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晓羽送来的是个金镶玉的五福如意，毓妃认为已经够礼，秦晓羽在看到千阳本人之后却忍不住有点自惭形秽，想必这种东西千阳也都见多了，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礼盒千阳根本没有打开，便让侍女拿下去放着了，她笑眯眯望着秦晓羽，朝她招了招手道，“别坐那么远，走近些，坐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瞧瞧，看看毓姐姐的丫头都长成了什么标致模样。”
上回已经见过了，又不是头一次见，千阳其实是在暗示上一次秦晓羽的早离，毓妃脸上顿时小小腾起一片羞赧之色，连忙将秦晓羽推着往千阳那边坐，“快过去，让姑姑好好瞧瞧。”
秦晓羽低着头坐过去，千阳拉着她的手心瞧了瞧，忽而展眉一笑，问，“五丫头信不信手相？”
秦晓羽有点疑惑，抬头啊了一声。
毓妃连忙在旁边笑道，“长公主略通相法，你别傻了，快叫公主给你看看。”
秦晓羽点头哦了一声，往前摊平了手掌，任由千阳抓着自己的手指细细查看。
她在宫里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是生得修长白皙，手上连薄茧也无一个，指甲修得长长的，染了时下流行的凤仙花颜色，手掌中掌纹细腻，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标准的贵族小姐的手，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千阳放下她的手，微微笑了笑，也不说话。
“怎么样？”
秦晓羽忍不住问。
毓妃轻轻叱了她一句，“公主还没说，你急什么？没大没小的！”
“福薄之人。”
千阳轻微斜眼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观察她的神色。
毓妃表情顿时一变，她心里不舒服，下意识想为秦晓羽辩解，然而权衡之下，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哪知秦晓羽忽而自己叹了口气，苦笑道，“姑姑说的准，我的确是个福薄的人，还望姑姑为我指点一二，好叫小五有条路走。”
“其实你的事，娘娘已经同我说过了。要我说，其实你也不必非李家那小子不可。”
就是千阳自己，当年那样觊觎李敬，最后始终也没成。虽然看得出来，如今方淑云和李敬夫妻之间感情早已崩盘，但李敬这人的确不出她所料，还是老样子，没有娶一房小妾，也从未有什么风流韵事。倘若三个人之间没有发生过往那些事的话，方淑云说不定还过得挺幸福的。
她是真没有料到，秦晓羽竟然会嫁给李书墨。
什么一遭痴儿变正常，神医妙手回春这种话千阳始终是不信的，李书墨定然隐瞒过一阵子，单凭这个，秦晓羽就和他不适合。
一个是隐忍不发的狐狸，另外一个，则是……千阳抬起头去看秦晓羽，这姑娘继承了毓妃的美貌，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只可惜她自小便被宠过度，也就不需要和人争锋斗法，最好的东西一贯都有人替她准备好，送到面前，无需争斗，也无需抢夺。十几年的安逸日子，将这她活生生养成一个没脑子的人，道行浅薄，一看就是要被牺牲掉的羔羊。
千阳其实有点伤脑筋。
毓妃已经来过好几回了，这种小事，她本来不该插手。她也没说话，低头喝茶，秦晓羽忽而就默默抽泣起来。
千阳啜了一口抬头，不免放下杯子问，“这是怎么啦？”
毓妃也不好解释什么，秦晓羽忽而从椅子上起身，双膝一软，跪在了她面前，“姑姑，求求你，帮帮小五吧！”
她匍匐在地上，两手交叉，手掌平放在了地上，额头枕在手背上，后背微微chou动，只听得见低低哭泣的声音。秦晓羽朝她行了一个祭典才用的大礼，千阳脸色有点严肃起来。
她哐啷一声将茶杯放下了，动作颇重，毓妃吓了一跳，在旁边强自稳定神色。
“五丫头，你这是在逼我？”
“小五不敢。”秦晓羽抬头，巴掌大的一张脸上满是泪痕，她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像话一时都涌上了心头，无法一一表达，一时听着语无伦次，“我也没办法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我喜欢他呀……姑姑，求求你了，我知道你能帮我的……求求你……”
她整张脸上都是泪水，失态之极，毓妃也没料到会是这样，表情顿时有点难看。
秦晓羽只伏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袖之中，脊背弯曲，后背上突出一根脊梁，看着颇像一头瘦弱的小兽。
这个姿势看着简单，其实极累，千阳从前出席祭天大典的时候，陪伴德禄帝向苍天祈祷，最讨厌做的就是这个动作。果然，没有坚持多久，秦晓羽后背就有些颤抖起来，双腿都在发颤，身子往两旁微微弯曲，几乎要倒下来。千阳挑眉冷冷看着，也不说话。
毓妃心疼，忍不住伸手拉她，秦晓羽却死死伏在了地上，就是不肯起来。
两人拉拉扯扯，千阳的表情顿时有点不耐烦起来。
“行了，你们母女也不要在我面前演这些把戏了。”
她不耐地将身子往后躺了躺，侧头招呼身边的侍女，“芍药，扶五公主起来。”
毓妃脸色尴尬了一瞬，然还是立刻低头去扯秦晓羽的袖子，低声怒叱，“还不快起来多谢公主！”
她之前的确是想过要和秦晓羽一唱一和来劝说千阳帮忙，只不过说辞还没拿出来，秦晓羽自己就先哭成这样了，这本在她预料之外。不过千阳此刻既然答应了，毓妃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秦晓羽站起身，低垂着头，重新在旁边坐下。
“他碰过你没有？”千阳一边喝茶一边看秦晓羽。
她问的极为直白，秦晓羽霎时面红耳赤，低声嗫嚅道，“没有。”
毓妃脸上表情又难看了一阵子。
“既然还是清白身，何必非要捡着他不放？”
她淡淡发问，秦晓羽却突然感觉千钧压顶，她一时之间竟被千阳的气场逼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五无能，只看上他一个，别的……”她停顿片刻，缓缓道，“都入不了小五的眼。”
这一句出口，千阳颇为玩味地眯了眯眼，她重新打量了一边秦晓羽，忽而微微笑起来，“对了，这才像我秦家的姑娘。”
席间气氛忽而活跃许多，毓妃松了口气。
“这阵子太后心境好，后辈们往她老人家那边也去得殷勤，你虽出嫁了，时常回来看看也无妨。”
千阳出声嘱咐，毓妃连忙笑道，“从前太后就格外疼她，新建了宅子后，她这才往宫里来的少了，如今适逢你也在，她必定是要常往这边过来的。”
要说的话都说了，秦晓羽只点头附和了一声。
千阳往毓妃扫了一眼，其实她有点反感毓妃事事都为秦晓羽做尽，这丫头如今落得这么个田地，她这个做娘的恐怕要负一大半的责任。连个男人都拴不住。
片刻之后，芍药又往里送来了帖子，来客竟是周江流，千阳大吃一惊。
周江流不参与党争，明哲保身已经许久，两人虽然同在二十年前一同伴随德禄帝打下江山，交情有十几年，但坦白来讲，千阳和周江流的关系还是不怎么好。
这种不好是相对的，千阳是当初核心小圈子里唯一的女子，她本身又是个极为有魄力和魅力的人物，五虎将和她都是持赞扬和欣赏态度，李敬更甚，完全是倾心于她。这里边只有周江流是个意外，他看人从不分男女，因此也从未给过千阳任何优待，不论是行动上还是精神上。这一点叫千阳隐隐对他有些厌恶。
这么多年，周江流是唯一一个没有丝毫受到她外貌和能力影响的人，他仿佛一早就知道她是一朵美丽温暖但却剧毒无比的向阳花，从一开始，他就对她持疏离态度，这疏离里边，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让她极为不悦。
千阳一心向着皇帝，五虎将前边四人丧生的计划有一半都是她亲自策划的，周江流仿佛知道，他也没说出来，但每次在他面前，千阳竟总有股无地藏身之感。
多年以来，她高人一等的态度在他面前似乎总会被粉碎掉，她很是恼怒。
芍药的帖子一送来，千阳的脸色就变了，毓妃也识相，寒暄了两句之后，便笑着起身告辞，说时候不早了，要回去。
秦晓羽正要跟着一起离开，千阳忽而出声道，“五丫头晚上就待在这儿吧，也和我说说话。”
秦晓羽看了一眼毓妃，毓妃轻微点头。
芍药往旁边撩帘子送毓妃出去，千阳身子一转，朝向秦晓羽，脸色顿时冷起来，“往后这么点主意都拿不住，凡事还要看你母后的脸色，你也不必再来求我。纵然有一千个我，这么点担待都没有，也成不了事！”
秦晓羽一愣，忽而低头，大声回道，“是！”
周江流是贵客，自不同于那些如苍蝇一样日日绕在千阳宫之外不散的人，访客一来，秦晓羽就被安置到旁边的偏殿里休息去了，芍药出门送毓妃。等到她回来，千阳这才叫芍药去外面请人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