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凤临江找到了林附留在这里的药。
两瓶。
一瓶装有淡粉色的粉末,妖冶夺目。一瓶却是灰褐色,像是煤灰。
凤临江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淡粉色,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打翻掉。
和救了凤安知的那瓶一模一样,比其他或深或浅或淡的颜色相差许多。
两瓶药,自己藏一瓶也没什么不行,只要林附闭了嘴,天下不会有第二人知道。
凤临江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派了人去传信,报回来说皇帝已经返程,他离开后林氏兄妹上演了一场反抗自救,妹妹跑掉了且没抓回来。
凤安知也一起跑掉,不幸的是他被抓了回来。
凤临江听到此处,竟不由自主的笑出声:“这小子,还真有一套。”
反抗的发生是必然,小姑娘的逃脱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他也“一不小心”把士兵岔开了。
但凤安知的行为却没在他的意料内。
儿子是真栽了,栽在姑娘的裙下。
作为父亲的他如此想到。
“知道了,陛下现在回来了吗?”凤临江笑完又板起脸,正色道。
跪在地上的传信兵恭恭敬敬:“大概还需半个时辰。”
挥挥手叫人退下,凤临江摩挲着下巴,药瓶在手中翻转,一下没一下的晃荡。
皇帝回宫时的阵仗比出宫时要大,浩浩荡荡的,后面还跟了一群朝廷重臣,皆是正三品以上的大官。
多年以前这群人的领头位置一定有檀景忠在,如今已查无此人。
因为他们的檀丞相摇身一变,变成了东嘉的皇帝陛下,至于真正的檀景忠在哪里,无人知晓也无人敢问。
大臣们身穿朝服整装待发,整整齐齐的列队而立,等着李华年来宣布重大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前因后果,都是被皇帝下旨宣来的。
统共十几个人,人虽不多,但相互间交头接耳,稀稀碎碎的声音弥漫在大殿中心,像一堆炖烂的粥在咕咚冒泡,没人关火只会慢慢涌出,最后溢出来。
李华年的身影即时出现在大殿上方,谈论声戛然而止。
如早朝时一样,大臣们叩头跪首高呼万岁。他们对这位曾经优秀如今阴晴不定的皇帝,仍然保持畏惧之心。
不一会儿紧闭的殿门被打开,押上来一个人,还是个熟人。
是东嘉大皇商……的儿子,凤安知。
现在变成了阶下囚。
这是什么意思?
大臣们心里拐了个弯,还是没弄明白此举何意,几十只眼睛飘啊飘,飘到了皇帝旁边往下的位置,那里站着这位凤小公子的父亲。
凤临江往凤安知身后望了望,死死的盯着大门看了半晌,转头问皇帝:“陛下,人呢?”
林附不在,这不应该。
凤临江又询问了一遍,得到的是李华年阴沉的表情。
“押回来的路上跑掉了……该死的东西!跑到了山头的悬崖上,跳下去了。”李华年咬牙切齿,看着被押在殿下的凤安知,眼含怒火,“你的好儿子与罪人同伙,你说说看,要怎么办吧。”
凤临江心中一惊,握住瓷瓶的手又紧了几分,没有理会李华年最后一句话,回道:“掉崖了!死了吗?尸骨呢?”
李华年冷冷一瞥:“你倒是比朕还激动,怎么不担心担心你儿子。”
凤临江面上做得神思忧愁,说出的话却能气得李华年头顶升烟。
他道:“臣与陛下感同身受,,感陛下所感,忧陛下所忧。至于安知他……他还是孩子。”
李华年难以置信的看向凤临江,只见这位老父亲假惺惺的抹了把泪,继续说道。
“况且,陛下定林氏兄妹为罪人,是否过于不妥……”
李华年冷哼一声,倒也没回“怀璧其罪”一类的话。
大臣们站的有些久了,光瞧上头两人窃窃私语,好似把他们忘了一样,有几位年资老利的壮着胆子咳嗽两声,试图换回皇帝的注意。
李华年刚说到“已经派人去搜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突然被打扰,眼神锐利,猛地刺向那位咳嗽的大臣。
这位脾气可不比之前,其实两年前就开始坏了,只是多年英明神武的形象不曾崩塌,导致大臣们对他念念不忘,把小皇帝李晚鸣天天拿来与他父皇比对,却也不知道在挑什么错。
如今皇帝陛下回来了,肉眼可见的暴躁,大臣们才会回起曾经被嘉瑞帝支配的恐惧。
李华年勾起嘴角,脸色却没好转,像阴曹地府的阎王。
“爱卿可是不舒服,朕让你等久了?”
原是关怀倍至的话,但一群人都知道,除了求饶和闭上嘴做鹌鹑,要是敢回答一句,李华年立马让你变得更不舒服。
皇帝怎么会变成这样?大臣们想着。
底下都禁了声,李华年这才面色缓和,正视一众官员。
“众位爱卿都是肱骨之臣,朕的心腹之人,此番宣来,有三件要事。”
李华年一双虎目扫下,最后重重压在凤安知身上。
“第一件事,皇商凤安知以下目无法纪,以下犯上,故剥夺皇商资格,永不能继承。”
凤安知抬头,表情怪异,望向台上,甚喜甚悲。李华年说完第一条,转而看至凤临江,嘴巴开合却不发出声音——
如你所愿。
凤临江拉起嘴角,做了一个标准的笑脸,他自己不觉得怪异,却让李华年感到恶寒,仿佛骨寒之症又加烈。
“第二,太子李晚鸣为人所惑,神智不清,剥夺其太子位,禁足于长盛殿,病情若无好转,不得踏出一步。”
李华年口气冰冷,对儿子这一段的陈述甚至没有对凤安知来的亲切。李晚鸣作为他唯一的儿子,有没有太子位并不重要,反正在他百年之后,皇位依旧会到他的手里。
大臣们并不明白此举的意义。
然而接下去的一件事,就如滚油入水,炸开了锅。
“第三件事,朕心愉悦,众卿细听。十年时间,凤爱卿不辞辛劳,为朕寻得长生不老药,此为大事,望卿家同乐。”
若是桌上有酒,李华年定要举杯痛饮。
大臣还在迷迷瞪瞪中没有回神,就又被那口炸开花的大锅砸的昏天黑地。
“朕要领兵亲征,一统天下。”
众大臣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个响声:完了,皇帝疯了。
凤安知跪的双腿麻木,听完皇帝最后一句豪言壮语猛地笑出声,幸好他跪得低离得远,周围还有一片官员的劝谏声,才没被皇帝发现。
若皇帝真的开战,一时间怕也想不起来逃跑的阿娅,可他转而一想,阿娅赶往南朝,一旦开战,流民乱窜,她又该如何自处?
惶惶白日,忧心忡忡。
*
阿娅暂时还考虑不到这个。
背着行囊,换上一身布衣,她独身一人踏上旅程。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几个月来的情景,如庄周梦蝶,似幻似真,心境旷如潭水,静而悠远,远而绵长,一时间,竟迷茫起来。
去了南朝,又要做什么?
行囊已经背上,脚下的路已经踏出,皇宫里还关着林附和凤安知,她便不能就此止步,枉费他们一番心意。
很多次阿娅都是这样安慰劝说自己,这次也不例外。
于是静下心,打开从小商贩手里换来的地图,开始研究。
这座大陆上的国家曾同为一体,如今分做四半。
地域版图呈不规则的四边形,四国分别驻落在东南西北四方,并以此命名。
地域大小上,东嘉为首,南朝其次,北域第三,西蜀最小。
东和北兵力国力发展强劲,分庭抗争且势均力敌。
南朝国力相较于薄弱,并常年避战,不参与其中,只是它与东嘉商贸往来密切,与东嘉的关系也就相对好些。
西蜀本就地域狭小,国家也只是各部落小国之间成就的联盟,内部战火不断,刚这两年才有所收减。
往南去的路并不远,却也不近。借来往商人同行一路,大抵需要两个月,这还是最快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