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要调走的消息来得很突然,虽然年前老黄对自己的前途命运也有过预测,可是从他重来没有过的心神不宁里,也看得出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老大慢慢的挂上了电话,对于要来的领导的热情显然没有要走的老黄留给他的空洞要猛烈。中午没有休息,他把座位放得很低,不知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后座上我的膝盖小心翼翼的顶在他的后背位置,我感觉得到他现在的情绪,这个老头子居然难过了!
我也有些难过,旁边的顶头上司老陈也有些难过,他是一个憋不住话的人,我的难过只能憋在心里,他的难过他大胆地讲了出来。老大听了,也破天荒的附和了老陈,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一个车子里挤压着四个人的震惊,司机肯定有很多话想说,他是个很有眼色的人,没有说话。
我极力搜索着脑袋里和老黄的那点上下级关系,两年多的相处,很难说任性如我能做到让他满意。我这张破嘴得罪过不少人,我把老黄的忍让和包容,归咎于他得了中耳炎的耳朵。别人说的话,如果声音稍微小了一点,在他那里就会变成耳边的轻风,为了对方不再尴尬,我往往就得扯着嗓子给他复述一遍,还要装着一副是我有病,就爱重复别人话的样子。
前段时间喜欢关着门写毛笔字的老黄写了一首打油诗,悄悄的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我以为肯定又是那个文件被我弄错了,心里面打着鼓,算计着怎么推卸这个责任。他眉开眼笑的拿出了大作,我认认真真的看了三遍,发现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原来也是一个孩子,只是我们不是他的玩伴而已。我写过几首不像样子的打油诗,被他看见过,他很自然地把我当做了文艺中年,老实讲,小学六年、初中三年的浑浑噩噩,标点符号那点事情我都还没有弄得明白。我告诉他,好的诗歌,是每个人自己感情的真情流露,没有严格的标准,你要是觉得写了这些话心里很高兴,想表达的都表达了,这就是一首很好的诗,看得懂你的人自然看得懂,诗是需要知音的。不知道他后来到底有没有被我忽悠到!
老黄真的要走了,老陈叫我早点回家,今天辛苦!他到死不活的瘫倒在沙发上肯定是想自己静一静。我怎么能够让他自己一个人舒坦呢,我把憋了一周的话都自顾自的抖搂了出来,管他听没听见。他不说话,我漫无目的的敲着电脑,满屏幕都是陌生诡异的符号。我真想他大度一点,请个客,为了老黄,我们的顶头上司。当然,也为了我自己,在他手下三年刚好,一顿便宜的都没捞着。
这个鬼天气,不正经的接连下了一个周的雨,好不容易露出了一个好脸色,却给了我们这两个相依为命的下属这样的晴天霹雳。哎,老陈叹了一口!哎,我也跟着叹了一口!
贫困村支部的柴胡还吃不不吃得到了?连走两个来小时的山路就可以看见的悬崖绝境还有没有机会去了?某某地方养了一群好乌鸡就要下蛋了?某某的黄牛据说这几天就要生二胎了?一个重病,两个光棍,上万人的三个贫困村,老黄还会不会提着包,穿着运动鞋,戴着墨镜性趣盎然的走在那些草比人高的小路上了?那些和他握过手,请他喝过茶,被他拒绝过核桃、腊肉、玉米面等土特产的人想必是不会忘记他的。
我是一个没良心的,老黄在的时候完全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副处级领导看待过,心情不好了还老爱给他脸色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记恨我。要是记恨我的话,想必他肯定是要打击报复的,但是要打击报复,肯定是做我领导最方便了,要想做我的领导,怎么能够离开现在这个岗位呢。我斗天斗地,斗完了还爱自己怄气,怕过谁,真想再名正言顺给他点颜色瞧瞧,可是明天以后那扇门的那把钥匙,主人已经不再是老黄了。
我骗得了自己,但是骗不了老陈,他是一个比谁都清醒的人,他翻了一个身,眯着眼,点燃了五年陈酿的老烟,“这样的好领导,怕是再也遇不到了!”
而我,默默的把吸烟有害健康的绿色牌子摆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