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夏末的最后一场雨,自入夜后,一直在下,淅淅沥沥,天边不停的闪过白茫茫的雷电。
唐酯儿已经回到赢启的府里,她走到窗前,将窗轻轻阖上,热水浴洗净这一天的霉运。
东边一座府苑大门紧闭,闪电闪烁着照亮牌匾,牌匾上,赫然刻着,白府,二字。
白色绸帐挂在门上,同样白色的花圈喧述这主人家的丧事。奇异的是,里面不停的传来救喊声。
“啊!”
“求求你!”
“不要!”
……
雨水减溅起。
下人们到处躲避着,一把把刀剑刺入他们的身体,血迹融入雨水,染红道路。
一妇女抱着总角的少年,跪在冰凉的地上,不停的朝着面前的男人磕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冰冷刺骨,“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赢炔,我们白家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男子把玩着自己的扳指,无动于衷。
“你还有良心吗!”女人用尽全身力气,脱口而出。
战北上前,女人和孩子应声倒地。
很快,闹哄哄的府苑安静得只有雨声。
男子站起身,战北撑开伞,遮走入雨中的赢炔。
赢炔站在女人的身边,低语着,又像是忏悔着,“是我欠你们的。”
大雨倾盆,拼命冲洗着十四口人的血迹。
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雨夜遮蔽的道路上。
路旁的大门都紧紧闭上,害怕着阎王的到来。
第二日白量及其家属便会消失在着繁华的金都,像从未见过。
赢启府
唐酯儿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香囊,香囊里躺着一枚血玉。
为何是血玉?
唐酯儿只记得爹爹说过这玉佩不同一般俗玉,是啊娘的遗物。这玉中间含着一滴血。
难产先天不足月,唐酯儿一度在鬼门关徘徊,所幸有位云游的高人给了她一枚血玉,这血玉穿透玉,抑制唐酯儿的疾病。
门外一阵的响声,将唐酯儿拉回现实。
她抬头望着窗外的雨,轻声问,“谁?这么晚了,有事吗?”同房的丫鬟都睡了,唐酯儿不愿吵醒她们。
起身将蜡烛点起,披着一条外衣。
将门轻轻打开一条缝,往外看,没人。
她走出,外面只有一场大雨,淅淅沥沥下着。
突然!
唐酯儿的眼睛嘴巴都被人用手覆上,身体被人一撞,退到门上,身上的外衣已然掉落在地。
她刺痛一声,懵哼一声,看不清来人,也叫喊不了。
那人身体贴上唐酯儿,将下巴抵在唐酯儿头上。低声道,“别出声。”
唐酯儿挣扎的想推开他,拉扯着堵住自己的人,今日西阁的画面涌上心头,恐惧,抗拒。
那人一股血腥味扑鼻,唐酯儿皱眉,张嘴咬住捂着自己的嘴的手。
良久,一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唐酯儿才停下来,不动,任由他贴着自己。
因为他身上有一股味道让人安心,很熟悉,心,慢慢平静下来。
唐酯儿不得不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紊乱的心跳声。
良久,才听到他轻轻开口,“别怕。”
她心跳漏了一拍,身体微微绷紧。
她无法反抗,只是任由他,一会捂着她嘴的手松开,接着嘴巴传来一股中药味,很苦。
无法反抗,药吞了下去。
“清心安神,别吐。”呼吸打在唐酯儿脸上,很温柔,很耐心。
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雷,停了,还剩雨在下。
赢炔满足的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唐酯儿吃惊,微微抗拒。
手,松开了。
贴身的温度渐凉。
气味渐淡。
瞳孔接受着光,却只能看见黑夜里翻上墙头的黑影。
有些莫名其妙,唐酯儿有些惊吓到。伫立在门檐下,看了会天边不停的雨。
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一吻,脸色发红,还有那似曾相识的气味。
夜深人静,捡起衣服,转身回房。
皇宫第二日
昨日的风寒被清心丸压制下去了,唐酯儿出门时,赢启的马车停在府门,随身侍卫梁译木将唐酯儿请上马车。
一开始,唐酯儿还抗拒但是想起昨日赢炔之事,怕是三王爷想要从自己嘴里知道些什么。
撩开帘子,一股淡雅的气味迎面而来,马车很宽敞,桌上摆着满满的甜品,和一壶上好的文丑茶。
赢启浅笑的看着唐酯儿,嘴角微微上扬,“坐。”
唐酯儿手指抓着衣袖,坐在离赢启最远的地方。
马车出发了,微微颠簸。
赢启先发话了,“昨日夜晚,白史官白量一家十四口惨遭灭绝,你可知?”手指端起一旁的茶杯,杯里泡着今年最后一批贡品文丑茶。
唐酯儿惊愕地抬起头,对上他,想了想,思绪却没有对上赢启,“回三皇子,奴婢并不知此事,只能深感痛惜,只愿白史官一家在地府能好好团聚。”
赢启一直看着唐酯儿,望着她的眼睛,有一股安逸的感觉。
他继续试探道,“金吾卫也都进行了调查。市井谣言道,昨夜五弟出现在白史官一家中。”
听起来像疑惑,却深藏默认。
唐酯儿睫毛微颤,想起昨夜那个喂自己药的人。
她淡淡接话,“既然是市井谣言,王爷只当耳旁风罢。”
自己在维护赢炔?那个阎王?
她被自己的话吓一跳。
赢启眯了眯眼,“唐姑娘与五弟有过相识?”
她浅笑,“王爷多虑了,我只是一个来着西原的乡野乡厨而已,能够为皇族尽份力已然是酯儿的荣幸。”
赢启收起神情,西原满山河娇兰被毁,还是拜赢炔那家伙所赐。
想到这,他便有些愠怒,自己苦心经营了三年的满山河娇兰就一下被赢炔毁掉,所有计划全部落空,让他在皇帝面前吃了不少亏。
他没有回应唐酯儿,静静想着自己的对策,自己眼前的人似乎可以利用一把。
唐酯儿也将头扭开,她不就是性情冷淡之人,不愿对做解释,望着窗外发呆。
一柱香后,一行人停在宫门,接受金吾卫巡查。
赢启将手伸出,将要下车的唐酯儿吓一跳,伸手不是不伸也不是。
她只好将手伸出,由着赢启扶着自己下车,对他笑了笑。
远方也停着一辆马车。
可,马车里面的温度却低得让人窒息。
赢炔轻轻地用着修长手指,轻抚手中的荷包,荷包已经有些年头了,丝线已经发黄,线头已经开了。
不过是寻常百姓家的小荷包。
他心里念叨,“居然当着我的面,对别的男人笑,不可忍。”
马车外的战北嘴角有些抽动。
跟着进宫门的唐酯儿,打了个喷嚏。
已经是第二日,再不抓住刺客,恐怕这半个皇宫的人都得受罚,朝堂的人都将目光放在赢炔身上,看他这次是否能在得到皇帝的信任。
御膳房
冀菜副厨顶替了范总厨的位置。
临近中午,菜将会陆陆续续送进后宫。
鼓板龙蟹、麻辣蹄筋、乌龙吐珠、三鲜龙凤球、玉面葫芦,金蟾玉鲍,山珍蕨菜、海盐煎肉、香烹狍脊、湖米茭白等三十六道菜是中宫规格。
万字珊瑚白、寿字五香大虾、无字盐水牛肉、疆字红油百叶,长春鹿鞭汤,玉掌献寿、明珠豆腐、首乌鸡丁、百花鸭舌,参芪炖白凤、山珍大叶芹等十六道菜将会送至各宫里。
唐酯儿从一早忙到中午,却只是给大厨们打下手。
最后一道凤尾鱼翅送出,唐酯儿才松了口气。
副厨点了唐酯儿,让她把御膳房的饭菜做出。
唐酯儿点点头,她喜欢待在厨房的感觉,阿爹告诉她,厨子做出的菜,是给别人带来幸福的。
纤细的手握住油勺,开始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
末时
唐酯儿放下油勺的手微微颤抖,她张开自己的手,水泡已经破裂了。
用水冲洗一下,忍着疼,收拾好厨房的事宜。
小七也从各个宫里回来。
看到唐酯儿的手,她将唐酯儿拉到一旁,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粉,轻轻撒在上面,对她说,“小心点,不能干这么多活就别逞强。”
唐酯儿反手握住小七的手,对她笑着道,“小七,谢谢。”
小七冷冷的挣开她的手,别过头去,起身帮唐酯儿收拾厨房。
低声骂到,“你一个皇上钦此的厨子,这些小人看不起一个女人做厨子,把这些粗使太监的活给你干。”
唐酯儿将碗碟叠好,朝她道,“小七,我啊爹是我们那最好的厨子,阿爹说,要做一个好厨子就得从最基本的做起。”
两人不语,继续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