到易准身边,道:“这便是易公子所说的‘分晓’吧。易公子料事如神,贫道佩服。”
易准苦着脸,还礼道:“不敢。”
丐帮帮主苏人良,对易准印象十分不错,只是由于受了伤,需要帮众搀扶,只能慢慢行走。他好不容易凑到易准身边,道:“易少侠,现在又该怎么办?若是寻个替罪羊,便能重新选盟主的话,在下愿当这个替罪羊,丐帮往后,愿奉易少侠为盟主!”苏人良简直是语出惊人,一番话又引了许多人来。
易准今天吃的惊已经很多了,没想到苏人良这句话让他惊上加惊,忙道:“苏帮主何出此言?小子何德何能,如何当得起武林盟主?”
何念襄道:“易公子当日仗义执言,说的那姓关的的狗贼毫无还口之力,替我昆仑与天剑山庄查明了真凶,这番侠义心肠,我已是十分钦佩。易公子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易准还没说话,李元生便抢道:“正是如此,易公子如果当上盟主,以你过人的天资,加上我们八大派的帮衬,总比让关顺景当盟主更妥当一些。”
常戒闻言,连连点头,大口称是。
当日所有人听易准一个个报过自家与会人数,就已经非常佩服他了,那些散修知他记得自己模样兵刃,又借他的光在众人面前露过脸,自然更承他的情。武林大会被张永横插一脚,几乎已经变成一场闹剧。既然如此,再闹一番也未尝不可,便是让易准当盟主,总也好过关顺景。
易准哭道:“多谢各位抬爱。只是此事万万不可。小子资历浅薄,难当大任。最重要的是……我不会武功啊!”
这回轮到众人吃惊了。
他师兄沈言是何等潇洒的大英雄,大闹滕王阁,力压五豪杰的事已经传遍中原了,而且袁欣欣与萧老头还亲眼见过易准的轻功,怎么他还说自己不会武功?
易准见众人一脸不解,只好说道:“师父从没教过我拳脚兵刃,只教过一些吐纳功夫,练了二十年,所以力气大一点,跳的高一点,跑的快一点,但我确实不会打架……”
袁欣欣想:你只是跑的快一点,就比我用上轻功还厉害?那你内力该有多深厚?不行,我一定要找机会跟你过两招!
易准又道:“再说了,我等行侠仗义之人,岂可让无辜人当这替罪羊?况且就算找人顶罪,张永又岂会让旁人当盟主了?此番武林大会,必是关顺景当盟主,为今之计,乃是好好打算一下,以后如何对付关顺景才是。”
袁欣欣道:“杀了他,不就可以再选武林盟主了?”袁欣欣向来不聪明,有什么便会直接说什么,李元生不以为意,可其他人听了,莫不意外这小姑娘动辄打杀,未免太过狠毒了一些。
倒是常戒大师点了点头,觉得可以试试。何念襄,公孙怒也点了点头,跃跃欲试。
易准也笑了,是啊,现在下山最要紧,也是自己不会武功,根本没想过,还能这样出招。
他觉得其实朝廷中人来当武林盟主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秉公执法,不仗势欺人就行。但这跟大街上的捕快衙役,巡逻队,又有什么区别呢?就是因为那些人办不成事,我们江湖中人才要搞个武林盟主出来。或许武林盟主取代了捕快衙役巡逻队乃至锦衣卫以后,人间可以少一点冤狱,少一点谋杀吧。
但他绝对不想让关顺景当盟主。关顺景是杀人犯。就算他杀人是为了朝廷,为了当上盟主以后做好事,是为了正义,但他杀人就是不对。哪怕他当上盟主以后真能天下归心,手段用错了,便是恶因,便要得恶果。朝廷肯定是不会拿他法办的,所以这事儿还真得交给武林人士办。
他笑着,心里却在犹豫,不知道是不是真该杀他。他明白,他讨厌的那个人其实不是关顺景,而是张永。是张永毁了他心中的江湖。
但是他的笑给了众人很强的信心。先奉他为主,后杀了他,此计可行。可到时候真要杀关顺景的话,是对名声有损的,臣下杀主子,与反贼何异?谁去杀呢?
何念襄已经打定主意,誓要亲手杀他。
公孙怒也是一样,恨不得现在就动手。
李书文也表示愿为武林除害,只是他受了伤,怕是力不从心。
少林武当等大门派都没再说什么。只等第二天来临,看张永撤不撤兵了。
夜里,沈言在医馆,为莫留名疗伤。
外伤容易治,侵入经脉的剑气却十分难医。只能用中正平和的内力缓缓化解掉,是一项耗时又耗力的大工程。
沈言煮了一锅粥,里面煮着黄芪何首乌,白术甘草丹参,都是补气养血的药物。什么时候莫留名醒来了,便给他喝上一口。因为用周老夫子的独门秘方调过味,所以这一锅药粥,不仅少了草药的苦涩,反而香飘十里。这几日,医馆的大夫巴不得拜沈言为师,整日里围在他身边打转。也只有夜里,沈言才能清净片刻。
炉子里的炭火红彤彤的,锅里的热气蒸腾着。沈言盛出一碗,放下了勺子,盖上锅盖。
医馆的门打开了,一人阴气重重的的人,提着剑走了进来。
沈言道:“终于来了,我等了你七天。”
那人道:“久等了。”
话音未落,鬼魅一般的身法施展开来,一剑快似闪电,刺了过来。沈言也没见过这种诡异的身法,就算是血衣老祖,也没有这般快。
这一剑险之又险,沈言也是低估了来人的速度,间不容发之际,使了一招“铁板桥”才堪堪避过。不料那人一击不中,招式不变,却忽得将剑尖转向了躺在床上的莫留名。沈言大惊,情急之下,运起十成功力,将手旁的粥碗扔了过去。那人只觉得身后一股无比大力袭来,不敢怠慢,只好转身变刺为挡,啪的一声,他手中长剑与那粥碗撞在一起,只觉得打在高山上一般,手腕都要断了。心头大骂:这狗杂种力气还真大!
沈言知此人剑招狠辣,不好应付,最好找件兵器来,于是捡起了烧炭用的黑铁夹子。
“你练剑不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沈言挥舞了一下铁夹,觉得甚是合手。
那人哼了一声,只见一阵疾光电斩,竟是又快了几分。沈言提前踏出七星步,抡起夹子竟是直接杀了过去。那人剑快,沈言就比他更快。两人兔起鹘落,斗了三十来个回合,医馆内犹如电闪雷鸣一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那人越打越急,知道轻易拿不下沈言,有心离开。沈言岂会放他离开,死死缠住。又打了十招,那人寻不到机会,越来越急,终于使上了独门绝技。浑身邪气纵横,一剑劈在铁夹上,沈言只觉得一股阴气顺着铁夹传入手臂,直打心脉。虽然只有薄薄一层,却让沈言难受万分。须知心脉极为重要,乱了心脉人便神智不清。两军对垒,斗智斗勇,失了神智还怎么打?
沈言面不改色,运起师门心法,以五脏其余命脉代偿心脉,吊起真气对袭来的阴气围追堵截,暂时来不及化解,只好将其堵在手太阳三焦经末,不准它再进一步。
又打了十招,强如沈言也不可能招招避得开,可每接一剑,便有一道阴气入体,沈言每每故技重施,将其逼在一处。只觉得两手越来越重,越来越凉。他忽然想起了一种失传已久的武功,心下一惊,立时眼神转冷,竟是动了杀心!
沈言道:“听闻‘辟邪剑法’早已失传,不料竟是谣言。尊驾究竟是何人?”
岂知那人比沈言还要吃惊,明明中了自己十道天邪气,却还一副毫发无损的模样,听见他道出自己剑招来历,更是惊讶万分。他道:“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
沈言怒了,他本想生擒此人带到山上,让他道出昆仑剑神卓不凡的下落,可没想到这人太扎手。还是小瞧了天下豪杰啊。只好杀了,带具尸体回去,后面的事,后面再说。运起十成功力,一时间风声大作,铁夹子禁受不住沈言内力,竟然热的发了红。
那人也知道,沈言想必要下狠招了,自己万万不是对手,更何况打了这么久,体内真气即将耗尽,最多再出一招,不过这一招,足够分出胜负了。他嘿嘿一笑,心道:沈言啊沈言,你自负武功高强,可我的天邪气还留在你体内,待我逼近你三尺之内,便能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二人皆使出了全力,皆求一招制敌!沈言一夹带起了风雷响动,带着雷霆万钧之力,那人身形飘忽,刺出的无数剑却都在风雷之中消散不见,但他似乎还在笑着,离沈言越来越近。
二人擦身而过,刹那间,只听轰的一声,沈言压制在三焦经的邪气爆裂开来,炸起一团血花。沈言的右手竟是一片血肉模糊,铁夹也落在了地上。千钧一发之际,沈言闭合了手臂全部经脉,全部力气集中到了左手,一掌拍在那人背后。
那人受了沈言全力一掌,借力跳窗而逃,想必就算能活下来,也要养几年的伤。沈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皮肤上被那股阴气炸出了无数小洞,右手上的经脉断成了无数片。如果不仔细医治,这手可能就废了。他不由得暗自庆幸,若没有将这阴气逼在一团,由它在五脏六腑四散开去,那炸开的怕就是全身经脉了,自己也会成为一个废人。没想到那人竟然能牵动游离自己体外的真气,这并不是“辟邪剑法”的招式。看来那人除了剑法,另负奇技。
沈言向来自傲,这次没能抓住凶手,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小师弟了。他没由来得想起了谢道争。小师弟还被堵在山上,得想法把他弄下来啊。想着想着,坐到地上,重新打了一碗药粥,喝了起来。至于右手的事,他练的内功心法自有妙用,简直可以医死人,肉白骨,所以并不十分担心。仔细包扎好,就不放心上了。
满屋子的狼藉,还好粥锅没翻。莫留名还死死睡着。姓萧的老头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么大动静居然也没来。
其实萧老头早就听见打斗声了,一直在暗中观察。那人跳窗而逃之后,他就追了出去。直追到张永的军营里了。他不敢硬闯,眼中隐有亮光,嘿嘿笑了几声,便离开了。
翌日清晨。
张永顶着黑眼圈,仿佛没睡觉一样,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上台去。
“咱家听说,你们订了个计划。”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大寒。
“你们认了关顺景当盟主,这是大好事。可你们竟然打算背地里杀了他,这不是让咱家难堪吗?”
昨天商量的事情,张永怎么知道的?怪不得除了张永和飞鹰门的人,还有不少人投票选了关顺景,原来是队伍里面有奸细啊!
易准起身,抱拳道:“公公明鉴,谁说我们要杀关顺景了?”
张永道:“自是忠于朝廷,忠于皇上之人。你也不必激我,我不会透露人家姓名的。”
易准道:“公公,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只是觉得,我们在这山上耽误了太多功夫,公公也急着回京交差。公公愿意带着关顺景回京复命,我等现在也都没有意见。既然如此,还请公公撤了兵马,叫我等下山。”
张永道:“你小子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谁知你又有什么鬼主意?咱家想请你到军营里,喝杯茶!”
话音刚落,无数随行兵将纷纷抽出军刀,众江湖侠客无不惊骇,难不成这就要打了吗?扪心自问,自己真愿意和朝廷闹翻?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山脚下有一道清影,起起落落之间,凡是他身内三尺的官兵全都飞上了天。片刻功夫,此人便来到了易准身前。定睛一看,不是沈言又是谁!
只听沈言负手喝道:“公公气色不错,想来昨夜里休息得很好!”
张永瞧他这副模样,怒从心中起,恨恨地道:“你是何人?”
“在下沈言。昨夜不是你遣人刺杀莫留名?那人吃了我一掌,不是公公为他疗了一夜伤?”
“胡说八道!咱家又不懂武功,怎替人疗伤?”
“公公不必谦虚,我听说公公您身负绝世武功,日日在陛下身边,装作不会武功的样子,也不知道您安的是什么心啊?”
沈言不愧是当过官的,一句话堪称诛心!
张永也不慌,道:“谁说咱家会武功?”
沈言道:“自是那为国为民,执守正义之人啊。”
张永昨夜里确实耗费了许多真气,为无根门的刺客疗伤,他深知沈言武功了得,就算能以大军结阵强行杀了他和易准,也必定会在乱战中赔上自己一条性命,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现在言语上输了阵势倒也不妨,毕竟关顺景已经可以稳坐武林盟主之位了,任务已经完成了。于是说道:“咱家知道你沈大人嘴上功夫了得,不跟你斗嘴了,关大侠!这便上来领旨吧!”
关顺景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
果然不少人都被朝廷收买了,一声声武林盟主喊得声势震天响。
关顺景转身,对众人抱拳道:“关某今日做了武林盟主,必会办这两件大事,第一是查出公孙庄主、卓掌门以及武继安大侠的,为他们报仇,第二就是集结人马,前往关外阻截血魔。这一百零八枚赏善罚恶令,今后便作为盟主令牌,武林上下各门各派,须奉令办事,不得有误。自然,若是关某没能做好这武林盟主,诸位谁能胜任,便来找关某挑战便是!今日关某须先与张公公赶赴京城,诸位先返回各派,关某随后便会遣人拜会各派掌门。”
何念襄偷偷呸了一声。
易准心里很难受。他看见师兄右手裹着白布,定是受伤了。师兄什么时候受过伤?对手居然能伤到师兄,到底是什么人?关顺景能使唤这么厉害的高手吗?除了皇帝,谁能用得起这等高手?关顺景有朝廷背景是毋庸置疑的,可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心中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计策也一个接着一个,层出不穷,不过都被他否决了。大局已定。
沈言没有转身看易准,仍是负手而立,显得卓尔不群。他看着带兵离开的张永,忽然喝道:“张公公!沈言改日到京城拜访!”
张永装作没有听见,昂首阔步地走了。
关顺景随张永下了龙门山,这才有了单独与张永说话的机会。
“此番多谢张公公相助。那沈易二人险些坏了大事。”
张永白了他一眼,说道:“若不是看在陛下份上,咱家才懒得管你。你们飞鹰卫莫不是只有这点儿能耐?”
关顺景连连抱歉,张永却不依不饶,“你可知我东厂此番折了多少人马,费了多少银子,才帮你拿下这盟主之职?”
关顺景道:“是。公公劳心劳力,功德无量,关某铭记在心,他日定送上白银万两,以报公公之恩。”
张永这才好好看了他一眼,道:“沈言此人不能留在世上。易准也是。”
关顺景道:“关某也有此意。公公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张永道:“你好好把血魔的差事办妥当了。咱家自会安排……可这天下,谁能杀得了沈言呢?”
关顺景道:“血刀老祖已经失踪了近二十年,否则皇上也不会暗中设立飞鹰卫了。”
张永道:“难道真要请出咱家老祖宗来……?”
……
龙门山上的江湖客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易准捧着师兄受伤的右手,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一样,道:“师兄,谁能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沈言道:“不知道。那人武功很怪,不过应该很好查,因为他是个太监。”
易准惊道:“难不成使的是辟邪剑法?”
沈言道:“有点像,却又不一样。总之以后你遇到自称‘无根’之人,最好别跟他硬碰硬。”
易准道:“那你为何要跟他硬拼?”
沈言道:“这是我的道,不是你的。”
易准撇了撇嘴。
何念襄让昆仑众人先行返回门派,自己却留了下来。来到沈言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在下昆仑何念襄,多谢沈前辈前来解围。”
沈言摇了摇头,道:“何姑娘,你不回昆仑山,是想找他们报仇?”
何念襄神色低落,道:“是。我自知武功低微,可也不能放着仇人在眼前,还什么也不做。”
沈言又摇了摇头,道:“既如此,沈某有个不情之请。”
何念襄道:“前辈尽管吩咐就是。”
沈言道:“我随后便要去往京城,姑娘若是顺路,不妨与我们同去。”
易准瞪大了眼睛看着师兄,道:“师兄,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杀关顺景,你不要替我作主张啊!”
沈言瞪了他一眼,道:“袁姑娘没有回武当,她恐怕也想去杀了关顺景。”
易准道:“当真?”
沈言点了点头。易准一听,便乐呵呵跑去邀请袁欣欣一同上路。袁欣欣也很快答应下来。这二人看起来开心无比,像是两情相悦的小两口儿一般,但其实是“各怀鬼胎”。袁欣欣一心想跟易准比试一场,看看他自己说的“不会武功”有多少水分。易准一心想借袁欣欣的“徐夫人”去找宝藏。
何念襄不知内情,只是看在眼里,心头一酸。她觉得是自己连累了这些人,若不是师父失踪,她也不会缠着天剑山庄,也不会把易准逼上台面,也就不会得罪朝廷。还是沈言见她一直面色忧郁,愁眉不展的,才劝道:“当年我遭人追杀,也是有巨鲸帮和神水门的侠士相助,才得以苟活至今。今日眼见有人遇难,我沈言也不会不管。姑娘不必担忧。”
何念襄觉得愧疚无比,两眼直泛泪光,弱弱地道:“实不相瞒,我师父的佩剑,也是昆仑山的镇派之宝,诛仙神剑,也随师父一同失踪了。我昆仑多年来屡遭劫难,我自知师父他……或许已惨遭不测……可若连诛仙剑也丢了……我实在没有脸面回山。”
沈言微笑道:“不必担心,即是仙剑,便自有福缘,总会回来的。你看看我那小师弟,愁了没几个时辰,现在不又是乐呵起来了。人生便是如此,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大不了,今后随我们浪迹天涯,也是另一番的逍遥自在。”
何念襄不由得看着不远处的易准,看他拉着袁欣欣过来。心头又是一酸。
易准哈哈大笑,道:“这下好了,那莫留名怎么办?”
沈言道:“当然要带着他一起,不然他可活不了多久。”
易准很快想清楚了此节,不由得默默算起来,要买马买粮,一路又要住店,须花费多少银两……
公孙怒说要留在天剑山庄交待一些事情,需要耽误几天,随后才好启程。
萧老头自昨晚去追那无根门人,便再也没回来过。沈言不由得有些担心。可张永已经启程回京了,那萧老头若还活着,要么是不知去哪里逍遥,要么就是被抓了。总之京城是去定了。
……
这一行五人,沈言,易准,袁欣欣,何念襄,莫留名,各自打点行囊,买马备车,离开了龙门镇。龙门山另有名胜古迹龙门石窟,众人忙于武林大会之事,来不及游赏,沈言建议不妨顺道看看。何念襄虽然心事重重,却也不好抚了众人之意。
但见两岸青山,满壁佛窟,中间伊河,缓缓北流,蔚为壮观。这石窟经历了几千年的沧桑,看在眼里,隐有悲凉之意。五人租了条船,在河中钓鱼煮粥。易准深得师父真传,一手鱼粥煮的出神入化。鱼是刚钓上来的鲤鱼,煎炒烹炸诸般皆宜,唯独煮粥需要小心谨慎,因为鲤鱼刺又多又细,需要仔细挑出来,否则鱼刺煮进粥里,吃起来就不美了。易准是心细之人,自是极擅此道。便是两位师兄也略有不及。
粥香四溢时,易准又添了多样小菜,增上几分颜色,却不夺其鲜。
开盖之时,便是何念襄也不由得满怀期待了。
易准盛出的的第一碗孝敬了师兄。第二碗便给了何念襄,他说:“我师父曾说,好吃的大家一起吃,会更好吃,跟喜欢的人一起吃,会更更好吃。人吃饱了才会觉得开心,开心了才会长寿。”
何念襄脸色一红,没有说话,只是连忙接过碗来,羞涩的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袁欣欣和莫留名眼巴巴地看着,偷偷地咽着口水。
老船夫笑着,对众人说道:“小客官真是好手艺,小老儿撑了四十年船,也没见哪位客人能煮这么香的一锅粥。”
易准笑道:“老爷子不用客气,与我们一同吃吧!”
老船夫摇了摇头,说道:“这伊河里,可不止鲤鱼一种美味。还有虾,有蟹。尤其是青毛蟹,体大无比,小的也有两斤重,最大的有四五斤。只是数量太过稀少,市面上一年也见不到几只。若是客官见到了,可千万别错过咯。”
易准听完笑了笑,与沈言相望一眼,同时想起了师父。他们跟着师父什么没吃过,光是各种各样的螃蟹,就连着吃了数不清多少日子了。
这时,岸上有一队人马疾驰而过,约有十二三人,有男有女,人人白衣白马,背负长剑,带起身后一阵黄尘。
易准看在眼里,觉得很是帅气。
队伍中忽然有人说道:“好香啊……不知是什么味道。”
有人寻着味道望向河中,瞧见了一叶扁舟。沈言端着碗站在船头,易准捧着碗蹲在炉边。船舱里的人却是看不见了。
领队的人年纪稍大,竟是认出了沈言。沈言也认出了他。
他们同时念道:“居然是他。”
队伍里有个小姑娘,戴着斗笠,白纱遮面,只露出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易准面前的砂锅。
易准也瞧见了她,并且冲她笑了笑。
只是片刻功夫,马队便掠过了小舟,扬长而去。
易准问道:”他们是什么人?看着真潇洒。”
沈言道:“歪门邪道。”
易准道:“不会吧?”
何念襄也说:“曾在昆仑见过他们,不知是什么人,武功修为却是极高。”
沈言道:“是啊。师父便是被他们伤过心,不愿出世的。”
易准惊道:“还有这事?我怎么从未听过?”
沈言道:“不要招惹他们。”
易准跳起来,一把夺过沈言的饭碗,道:“快说,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沈言也不生气,看着一脸不解的四个人,缓缓地说道:“他们由来已久,自有师承,却从未开山立派。你们不知道也正常,谁能想到天下间仍有这样一群人,自称剑仙,以杀入道……”
沈言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端是上古仙人广成子。传闻里说这位仙人,修行于崆峒山,开创了剑仙一脉。此事有待考证。不过自古以来确实有一群剑仙,在西南群山中修行。他们练的功法精妙无双,也确实不似人间之剑。他们定期会下山除魔卫道,只要是他们认定的大奸大恶之徒,统统杀掉,毫不留情。不过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若是有人请他们去杀人,他们也愿意杀那人,多半会收些银两。这些人整天除了练剑就是修道,就算耕种,也不一定能种出多少庄稼,深山老林里更雇不到佃户,除非去买粮食,否则怎么活命呢?难不成躲在山里练剑,就真能飞升成仙了?他们可不像大门派,占山为王,山下还有不少田产。他们是打游击的。当然了,不能否认人家也有大师兄马思进那种牛人,徒手能垦出一片仙田,造出华宅美舍来。总之他们自古时就有,一直传承至今。
传闻里诛仙剑是广成子的仙家法宝,却不知昆仑的诛仙剑与这些白衣人有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们急急忙忙的去杀谁?”易准问到。
沈言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啊。”
易准就喜欢这种神神秘秘的事情,兴致一起,便再按耐不住,扯着二师兄的袖子,道:“我们跟上去?”
沈言突然灵光一闪,道:“我们去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