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常胜铺,日头已经高高悬挂在空中,金色的光辉倾泻而下,给萧索的街景平添一份肃穆。
陆瞬崖招招手,在魏鄞耳边说了什么,魏鄞忙不迭点了点头就飞身离开了。
“接下来,还是去程家吗?”独孤清沅望着前面那人的身影,笔直挺拔,乌黑的头发高高束在头顶,用一顶玉冠挽着,双手负在身后,慢慢地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不经意的,就把心里的话问出了口。
前面那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也没有以往乖张狡黠、嬉皮笑脸的模样。
“独孤清沅,你知道我第一次来冀州时,看到的是什么景象吗?”
苍凉的声音仿佛从天边穿来,在微凉的秋风里微微有些失真。
独孤清沅自然不知道。
但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陆瞬崖唤她“独孤清沅”,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我”。从来,他都是霸道的用他为她取的名字称呼,也桀骜不羁地自称“爷”,在生死关头也能淡然如水,临危不惧,仿佛一切都在他手中控制自如,在朝堂能翻云覆雨,在市井能来去自如。
但是现在,他悲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萦——“独孤清沅,你知道我第一次来冀州时,看到的是什么景象吗?”
这座城,对他而言应当有极其特殊的意义吧。独孤清沅正想着,却听到陆瞬崖低沉的声音传来:“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而今,却落得如此光景,百姓流离,瘟疫横行,城郭破败。你说,这究竟是当朝陛下不勤勉,还是地方官员不作为?”
独孤清沅吓了一跳,这年头,官员能置喙陛下了吗?这陆瞬崖虽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但青天白日公然说此番言论,万一隔墙有耳传到陛下耳朵里还了得?
“算了,就你这猪脑袋,不,猪头都比你聪明,你又怎会知道。”前方那人叹气道。
独孤清沅顿时觉得自己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儿干瞎操心他的事,还是让陛下赶紧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言论吧!
陆瞬崖和独孤清沅刚进驿馆,就看到魏鄞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圈一圈在不停地来回踱步。
“子安你在干什么?”陆瞬崖嫌弃道。
“哎呀,念卿你可算是回来了,”魏鄞见到陆瞬崖,将手里一卷明黄色的布帛扔到陆瞬崖的怀中,说:“你自己看吧,我们这回很可能回不了金陵喽!”
只见陆瞬崖疑惑地摊开布帛,不一会儿,眉宇间的凝重让独孤清沅发觉不寻常。
看着布帛的颜色,心里已经隐约猜到几分,不过究竟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令陆瞬崖这般神思?
“念卿?”独孤清沅忍不住询问。
“无事,是陛下令我在此地消灭瘟疫。”陆瞬崖简单地将诏中的意思复述了一遍。
“哪有这么简单啊,陛下可是说了,只有十天,若是十天还没能消除瘟疫,他就要派兵清缴,将这冀州城连人带城都给烧了,这意思不就是你如果没治好这瘟疫,你也别活着回来了么……”
“魏子安!”陆瞬崖锐利的眼神如同一柄利剑,直直得射向魏鄞,魏鄞见状,识趣地闭上嘴,转身离开。
独孤清沅当即便杵在了原地。这是……屠城?她没想到,陛下居然会这么说,爱民如子这话难道真的只是说说的吗?
一双温柔的大掌裹上独孤清沅冰凉的小手,抬眼就看到身前站着沉默不语的陆瞬崖,此时他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闪现了无数的情绪,隐忍,恼怒,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害怕。
可是,这时候,他陆瞬崖怎么能自乱阵脚?
“你不用有压力。你只需告诉我,若是让你去医治那些病人,有几成把握痊愈?”
独孤清沅心里难受极了,低下了头,痛苦地说到:“不到四成。”
亏她自诩为小神医,亏她蒙受师父多年教诲,在瘟疫面前还是束手无策,简直辱没了独孤檀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声。她昨儿就瞒着陆瞬崖偷偷在街上探看过那些病人的病情,那疫病的病情变幻莫测,根本不像寻常病症有迹可循。但是若此时开始研究病情对症下药,十天根本不够……
到时候,若是陛下执意火烧冀州城,这些无辜的百姓和他们一行人就会葬身于此。
师兄,如果师兄此时在身边该有多好?师兄深得师父真传,妙手回春,定然会有办法。可是,师兄现在到底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