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鸟对世间一切阴邪有一种天然的克制。
衣家的巫蛊也抵不过重明鸟。
对上炽热的重明鸟纹,如海阴气兵败如山,节节败退。
那人嚷嚷着,疯魔道:“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当他们再次来临,狗屁的仁义道德!”
火苗一寸寸灼烧他的黑衣,灼烧他身上一寸寸那腐朽的气息。
最终,尸骨无存。
只有一面青铜面具铛的一声坠地,面具表面那冰冷和细腻的光泽带着些许不言而喻的寒意。第一个是谁?最后一个是谁?
他们至始至终不知道那人的真面目,只听见他疯言疯语。衣翩跹看到那青铜面具坠地后,胃里突然难受想要呕吐。狄麒早被这迅速而突然的变化而吓住了,张大了嘴巴,双眼无神晌久,一个接着一个,一刀接着一刀,他经历的是他在长安从未历练过的。花容心有惊异,却还能面不改色,浅浅微笑,像是那人与他毫无干系了。那人的确与他毫无关系了。同道之人就这么被轻易放弃了,这想法不能说是残忍,只是风花雪月四大使者他们都明白自己对王爷大局的重要性,都是直接接受王爷任命之人。旁的人要是任务完不成,准是当场抹脖子了,但风花雪月四大使者不能死,他们的命不是他们的命,他们的命是别人给的,要收回去也得别人收回去。
王涂一曲《招魂》惊人,然后大大咧咧对衣翩跹道:“老夫救了你一命,也不要你拿千年灵药、大帝道纹阵作报答,就把你家祖庙角落旮旯里的黄金面具借老夫看几天,你放心,老夫绝不是那种借了东西不还的王八蛋,尽管放心借给我。”
衣翩跹看它一眼:“不行,你要其他报答吧,黄金面具绝对不可以。”
王涂笑的很是慈眉善目,要是多一抹白胡子就像传说中的神龟了,它道:“话不要这么绝,难道你忘了老夫辛辛苦苦,绞尽脑汁地从恶徒手中救下你吗,那黄金面具你们放着也是放着,老夫就借来看看,不作他用。”
它看起来诚心诚意,颇为老实的样子,但是衣翩跹还是摇头拒绝,这事真不能答应。黄金面具是她家族的传世信物,绝不能外借。王涂见衣翩跹如此,很可惜地摇头,低声喃喃道:“这年头的孩子越来越不好骗了,这次把老屈的《招魂》都拿出来了,还骗不到.....”
衣翩跹听见,没好气地瞪着这黑王八,打从第一次见,这灵兽就与她有些不对头,使着劲儿地欺负人。衣翩跹年纪小,家里不让她过多接触机密,对家族某些历史不很清楚,她要是回去翻翻就会发现几乎每十年都有衣家子弟被一只王八骗过,骗的狠的连裤衩都没给他剩下。王涂骗不了衣翩跹,就转头对花容道:“花兄,想你我一见如故,老夫近日缺些盘缠回家,王兄可否借老夫些,老夫将来定会还你。”
花容的神色很奇异,他一人面对方才剑拔弩张的众人也不见慌张,他笑道:“王兄说笑了,不用盘缠,我自能帮你回家。”他话音未落,一直安静的南岁引突然拔出神像上的长qiang,向他一掷,如同山石滚地势如破竹,qiang尖发出冷光。同时,南岁引另一只手抱回王涂。
王涂还惊讶南岁引怎么突然动手,它的白龟壳就铮铮作响,白龟壳与它性命相连,这是遇到危险时的预警,再望花容,他的生花妙笔在墙壁上一点,触动了仙宫内的阵法,顿时所有人都要被天旋地转的灵力阵传送。王涂在被传送前的最后一眼,看见花容惊讶地张着嘴,握着钉在肩下的长枪。那一枪在他要以生花妙笔挡住时,猛地爆发出惊天的剑意,势不可挡地钉入他的肩膀。
没有人能挡住这实为大帝剑意的一枪,花容顿时肩膀剧痛,右手失力,几乎握不住生花妙笔了。
王涂和南岁引被传送到这座宫殿的一间房间,香烟缕缕,轻纱薄雾,非常梦幻。这座宫殿处处都是仙气的,都是那难以言明的美丽。与他们一同出现的还有姬重明。
王涂摸摸他的白龟壳,方才差点被花容坑死,它暗道:“花容一行肯定是知道此地玄机,说不定手有地图,所以才知晓这宫殿的灵气阵开启之法。”天下灵气阵的开启之法都是当初设下阵法的人才知道的,有些需要人输入灵力才能启动,有些需要在特定位置放下特别灵石才能启动。阵法如果埋的很隐秘,不知阵法诀窍的人稀里糊涂地踏入不被发动的阵法,是一辈子不知道此地还有阵法的。传闻最擅布阵的修士手段通天,能以天地为盘,星辰为子,故称之为布阵师。既然有专精布阵的布阵师,也有专精破阵的破阵师,破阵一途习到精深,不仅是修士灵气阵,便是战场军阵也可一击破之。破阵师多为大夏和玄门网罗,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皆是街头巷尾半真半假的流言里出现的半抹声响。
王涂看向姬重明道:“姬兄,你是怎么来到这座宫殿的?”它和姬重明称兄道弟毫无脸红,反而很熟悉他似的,是多年狐朋狗友一样的熟稔语气。
“山上忽然起了仙雾,我在仙雾中走着走着就到这里。”姬重明说起来由也有些苦恼,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很认真回答道。他性格稳重坚毅,已然有家主之风,与人交谈却很有些少年的特有的真挚。
在仙雾里走走就走到仙宫,这事听起来荒诞不羁,像是编出来骗孩子的,但他们都知道,姬重明这种人是不会说谎的,地位高的人是不必说谎的,不屑说谎的。他所言皆真。在五墟中,既然有了天子墓,有了太真剑意,为什么不能有奇妙莫测的仙雾呢?奇奇怪怪、稀稀奇奇的事经历多了,就不会觉得荒谬,反而更能接受一点。
“我的铭牌发烫。”姬重明想到什么,把他的铭牌拿出来道:“越往一个方向铭牌越热,我顺着铭牌的指引来此,想来此地与铭牌有所关联。”
“咦?”王涂也立刻去看南岁引那块铭牌,一样都在发热,这铭牌与这仙宫有何关联?为何会指引姬重明来这?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房间外响起人的谈论声音。王涂侧耳听了一会儿,发觉有几个耳熟的声音,推开宫门一看,是五墟一试时被它欺压过的修士。那些修士听见声响转头看见王涂,霎时间好几张脸变黑了,这无耻王八给他们的印象太深了,堪称忘了爹娘也忘不了这只灵兽的印象深刻。好几个人心道,这怎么走哪儿都有这只王八,这无耻王八莫不是还在他们身上下了禁制,这么一想,心里又对王涂厌恶几分。
王涂即刻情深意茂,抑扬顿挫道:“各位道友,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王涂说着就要往他们身上扑去,那些修士一阵脸黑,立刻闪身避开,同时心道:“谁与你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们一点儿都不想见这勒索绑架的王八蛋!”可惜他们对上王八蛋还缺了点历练和手段,逃也逃不过,又不愿降了身份与这王八打架,结果就是回家后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被那王八摸走几件宝贝。
但他们见到姬重明等人后,收敛起那些不打紧的念头,都聚集到姬重明身边,与他交谈起来,这里有座大阵,他们都被困在这里了。他们有的年纪要长,有的修为高深,但都没有做主心骨的魄力,故此番奇遇时见了姬重明皆围上去,竟然是隐隐有以他为首的气势了。众人迅速把来此经历讲了,虽然大家来此的方法不尽相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都顺着发烫的铭牌指引而来。
“我看这处宫殿应是一位圣人所布置,阵法环环相扣,一阵一传,那铭牌是仙宫的入门令,此次五墟共一百块令牌,我等三十一人,其他人也应在不远处。”
旁边的人一听他说话条理清晰,想来是位精通阵法之人,恭敬问道:“道友,你看此处阵法何解呢?”
其实那人说的众人若细想一下也清楚,只是他说出来了,就显得他很智慧。事实上他是不懂阵法的,也不懂破阵的,面对众人期盼的目光,他尴尬地摇头道:“这......我也只是懂些皮毛,还解不了这阵法。”
“老夫知道,老夫知道。”王涂兴奋道,“老夫这次不要五百块灵石,就只要你们每人付我一百块灵石,老夫就帮你们解开这阵法,怎么样?唉唉,别走啊,老夫最精通阵法了。”
“哼,我还是被困在这里好了,你别想得到一百块灵石。”这是上次被王涂打劫的人。
“危急时刻大家本应同舟共济,合力破阵,怎么会有你这种落井下石、做黑心买卖的人额.....灵兽?”这是觉得王涂没有道德和同情心的人。
“小孩子别带着灵兽进五墟。”这是轻视南岁引的人。
你一句我一句的,差点把王涂说成教唆小孩、无恶不作的邪道中人。
王涂惋惜道:“年轻人啊.....”年老是一些老修士的耀武扬威的依仗,但王涂说他们年轻,这也还真不能说错。如果按照年龄分高低,他们可以对南岁引指手画脚,王涂也可以训孙子一样训他们一顿。毕竟,都是年轻人啊......他们额头青筋突突地跳,他们和这王八蛋比起来还真是个年轻的修士啊.....这老王八,总有一天要拿它下酒菜。
南岁引抬起眼皮,静静瞧了眼众人,这一眼很平静,没有任何喜怒。他们与她很远,她不在乎他们。那些人却被这一眼激怒了,这一眼本身就是一种极高的轻蔑。人们说了糟糕讨厌的话,总是希望被攻击的那人痛苦悲伤最好哀求着承认自己错了,但南岁引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低声下气地认错,他们感到一种冒犯,这岂不像是自己辛辛苦苦作了一幅美丽的画,结果别人一个眼光不给,直接走人了?倘使南岁引暴怒或认错,他们还能予以高高在上的理解和怜悯,但没有喜怒是什么意思?这令他们大为光火。
南岁引自然看得见他们眼底的怒意,她觉得有些腻和无趣。她自然不会体谅人们微妙复杂的情绪波动,她以前就学不会这点。那时她师傅希望她学会,结果还是失败了,她师傅对南岁引很失望。她师傅想来她没心没肺的,刀枪不入的,她不成仙谁成仙?他不知道后来南岁引立在他墓碑前,立了很久。
王涂一语,南岁引一眼,就几乎得罪了在场所有人。唯一没有被得罪的是姬重明,他是那种很难得罪别人,别人也很难得罪得到的人。
有些人的手已经放到了剑柄上,有些人正准备看一场好戏。
也许其他人有,但南岁引没有给人看戏的爱好。
王涂呢?从来都是它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看别人的热闹,没有别人看它的。
一人一龟,绝搭。
王涂眯着眼睛一笑,它变化了形体,变成一只黑猫,窝在南岁引的怀里,黑猫手心有一片白龟壳。白龟壳是吉祥之物,刻着八卦图的白龟壳是最好的卜卦之物。它想着要不是花容这孙子突然下手,老夫怎么会被灵气阵传送,它对它自己的手段是很有自信,对自己的卑鄙无耻也很自豪。它手上白龟壳一动,南岁引的身形就不见了,他们丢下一群面面相觑的修士。
姬重明缓缓踏过了限制修士们活动的灵气阵,在他的紫靴落到地上那一瞬间,灵气阵就被破开了。众人惊异不定,有些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