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东海之上有一岛,名为侠客岛。岛主每逢十年便会遣“赏善”,“罚恶”二使前来中原武林,颁布赏善罚恶令,邀请各大门派掌门人前往侠客岛,共同参悟侠客岛上的惊人武学,许多人进了岛,沉浸在侠客岛武学的一招一式里,往往冥思苦想数十年,再也出不来了。二使武功高强,且不似中原武林路数,难逢敌手。岛主武功更是高深莫测。可就在十年前,这岛上的所有人竟然统统被杀。岛上藏有武学的秘洞被毁,赏善罚恶令也不知所踪。十年之后,赏善罚恶令重现江湖,江湖上各大门派,诸多散修,皆接到了此令,于重阳节聚会洛阳龙门山,结义联盟,选拔盟主,对付刚刚出世的血魔。天剑山庄庄主公孙器,便是这次武林大会的发起人,也是他发下的赏善罚恶令。一时间,武林上纷纷猜测,公孙器正是那十年前洗劫侠客岛的人,他这十年来不理俗事,正是在修炼侠客岛神功“白首太玄经”!
……
龙门山脚下的龙门镇已经被江湖中人堵了个水泄不通,来来往往都是带着兵器的,有刀有剑,还有不少五花八门的奇门兵器。明天就是五月初五端阳节,正是龙门山上举办武林大会的日子。龙门山顶已经搭好了擂台,山不高,山下有缓缓流过的伊河,也有鼎鼎大名的龙门石窟。
聚集的武林人士多了,朝廷也难免头疼。虽然武林大会之事,是要商议对付血魔,可以说也是为朝廷分忧,但朝廷绝不会放着这群人不管,任由他们自作主张。听说血魔从北向南,一路烧杀,所过之处几乎是鸡犬不留。但是人们从没见过血魔长什么样子,是有几只胳膊几条腿,一共有几个人,一概不知。不过那些空无一人的村落,堆成小山的尸首,散不掉的恶臭,无一不在昭示着,血魔已经从地狱回来了。他没有掠夺任何财物,没有给对手带来很大痛苦,只是收割着人命,一村接着一村。
倒是有不少人逃了出来,否则这些事情也不会流传出来。这些逃出来的人,也没见到过血魔的真面目。只说感觉到了燥热的风,还有身后永无止尽的惨叫。
龙门镇外,龙门山脚,许多人在镇子里找不到住处,只好在此安营扎寨,露宿一晚,好在明天就是武林大会召开的日子,许多商贩也闻讯而来,带来了美酒,烧肉,干粮,所以就算在荒野之中幕天席地得睡一晚,也不会觉得多难受。
离着营地不远,有五个人围着一堆篝火坐着。五人都佩着一样的制式长刀,一看就是师出同门,远远望去,似是在喝酒。
那五人之一正襟危坐,说道:“本官之前走了趟关外,果然很多村子都成了鬼村。关于血魔你们查到了什么?”
另一人说道:“启禀大人,属下无能,抓了十三个逃民,也没问出什么来。只知血魔都是在晚上出来杀人,见人就杀,白天不知躲在哪里。没人见过他的面目,不过有人瞥见过影子,说是生有四足,还会飞,力大无穷,绝对不是人。”
那首领闻言,良久不语。
另一人问道:“属下冒昧,不知那血魔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首领头也不抬,答道:“想来已经到了山海关。山海关与京城相距不远,入关之后一路坦途,委实令人担忧。”
他思索了片刻,又道:“山海关已经聚集了三千余百姓,都是被那血魔赶来的。血魔半年前横空出世,便有逃民入关。可自从今年年后,山海关守将段将军便不再放人进来了。所以入关的逃民,想来应该是头一批遇到血魔行凶的人。血魔应该只有一人,武功再高也杀不光这许多人,所以才有三千多人得以逃生。我在关外验过死者伤口,除了外伤,全身筋脉也尽数碎裂,杀人的是内外兼修的高手。什么生有四足还会飞,必定是胡言乱语。血魔这个名号也是这些人给起的,实则没人见过他。”
“昼伏夜出,多半是真的。否则关外的驻军搜了这么久,怎么也找不到?他必定极其擅长匿踪闭气之术。奇怪了,怎么从来没听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从怀里掏出一面铁牌,刻着飞鹰,上面除了一个“十”字没有任何标记。
其余四人见此令牌纷纷跪下。
首领道:“飞鹰卫第十令。血魔屠杀我大梁百姓,劫杀关外驻军,锦衣卫千户冯轲,百户罗仲卿,万洪泽,总旗官王全,你四人须扮作我飞鹰门人,助我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属下遵命!”
首领道:“我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
原来这四位自称属下的都是锦衣卫,那为首的确是飞鹰门掌门关顺景,没想到他竟加入了锦衣卫,更是飞鹰卫第十令。飞鹰卫一共十人,乃是朝廷暗中选拔出的绝顶高手,每人赐一面令牌,上面只有一个数字。持有飞鹰令牌之人,他自身便是命令。他说的话,锦衣卫只有照办的份,不准过问缘由。只要飞鹰卫想做,天下锦衣卫所,南北镇抚司,皆要听其号令。权力之大,可想而知。
关顺景一手鹰爪功出神入化,不知多少江湖好手已经暗中死在他手下,他跟那血魔一样,内外兼修,同时极为擅长匿踪,是锦衣卫离不开的大刺客,深受皇帝赏识。是以那血魔的本事,关顺景十分想要领教领教,这里面既有上头的命令,也有着争夺天下第一的私心。别看关顺景虽然在飞鹰卫中只排第十,若只凭武功修为和心狠手辣而言,他是稳坐前三的角色。朝廷派他来参加武林大会,是对武林盟主之位志在必得。
……
另一边,一个紫衣小姑娘,抱着两把剑,独自一人呆呆的烤着火,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正是可爱的袁欣欣小姑娘。她师父李元生带着她们一共三个弟子,赶赴洛阳龙门山,参加武林大会。临行之前丢了一本剑谱给袁欣欣,封面上写着“绕指柔”三个字。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相传是三丰真人年轻时所创,走得也是以柔克刚的路子。出剑时靠内力逼弯剑尖,令人防不胜防。后来又有武当山隐世高人,将这绕指柔剑改动了一番。改得好不好没人知道,因为自那以后,武当再没人练过绕指柔剑,而当年见识过绕指柔剑的人,也都不在人间了。
武当派向来与少林并称泰山北斗,地位高崇,其实不必争那武林盟主之位。少林也一样。武当本就一呼百应,数百年来,众弟子纷纷下山惩奸除恶,这江湖地位是数百年时间挣出来的。少林更是俗家弟子满天下,当年达摩祖师东渡,少林武学正是中原武学的第一脉,素来被人称道是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寺里高手如云,数百年前,一个扫地僧就足以横扫武林,没人敢小瞧。他们要是想当什么盟主,只要自己说出来就行了,大小门派无一不会不赞成,不必摆擂台。再说了,武当少林虽然不入教也能拜师习武,但是掌门人毕竟都是修道念佛,不愿招惹俗世。所以这两大派,无非就是来武林大会凑个热闹,并未想要争夺盟主之位。
袁欣欣烤着火,偶尔翻一下剑谱。上面很多东西她还理解不了,依葫芦画瓢使出来的招式也只是虚有其表,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李元生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心下不忍,劝道:“欣儿,练剑之事,不必介怀于一日之得失。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自然就会了。绕指柔剑便是这种剑法,强求不得。”
袁欣欣微微笑道:“是,师父。”
“师姐,那位周前辈到底是什么人啊?他当真念出剑名,便能御剑而起吗?当时到底是何种景象,再与我们说一遍吧!”
一根烤熟了的地瓜递了过来,还冒着热气,一张笑脸从地瓜后面缓缓露了出来。这人是李元生的小徒弟,袁欣欣的小师弟,名叫夏凡,十二三岁模样,男生女相,甚是俊美,真如神仙下凡一般,笑吟吟地,很是招人喜欢。他是李元生的关门弟子,从未下过武当山。平日里就喜欢缠着师兄师姐们,听他们讲山下趣闻。
袁欣欣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情不自禁地把胸前的剑抱紧了几分,道:“周老前辈恐怕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了。”
夏凡乐道:“比师父还厉害?”
李元生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袁欣欣道:“想来师父也能御剑而起,却不会有周老前辈那么轻松。”
李元生面不改色,心中却道:我怎么收了这么两个笨蛋徒弟。
“我不信!”夏凡先对袁欣欣表达了不满,后一脸期待地看着李元生,道:“师父,您快露一手吧!”说完一溜烟儿跑出老远,举着自己昨天从铁匠铺,花了三两银子买来的剑,喊道:“师父!我这剑叫倚天剑!昨天刚取得名字!您快叫叫它!”
李元生是好气又好笑,实在不想在徒弟面前丢了面子,可自己实在不会御剑之术,只好左手双指并拢,掐了个剑诀,一挥而出,同时轻吟法咒,曰:“除邪辅正,道炁常臻!”
众弟子只感到一阵清风吹过。貌似这剑诀根本没什么威力。除了李元生,只有一个人看清了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人是李元生的大徒弟。他名字很拗口,从来没人提过他的真名。道号了忘,起自庄列十论的颜回坐忘论,却向来不忘,师父怎么想的他往往第一个明白。毕竟他跟了师父三十多年,日子最久,是他亲眼看着师父头发胡子日渐斑白。他武功修为自然也在其他徒弟之上。
夏凡在老远之外激动地喊道:“师父师父!震起来了!我的剑震起来了!哎呀!又不震了!还没飞出来呢!师父师父!”
李元生不想理他,只喝道:“回来!”
夏凡屁颠颠地跑回来,道:“师父,看来你确是没有人家厉害啊。”
了忘眼见师父心里越来越不高兴了,忙道:“小师弟,你不妨先拔出剑来看看。”
夏凡哦了一声,拔出剑来,只见那剑在拔出来后瞬间碎成了七七四十九片,纷纷掉落在地,砸得叮当乱响。
“这是怎么回事!”夏凡惊道。
了忘言道:“适才师父一指剑气,隔着剑鞘,截断了你的宝剑。你们连师父的剑气都看不到,又如何说得师父不如别人?”
李元生微微一笑,心道:还好还好,我最喜欢了忘这孩子了,省心啊!
袁欣欣把头埋在膝盖里,皱着眉头,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练剑最勤,本以为能和大师兄平分秋色了,结果她没能瞧清楚师父出招的手法,大师兄却明白。
夏凡蹲在地上收集着剑碎片,垂头丧气的,心道:师父啊我要你露一手,没说要你震碎我的剑啊,三两银子买的呢,你晓得我攒了多久吗。倚天剑啊倚天剑,真没想到你闯荡江湖的第二天就惨遭不错。我夏凡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只有好好葬了你,为你念上几句往生咒罢!
……
这一夜,每个门派都发生着大大小小的事,从很高很高的天上望去,也就像蚂蚁似的,与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
公孙器一个人在河边舞剑,万里无云,月光倾泻,剑影飘飘。
不远处的家仆不敢离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
没人知道公孙器现在在想什么。没人知道明天这个举世无双的大剑客会杀几个人。
月光仿佛被公孙器的剑牵引着,瑶瑶涌动,在虚空中构成了一柄天剑。
公孙器看起来已经很老了。白发白眉白胡须,穿着白袍。
赏善罚恶令不是他从侠客岛取来的,而是别人送给他的。
给他送令牌的人,他也不认识,自称海东青,从关外而来。
他早在十年前就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没想到最终会为人所迫,成为武林大会的发起者。他恨啊,恨自己武功不如对方,无能为力,恨这个江湖不讲道理。
……
沈言和易准也到了。二人走在龙门镇人满为患的街上。
易准问道:“这龙门镇大大小小的客栈旅店都住满了人,我们今晚睡哪儿?”
沈言道:“上龙门山。”
易准道:“师兄啊,不是我说你,你说咱们跟师父隐居这么多年,不早就淡泊名利了么。干嘛要去当这个武林盟主?”
沈言敲了易准一脑门,道:“谁说我要当武林盟主?”
易准道:“既然不当武林盟主,我们直接往北,去会会那个血魔不是更好?”
沈言道:“山海关离京城最近,自古就有重兵把守,他没那么容易进来的。”
易准道:“那我们去找袁姑娘!”
沈言又敲了他一脑门,道:“师兄想看看这武林大会到底是个什么名堂。公孙器号称天剑,他的名头我是听说过的。赏善罚恶也颇符合他的脾气。但我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
易准道:“是啊,这个人很看重名声,经营了这么多年,名声很好,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应邀而来呢。可他不是金盆洗手了么,现下又重出江湖,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对他名声可没什么好处。”
沈言道:“你既然知道,就不好奇原因吗?”
易准道:“我更想见见血魔,或者找找宝藏。”
二人聊着聊着,已经到了龙门山顶,看着那巨大的擂台,易准道:“这里明天会有许多人比武吧!”
沈言道:“是啊。你我就在台下好好看看,看这二十年间,武林中又多出了哪些好手。”
易准道:“那我们今晚睡哪儿?”
沈言道:“睡擂台上。”
易准点了点头,心道:师兄你又要耍帅了,我赌十两银子,你明天肯定会出手打人。
……
第二天一大早,天剑山庄的人陆续搬来了许多椅子,放在台前,想来是给各门派的掌门坐的。易准和沈言早就醒了,趁着没人,占了两把椅子。
易准揉了揉眼睛,想着今天啥时候吃粽子。
沈言闭着眼睛,道:“练气了。”
易准答道:“是。”
凝神运气,内视自观,经络如条条大路,连着五脏六腑,丹田气海。引丹田气流经条条经脉,洗过五脏六腑,洗过眼耳鼻舌,吞天地浩然正气以补丹田气海。这五脏六腑好比不同的人,各有不同的脾气。沈言和易准练的这门功夫,可以引气入体,滋养五脏六腑,却与玄门正宗心法不同。沈言和易准的心法,是将五脏六腑之间,构建了一个共生互助的关系,谁不舒服了,便有其他脏器来帮扶,谁太强,便多出些力。穷人就省着点花,富人就分一些给别人。练到极致,几乎可以说不算是人了。各位试想,若是心脏太老,跳不动了,肺来帮着心脏,撑着他跳,这人岂不是又可多活几十年?这人还是人吗?练这门神功,却也不容易,不在乎悟性如何,关键在一个“通”字。平日里的修行,十分讲究通情而达理,所以贫则见廉,富则见义,生则见爱,死则见哀。对沈言而言,情又发乎于心,他求的是心安而理得。所以他不管是以前带着谢道争逃亡,力斗血衣老祖,还是最近的大闹滕王阁,都是情之所至,不做他便心不能安,做了便能心安理得。只要做了,不管做没做到,都是心安理得之处,当时若能不死,功力便会更进一层。然而人不能随心所欲,不能心猿意马,所以周老夫子要他们多读书,读很多很多书。教他们明辨是非,真假,善恶,美丑第一。教了他们修身第二。至于什么是大义,却是叫他们自行琢磨了。
沈易二人行功一个周天,觉得浑身舒畅,顿时清醒了不少。睁开眼时,许多武林人士已经到场。他们互相打着招呼,寒暄着,问候着,也试探着。渐渐的,他们两边都坐满了人,身后也站满了各门派的弟子们。易准环顾四周,居然看到了几个认识的人,有那萧老头,有那假面书生莫留名,还有武当袁欣欣。萧老头和莫留名都没有座位,他们来的不算早,也不晚,明明有座位也不好意思坐,站也没个好位置,所以不约而同地挤来挤去,最终挤到了沈言身后。沈言可是坐在第一排正中间,一点道理不讲。沈言与二人见礼,互相介绍了一下,便算是认识了。
没过多久,公孙器走上擂台,抱拳说道:“公孙器见过诸位侠士!”他说话用内力不深,每个人却听的清清楚楚,这份拿捏,足以证明他宗师地位。他又道:“老夫召开武林大会,实在是迫不得已。听闻关外血魔已然南下,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血流成河,未免百姓遭此劫难,在下打算前往山海关,亲手拦截血魔。只是那血魔武功高强,老夫一人力有不逮。因此摆下这个擂台,便是想选出一位武林盟主,带头出征。老夫愿舍弃家业,为盟主马前卒,冲锋陷阵!”说道慷慨处,他竟似要流下泪来,似有伤心事。
李元生起身道:“武当李元吉见过公孙老先生。除魔卫道,乃我习武之人分内之事。只不知公孙先生何故要舍弃家业,难不成那血魔与天剑山庄有和仇怨?”
李元生是当今武当掌门的师叔,辈分极高。众人看去,只见李元生道袍飘飘,颇似仙人,心下暗道:武当山果然不同凡响。
公孙器道:“李真人不必多礼,实不相瞒,吾儿公孙颖……已被血魔所杀!”说完,再也忍不住泪水,脸上蓦地多了一道愤怒之色。
李元生道:“原来如此,公孙先生节哀……”
“阿弥陀佛!少林派十八名武僧,但凭公孙先生调遣!”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座,常戒和尚。此僧少年时曾落草为寇,缉拿归案之后充军十年,仗着勇武救下了一名将军,立下军功,赎回自由之身,回来后便在少林寺出家。常字辈的僧人到现在只剩四个了,足见他辈分之高。可他依旧保留着一份行侠心肠,最是嫉恶如仇。
公孙器定了定情绪,抱拳道:“多谢常戒禅师。”
峨眉崆峒等大派也一一与公孙器见过礼,这些大派也无意争夺盟主之位,除了昆仑剑派。不过,峨眉崆峒等派也不愿争夺,却是因为这几派近年来没出过什么争气的弟子,老一辈也不愿意抹下脸面,亲自下场比试,与少林武当还是不同的。那昆仑派因为近年来门内有些变故,所以需要当一当这盟主,好把昆仑前些年跌落谷底的威望,提振一番。
台下有人喊道:“公孙先生,今日比武定输赢,不知是怎么个比法?”
此人一言,道出了不少人心中所想。
公孙器答道:“教诸位见笑了,承蒙诸位厚爱,此次武林大会来客众多,若是一一比试过去,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不如各门各派选出一位代表,抓阄分组,俩俩放对,点到为止,不伤性命。若是一方认输,或者跌落台下,又或者无法再战,便是输了,不得再战。如此取出胜者前十名,再一一比过。再取前三,由诸位选出此三人中德行人望最高者,做武林盟主。依次法,武林盟主必定文成武德,人人佩服。”
众人想了想,又有人道:“那前三是实打实打出来的,我们该如何决定谁来当盟主呢?”
公孙器道:“诸位……看谁平素名气大,谁没干过坏事,谁做的好事多,便选谁当盟主,稍后我会命人发下纸笔,诸位只要写上你们认可之人的姓名就好。只要是受邀参加武林大会的人,人人皆可投票。”
众人又略作思考,然后纷纷称是。
公孙器又道:“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便抓阄吧!”
如果按这种比法,效率确实会高很多。有心争夺盟主之位的,必定会亲自上台,若是小门派或者江湖散人倒还好说,可若是大门派,那必定是掌门人或是辈分极高的长老亲自出手。而本无意争夺盟主之位的门派,诸如少林武当,则免不了想让弟子们下场练练拳脚,考校一番。毕竟练武不能闭门造车,多于其他门派对练,取长补短,是极有好处的。
等天剑山庄门人将各门派参加比武的人统计好,再抓完阄,已经是大中午了,众人纷纷取出干粮水袋,胡乱吃着。只见好几十个挑夫,挑着箩筐上山来,箩筐里装着酒肉馒头,分给众人。可见天剑山庄对这次武林大会,是下了功夫的。这数百人的食粮,挑夫的工钱,哪一样不要银子。想来公孙器说他儿子被杀之事所言非虚,他就算把山庄搬空,也要报仇。
酒足饭饱,比武开始。
一声锣响,两人走上台来。
一人朗声说道:“神拳门刘三,请了!”
一人抱拳答道:“霹雳堂赵四,请指教!”
只听噼里啪啦一顿打斗,并不如何精彩。神拳门败下阵来……这一打,就打了半天时间,直到日落时分还没打完。众人不愿意休息,只好点起火把,挂起灯笼,接着打。
易准看的是哈欠连连。都是要么一方实力太强,一招就把对方放倒;要么就是两边都太弱,宛如菜鸟互啄,没什么看头。根本看不到一场高手对决。沈言也是连连摇头。他们跟萧老头和莫留名四人谈天说地,只当这比武,是助兴的表演而已。
月至当空,总算是选出了前十名。看着这十人,也算是众望所归。
丐帮帮主苏人良,呼声最高。天剑公孙器紧随其后。昆仑剑派卓不凡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号称剑神。飞鹰门门主关顺景也是夺冠热门。还有神拳无敌李书文,断魂枪武继安。令人没有想到,少林的小和尚,武当的小女孩,竟也跻身前十。此外,还有两个神秘的年轻人。夜已经很深了,他们的比武要在第二天举行。他们十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上台前,接受着无数羡慕的眼光,作为今天晚上的闭幕式。
随后,众人散场而去,各自归营。这一天下来,把擂台上的比武一场不落地看下来,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
所以许多人都睡得很沉。
而这些人里,自然不包括“身兼要职”的人。
……
刷刷刷刷!四道黑影从天边一掠而过。不是那锦衣卫千户冯轲,百户罗仲卿,万洪泽,总旗官王全四人是谁?
他们追着公孙器,一路来到伊河边上。公孙器左肩后背都受了刀伤,鲜血直流,白袍已然变成了红袍。河边生着密密麻麻一大片芦苇荡,公孙器回头看了一眼紧紧跟在身后的四个黑衣人,哼了一声,一头扎进了芦苇丛中。
锦衣卫四人也跟了进去,每人之间相距二十步,不近不远,颇有法度。
没过一会儿,便有叮叮当当兵器相交之声传来。
公孙器大骂道:“关顺景!你说你有我儿子的消息,要我深夜来见你,没想到你居然暗算我!若不是我没有防备,受了你一拳,这四个小杂种焉能伤我?”
他挡开劈面而来的一刀,正想还击,可那人一刀不中便立刻闪身撤走,同时旁边又有一刀砍来,他只好回剑再挡。连挡一百三十多刀,才堪堪露出破绽,腰上中了一刀,所幸伤口不深。公孙器脚步翻飞,急急后退,手指在腰上连点,封住穴位,减少出血。喝道:“你们到底是谁?与我公孙器究竟有何仇怨!”
那四人不言不语,提刀再上。
公孙器心下自嘲:自己怕是活不过今晚了,这辈子的最后一剑,竟然连个观众都没有。
“不作画梁燕,定非幽谷莺。此心无著物,万事莫留名。”
突然有人吟起诗来。空气顿时冷了几分。包括公孙器在内,所有人都觉得感到一阵恐惧,一阵悲伤。锦衣卫四人同时换了位置,变了阵型。武功最高的冯轲退至后方,而百户罗仲卿,万洪泽二人继续围攻公孙器。总旗官王全则游走于四人周围,既观察着周围环境,也盯着公孙器,却并不出手。
千户冯轲喝道:“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见见!”
话音未落,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年轻男子,身着儒袍,头顶方巾,脸上带着半块面具,从芦苇里走了出来。不等旁人说话,他自己便道:“在下莫留名,愿助公孙先生一臂之力。”
公孙器只与两人放对,压力骤减,应付从容,闻言便道:“多谢少侠!老夫遭人暗算,膻中大穴受阻,请少侠拖延片刻,待我重新打通膻中穴,自能亲手宰了这几人!”
莫留名道:“在下自当尽力。”抽出宝剑,与空中点了一下,又甩了一甩,又道:“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诸位小心了!”
他欺身而上,瞬间写了一个“三”字,逼开了围攻公孙器的罗仲卿与万洪泽。
公孙器得了空闲,将宝剑插入泥土,两掌翻飞,调起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准备重新打通膻中穴。
冯轲提刀冲来,喊道:“变阵!杀!”
只见锦衣卫四人人影涌动,刀随人走,刀影纷纷。霎那间围着公孙器砍出了五十余刀!
莫留名护在公孙器身边,只写了一个“覆”字。这字最繁,变化多端,速度奇快无比,一时间,莫留名的身影时浓时淡,或虚或实,将那五十余刀通通挡在了外面!
又是当的一声,四把刀被莫留名架住,又被震开。冯轲心下大惊,这小子修为不浅,看来速战速决已是不能,下令道:“风车阵!”
三人答道:“是!”
一声大喝,只见冯轲使出了十成力气,与王全一同,双刀劈来。莫留名低吟一句:“不抗王师。”提剑挡去!
乒地一声,莫留名顿觉不妙,这一刀力道之大超乎想象,他虽然能挡得住,却摆不脱,不得不再催出一股内力才能震开。用两口气挡一刀,便慢了别人一拍。而他再想出招反击的话,就更慢了。王全这一刀借了阵法的威势,只用了三成力,尚有余力快速收刀再砍!而再次砍来的这刀,是用上了十成力气的!罗仲卿同时挥刀砍来,一样不用全力,第二刀再拼命砍过!然后是万洪泽,用着同样的方法砍来。四人每次出刀,都是一深一浅,一强一弱,一快一慢,每一次出击都是两人两刀同时砍出,循环往复,配合的紧密无间。环环相扣,丝毫不给莫留名以喘息之机。
莫留名别说反击了,就算是招架,也只能苦苦支撑而已。这套风车阵,只要抓住一个机会,粘住了对手,除非他一人之力,比锦衣卫数人加起来还强,否则只有死路一条!莫留名少年时偶得名师指点,又有奇遇,服下天材地宝,按江湖规矩单对单,谁也不惧。但此时是四个高手结阵,打他一个,他心下暗道:此番是我托大了!不知公孙先生好了没有!
莫留名苦苦撑了七十二刀,体内真气耗尽,渐渐不支,手中长剑被一刀劈开,接着被第二刀砍在肩上;第三刀又砍来,他强提一口气举起宝剑,却又被劈开,随后第四刀砍来,他实在已经没了力气,眼看刀锋已经滑到了头顶,只见一道耀眼寒芒闪过,叮的一声,第四刀被斩成两截,飞上了天。
公孙器白须飘飘,一身白袍无风自鼓,满脸怒容,显然是膻中穴通了,吐纳无碍,得了一份天地生气。最惊人的是,他手中长剑竟然泛着亮光,明晃晃的刺人眼睛。
冯轲当机立断,道:“结四象风雷阵!拼了!”
公孙器不言不语,提剑而来,身影飘摇,在锦衣卫四人的阵中,瞬间挽出一十八朵剑花。
光芒万丈。
公孙器年迈,但舞起剑来,每一步,每一抬手,每一转腰,都如同画中仙人一般。
无数的芦苇花被卷上了天,迟迟不肯落下。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好一个天剑!”莫留名换了不知多少口气,才从风车阵的压制中缓过气来,见了这漫天芦花,也不由得赞叹道。
冯轲四人在漫天的芦苇花之中,丢了刀,丢了右手,正要丢了性命,忽然一阵大风起,吹的花也谢了,剑光也暗了。只见一个满脸阴郁的男子,一剑拦住了公孙器。
公孙器定睛望着来人,只觉得此人身法迅捷异常,无声无息,犹如鬼魅,武林中似乎没见过这种身法,道:“阁下是谁?”
那人声音似有若无,又尖又细,言道:“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
莫留名听得这两句诗,心中大惊,两眼冒起火光。暗暗运气,把功力提到了最高层,全神戒备!这两句乃是无根门门人常常说的。无根门,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门派之一。他们确实招收弟子,传授武学,但其门下弟子并不行走江湖,所以江湖中人很少有听说过的。公孙器不知道无根门,但是莫留名知道。
公孙器道:“阁下是何用……”最后一个“意”字还没说出口,只见那人就已经连出三剑。
公孙器从没见过这么快的剑,急忙一阵抵挡,虽然挡得忙乱,却给他通通荡开了。公孙起不免心惊肉跳,暗叫运气!
“哦?有点儿本事!”那人这次连出五剑,每一剑都刺人体要穴,不论虚实,只要刺中了都是重伤。公孙器凝神运气,趁那五剑还没到,疾疾刺出一剑。以一对五,却自信不会输。因为这一剑,是他赖以成名的绝技。
一道寒芒,在虚空中凝成一柄天剑。
然而这把剑并没有刺到任何东西。
那无根门人刺出五剑之后,使出了诡异身法,出现在了公孙器身后。其速度之快,那五剑的残影甚至还留在空中。
他并没如何用力,只是把剑横在了公孙器脖颈儿之前,公孙器便自己撞了上去。这么快,谁看得清?随后就是轻轻一抹,一道血线便从公孙器的喉头冲天而起。
公孙器的天剑消散了,他躺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
莫留名飞奔到公孙器身旁,想堵住他出血的伤口。
公孙器缓过神来,紧紧握着莫留名的手,对他说:“救救我儿……赏善罚恶非我……小心海东青……”
无根门人冷冷一笑:“到你了。”
莫留名大叫一声,全身关节噼啪作响,这是把内力用到极限的表现,一剑击出,便是那招“寄身锋刃,不问归路”,同归于尽,以命换命!
“嘿嘿……”无根门人也欺身而上,不把莫留名这拼命一招看在眼里。
莫留名的招式,是将自身化为锋刃,去挡对方的兵器,同时封住经脉,阻隔疼痛,用手中长剑取对方人头,意在同归于尽。可他却没想到,他确确实实化身锋刃,将对方的剑留在了身体里,但他自己的剑,却与公孙器的一样,也斩了个空。
这时一道大煞风景的叫声传来:“莫留名!你跑哪儿去了!撒尿需要这么久吗!萧老头打的九万,你到底要是不要!”
“莫留名!你怕本公子胡牌,也不能三十六计走为上啊!仔细算算,你还没我输得多!”
“莫留名!”
无根门人脸色一变,这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内力传音,声如洪钟,声音主人脚步如飞,踏水疾行,速度之快竟不在自己之下!这是绝顶高手,自己不是对手,当下带着那四个受伤的锦衣卫,往反方向离去。
莫留名松了一口气,捂着插在胸口的剑,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易准飞奔而来,只见地上躺了两个人,吓了一跳。莫留名还有口气,公孙器却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他连忙压住莫留名的伤口,大喊:“师兄!萧老头!快来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