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苏克萨哈眉尾一挑,“格格,不是奴才说……王爷着实太心软。”
“你什么意思?”
“当年,王爷明可以登大位继承正统。”苏克萨哈语气竟带了些恨铁不成钢,“他却偏偏瞻前顾后。奴才在王爷手底下自然将永无出头之日了,倒不如另投明主。”
东莪死命咬着牙:“所以,你就投靠了皇上?还顺带给了他那所谓的证据?”
“当然。一仆不事二主。不过,若格格想……奴才自然还是向着您,毕竟,当年也是王爷提拔,奴才骨子里还是两白旗的。”
“你找死!”
东莪忍无可忍,如此一个白眼狼怎可留得!随身匕首从袖口中“噌!”地抽出来,在手中转了半圈,刀尖便对准了苏克萨哈,直直地刺了过去。
虽说,这些日子,师父一直在让她练琴,但是,阿玛教的功夫,她也在偷偷地一直跟进,不断地训练自己,这也算……对阿玛的一种纪念吧!
一击!必杀!
“当!”
东莪被激得后退几步。感到自己的手被震得生疼,但还是紧紧地握着那柄无论如何都不能丢的匕首:
“鳌拜!”
鳌拜小臂交叉,架住奇袭向苏克萨哈的利刃。飞扬的眉倒竖,眼中闪动的征战沙场的阴狠与戾气。
东莪自知不是他的对手,然而这里到底是睿亲王府,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便是翻假山,跳亭廊,三步两步甩开身后追击的鳌拜。从一个隐蔽的小门逃出,环顾周遭,并没有什么可疑之人,便收了利刃,难以抑制的咳嗽两声——这段日子到底是怠惰了,竟会被鳌拜那一击给震出内伤。
“什么?”
“师父,这是真的。”
董小宛撑着头,两指轻压在太阳穴上,按揉。秀气的眉轻轻皱起,更多了份风露清愁。
“莲花!”韦春花忙忙地迎过去,“怎么样,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东莪嘴角弯弯:“放心吧,我命大。”又踱步于董小宛面前,“师父。”
没想到刚才还一脸担心忧愁的董小宛忽然变了脸:“真的是你命大么?”不给东莪辩解的机会,董小宛眼中含着不知名的情绪:
“长的和士兵手中的画上之人相似;清帝的大臣称你格格,要带你回紫禁城……本来春花说的那些我还不太相信,还以为你会收到他们什么虐待。”
董小宛站起身,“可如今,你是毫发无伤地站在我面前。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你,究竟是谁?!”
东莪不可思议地看向韦春花,这算是告密吗?
韦春花见情形有些不大对头:“莲花,你别多心,我只是……”
“你别插嘴。莲花……”董小宛看到东莪这般不同寻常的神情,心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失望难止的后面,还有对这个和自己仅有一月师徒情分的女孩的担忧——轻信于人,喜形于色。
听说刚刚离世不久的摄政王家的格格,她是位独生女儿,应该是被众人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未曾见过后院争斗的暗流涌动和江湖杀伐的血雨腥风——终究还是太单纯了。
“师父……”
“呵!什么师父?!我一个低贱的汉人烟花女子,可要不起你尊贵的大清格格做徒弟!”
董小宛言辞有些激烈。不仅为东莪的身份,也为自己的无能——丈夫冒襄身染重疾,听说京城有可治病的药,可不想自己和韦春花寻找了仅两个月,一点线索都没有。
“你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东莪惊呆了:“师父……就因为我的身份,您便……便不要我了?”
韦春花赶忙上前拉住董小宛的衣袖:“不要啊师父。莲花她勤劳有肯吃苦,您也一直表扬她啊,怎么就因为……”
董小宛甩开她:“韦春花!你不要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韦春花一下子热泪盈满眼眶:“师父……徒儿没忘……徒儿不会忘……”她转向东莪,“我……是扬州人……”
扬州!
东莪一颤,那年的她,七岁。“扬州十日”,是听十五叔多铎说的。自己还问过他,为何要用“屠城”那般手段,十五叔却只是摇头,以小孩子知道了太多不好为由,搪塞过去。
“对……对不起……”东莪眨巴着眼睛,诚诚恳恳地表达着歉意,但是,不论是董小宛还是韦春花,都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人理她……
真的无法挽回了么?
东莪咬咬下唇,默默地去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装。低头慢慢地退出了房间,轻轻拉上房门,淡淡地叹了口气。缓缓行至楼梯边,东莪驻足观望这生活了一个月的地方,心中沉甸甸的。一扭脖颈,径直下楼而去,不再回头。
大街上,售卖的老板,吆喝的小贩,他们的容貌,声音不曾有丝毫的改变,变得只是她——东莪。
明明刚才,她还与韦春花手挽着手,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该买些什么好,转眼便成了她一个人在此彳亍。
从午后到傍晚,从人声鼎沸到红霞满天。
“小二哥。”东莪客气地问道,“这二楼第三个房间的客人呢?”
店小二打量一下东莪,熟络地道:“是莲花姑娘啊。嗨,不是我说,你们这师徒三人也真是的。你啊,今天下午前脚刚走,后脚她们也离开了,把房子也退掉了。看那架势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哦。谢谢你啊小二哥!”
东莪走进一个旧胡同,那日被逐出宫,也就小太监悄悄给自己了点钱。这几日住的师父的,吃的师父的,用的师父的,她哪里还好意思在师父赶她时再拿师父的东西?
看着手心里可怜的一点银锞子,就这么点钱,别说住个什么店了,过不了多久,自己的三餐都会无法保证。也罢,就在这胡同里将就一下吧。
如今已是五月,夏日的天气就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静夜星空,霎时间狂风大作,雷电交加。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旧胡同虽可以略微挡一下风,却没有任何可以避雨的地方,东莪只好任由它们像小石子一样落在自己身上,砸的生疼。
东莪把那把小匕首裹在包袱的最里层,搂在怀里,这是阿玛留给她的,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头顶的雨似乎停了?可是雨打青石的声音还在啊。
是一把伞!
东莪慢慢地回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