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傍晚，天色慢慢暗下来，黄府的灯笼已经点亮。黄府很是气派，三进三出的大院子，足足占了半条街，比起官宦世家的柳府和张府也豪不逊色。
正厅里，八仙桌旁分坐着黄有财跟夫人。天气有些热，后面两个丫鬟不停挥着扇子。
黄夫人道：“如今取消了文举，以后专以武举入仕，陈家小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功名肯定泡汤了。这桩婚事是老爷失了计较，总不能让瑶儿以后嫁给一个吃白饭的。”
黄有财眉头皱成川字，“谁也没料到朝廷会突然改制。陈凡素有才学，若文举不取消，中进士那是板上钉钉，以后定然是朝廷大员。我原本也是看中这点才不嫌弃他如今家贫提前结亲，没想到却是行差踏错了。”
“我当初就不甚同意，择婿得讲究个门当户对，要择高枝，嫁高门。我们这样的家室，何必自降身份，与父母俱没的陈家结亲？虽有几分才学，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不见得一定能成真。”
黄有财叹口气，道：“我们黄家虽然世代经商，家大业大，但到底是商贾世家，被人看不起，官场上有名望的人谁肯跟我们结亲？
我这么做，一者是为瑶儿寻个好夫婿，二者是朝廷中有个助力，以后也没人敢欺慢。”
“以前就算了，如今老爷待要怎地？”黄夫人自从知道朝廷改制后，一门心思要撺掇老爷悔婚。
“我们商贾之家本来被人瞧不起，若前脚因为改制，后脚马上做出悔婚举动，恐怕惹人非议。”黄有财心底里也想悔婚，但又怕被人戳脊梁骨，所以颇多踌躇。
“老爷，是非议重要，还是女儿的终身重要？那陈家小子，除了读书，摆明就是个废物了。”
黄有财想了想，道：“这事最好是由陈凡自己主动提出，这样就可以保全咱们黄府的脸面。”
“老爷，我打量着陈家那小子压根不是识相的人，他若有自知之明，朝廷法令一出来，就该主动退婚，然后打包走人。如今竟然还赖在咱们黄府，厚着脸皮去考武举，定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巴望着这门亲事呢。”
“今日回来，看他有何话说，到时他若不肯，我自有主张。”
两人话语里，早就认定陈凡考不过武举。
说话的功夫，陈凡回来了，见到未来岳丈岳母后忙拱手问好。小玉很是乖巧，一见这架势，悄悄跑去小姐闺房了。
陈凡也立马就明白怎么回事，心中却盘算着，强扭的瓜不甜，不如就好合好散，况且他有了系统，不必再像原来一样仰人鼻息。
但他料定黄府顾忌脸面，定然会让他主动提出悔婚。他心里琢磨着，不如趁机咬一口，弄点银两花花，不然只凭三两银子，也难以在这古代安身。再说是对方不仁，也别怪他不义，自己也算是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
他打定主意，准备见招拆招。
“今日结果如何？”黄有财第一眼看到陈凡后，总觉得那里不对劲，这陈凡似乎比往日强壮了许多，而且气质也不再柔弱，还透着一股威压，但他一时却找不出症结在哪里，干脆放弃，切入了正题。
“回阿翁，侄儿不才，未通过初试。”陈凡有一说一。
“你如今待要如何？”黄有财试探道。
“如今只有改修武道，明年再考。”
陈凡虽然穿越前是学生，没有商海谈判的经验，但他学过心理学，知道谈判中的技巧，谁先挑明谁就落入下风。
“……”
黄有财噎了一下，他本来问的是婚事如何，对方却是丝毫不接招，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武道艰难，非一朝一夕之事，若明年仍考不过呢？”
黄有财继续谆谆善诱，他生意场上摸爬跌打多年，谈判技巧自然也是熟稔，就继续兜圈子。他自认是老手，忽悠一个书生还不是手到擒来。
“若明年考不过，那就后年。”
“后年再考不过呢？”
“那就接着考，古语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早晚有一天会考中的。”陈凡继续装傻。
听到这话，黄夫人在一边却是按捺不住了，寒着脸说道：“若是你十年八年不中，我女儿如何等得你？到时岂不终老闺中？”
这话说的很直白了，在黄夫人看来，但凡有点自尊，一定会主动提出的。
陈凡似有所悟，沉思一下，抬头真诚无比地道：“伯母这话在理，是不能让瑶儿空等。”
嗯，还算上道，黄夫人心下一松，得意地瞧了丈夫一眼，那意思是，还是直截了当最管用。
黄有财心中也是暗叹，还是高看这小子了，早知道如此好说话，刚刚自己也就直接挑明了，不用生意场上谈判兜圈子那一套。
两人欣喜掩饰不住地挂在脸上，却不妨陈凡幽幽来了一句，“不如先成亲，我接着考，如此一来两全其美，两不耽误。”
“……”
两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黄有财都有些怀疑这小子是装傻，但看憨厚的样子，懵懂的眼神，而且借鉴以往的表现，似乎又不像是装的。
黄夫人一拍桌子，带着怒气不顾身份道：“你拿什么娶我女儿？嫁过去跟你受苦吗？”
“陈家侄子，也请你理解我们当父母的苦心，你的情况在那摆着，谁也不肯让女儿嫁过去受罪的。”看夫人唱了红脸，黄有财唱起了白脸。
陈凡仿佛“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阿翁和阿姆的意思了。”
“那你是同意了？”黄有财和夫人都是大喜。
“同意！完全同意，我父母早亡，做个上门女婿也无妨。”陈凡特真诚。
“啊？谁说招你当上门女婿了？”黄有财两口子傻眼了。
“阿姆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家里一穷二白，瑶儿嫁过去会吃苦？这难道不是招侄儿入赘的意思？二老体谅侄儿自尊，不肯明言，故如此暗示，侄儿铭感五内。”
哪儿跟哪儿啊！
黄家老两口差点又是一口老血。
黄有财突然觉得，这小子要么是老奸巨猾，要么就是蠢笨到家，但他怎么看怎么是后者。他终于沉不住气了，决定把话挑明了说。
“陈家侄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你和瑶儿的婚约……不如就解除了吧？”
陈凡听闻此言，立马呆立不动，似乎如遭雷击。心里却是明白，对方既然已经挑明了，他就不能装作无动于衷，而是表现得越意外，闹得越大，一会谈筹码时就会越有利。
他继续自己的天才表演。
“侄儿明白了，阿翁和阿姆是看我武举无望，入不了仕，所以才解除婚约。”
“……”你这也太直白了吧！
“可是侄儿和瑶儿是三媒六证的，不能说解除就解除。”
“……”
“况且侄儿对瑶儿一往情深，若不能娶她，侄儿也不想活了。”
做戏做全套，陈凡又做起苦情戏，起身作势往旁边的柱子上碰去，却恰好看到随着小玉前来的黄佩瑶。
黄佩瑶一脸鄙夷之色，她对这婚事原先并不乐意，不明白为何要嫁一个穷小子。后来听爹爹分析，说陈凡可能会中进士，她以后可以当诰命妇人，这才同意的。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文举取消了，陈凡再无出头之日，也起了心思悔婚。
小玉的劝说也没有丝毫改变她的心思，她比小玉聪明多了，稍一思索，便明白陈凡应该银子不够了。不过哪怕对方是真的，她也不想履行婚约，现实是残酷的，人品值几个钱呢。
“陈凡，我对你没有感情，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反感，不如好合好散。”黄佩瑶扔下一句，转身而去。
“既然如此，我就请官府来评理。”陈凡转变策略，虚张声势道。在大周，三媒六证的婚约可是受官府承认的，若一方不同意，是不能擅自毁约的。
“陈家侄子，有话咱们好好说。”黄有财慌忙拦住他道，这事终归是他理亏，闹大了终归不妥。“这样吧，我给你补偿……”黄有财一向吝啬，当即硬着头皮伸出了两根手指，意思是拿二十两银子。
陈凡明白他心思，却故意将错就错，“罢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解除就解除吧，二百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我陈凡也不是贪图钱财的人，不过阿翁的一片心意，侄儿若不收，怕伤了您的好意。”
黄有财差点又是一口老血。
“不过外面要是问起来。”
“我就说黄家大小姐跟人有私情，被我发现，主动退婚了。”
“……”
“要不，再给加一百两。”
“噢，那侄儿就说我喜欢上别人，主动悔婚的。”
就这样，陈凡第二桶金终于捞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