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纯金面具,但,与方才见过的所有人的都不同。
此人戴的面具,清晰得可透光透影,比之其他人的,轻盈薄美太多。左右眼角处,刻着镂空图案。
独一无二的金色面具,只冥一人所有,苏元夕不会认错。
事实上,她也认不错。
因为,这面具是齐谦之与冥初次合作时,齐谦之代表璇玑阁送给百川的礼物。由长老,也就是苏元夕自己,亲手打造而成。
这是苏元夕最满意的作品,但……使用与专利,都只归眼前这个一身蓝紫华袍,尽显威仪而典雅之人。
有人传闻他可怕如豺,有人赞他儒雅温和,有人叹他天生王者……
总之,传言不断。而他,也给自己起了个透着神秘的代称——冥。
不论他是哪种人,至少她苏元夕看到的是这样一面。
内心,苏元夕对冥是心存感激的。
璇玑阁赚到的第一桶金,是这个人给的。
黄金上万两,买金色面具的所有权及制作技术,作为百川的象征。
没有冥,璇玑阁不会那么顺利发展起来。
因此,收到消息的时候,苏元夕立即同意。还甘心为其造了一副精妙绝伦的面具。
所以,璇玑阁上下,有很多颜色的面具,独独没有金色。
脸虽藏在面具下,但观其如星辰的眼及清晰的轮廓,不难推断出,他是个俊美出尘的男子。
“圣医与长老失踪多年,无恙归来便好。”
“只是因为一些事要处理,隐居了一段时间,劳烦阁主挂念。”苏元夕回得很客气。
齐谦之告诉她,百川也一直在找她的下落,而且看起来,是在帮忙,而非谋害。
苏元夕内心虽疑,但这恩情是记着了。
“长老可还好?”
冥的话,让苏元夕愣了一下。
“老师很好。”
在外,璇玑阁称圣玲珑是长老的徒弟。
不知是否错觉,苏元夕在冥眼中看到了淡淡的怀念。
“之前一直想约令师一聚,可惜总是见不到。后来,还不见了两年光景,如今听到他平安就好。”
苏元夕瞧出冥眼中的真诚,淡淡一笑:“玲珑代恩师谢过阁主。不过……不知冥阁主邀玲珑来此,所为何事?”
冥看着苏元夕,手指抚上面具:“当年长老相赠此物,我一直没好好谢过。如今见圣医来我百川,又得知你师徒平安,所以才请圣医上来。想借圣医的面,与令师相聚。就是不做朋友,表谢意也好。圣医可否告知令师?”
苏元夕着实没想到这一层,面具下的眉时皱时舒,叹气苦笑:“阁主不知。恩师他随性惯了。兴致来了,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会马上付之行动。璇玑阁的规矩,他从不守的。有时带上我,有时独自一人,归去都没个定数的。两个月前,他嫌我这个徒弟碍事,将我赶去周国,他自己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老师不主动联系,我也找不到他。所以……若老师有消息,玲珑一定告知。”
冥的眼神暗了些许:“多谢圣医。”
苏元夕摇头:“不必。说起来,还得多谢阁主让萧洛公子出面,答应帮我朋友解蛊毒。”
冥:“人命关天,既然可以救,我也没理由不帮。”
“其实……”苏元夕犹豫片刻,还是道了出来:“老师归期不定。少则几日,多则三五年,教人说不准。不过,老师倒是答应说明年下旬,藏宝阁开张之日,他必到场。老师他不会轻易许诺,若许了,必会做到。如果一直没消息,冥阁主可以在那时去找人。介时,我璇玑阁会亲迎阁主前去。”
冥的脸上,染了更多笑意。而苏元夕,一脸复杂。
她也不知为何,原本想推却得干脆,但看着此人眼中流出的不安情绪,不自觉就改口了。
待苏元夕重新扎上布条,即将被扶着出门时,冥叫住她,走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若令师肯见我,我必以真实面目与身份示人。我信他会保密。还有,代我谢谢令师,面具我真的很喜欢。”
苏元夕惊讶不已,有些无法淡定。
她不敢信,一个面具罢了,真的有那么大影响力?还是……另有阴谋?
然而,这些问题,却不是当下的她该想的。
含糊应下,苏元夕隐去心中情绪,由着侍女带下来。
周左澈具体答应了萧洛什么条件,苏元夕不清楚,但总归是谈成了。
萧洛这人,看着不靠谱,做事倒还像样。当即就准备了工具,随周左澈与程平一道回去救人。
有萧洛在,事情就算是解决了。
在红离的百般纠缠下,苏元夕谢绝了与周左澈回去,暂时留在姬国帝都。
其实还有一点,她肯答应红离,也是因为从前只顾着发展璇玑阁,后来忙着苏家安平,与周云澈合作,斗志斗勇,困于后宫一方天地。精神太紧绷,不是好事,也确实该放松放松。
红离在苏元夕同意后,就拉着她来到姬国帝都,整个六国最繁华的地方。
彼时,二人早已经在客房换了行头,只用轻纱遮面,各着淡色衣裙在街上逗玩。
商贩交错,楼阁随处可见,街上人流不止。热闹至极,而又井然有序。
苏元夕不得不感叹姬国的强大,非一般的繁华开放,难怪是实力最强的国家。
周国与姬国不同。周国市街,商贩往往按时摆摊,各列其位。对待客人,多温和有礼,来往路人,往往形单影只,不会成群结队。对话交流,多平和细语。若买异国货物,需在官府指定地点进行交易。行事处人,规规矩矩。绝不会像姬国一样,三五成群、叫卖吆喝。各国奇货随处可见。讨价还价者不绝于耳。地方人多随性,对来往行人热情至极。没有严格的宵禁时间。可以说,非常开明了。
周国不敌姬国,也有不敢冒险开放市场的原因。
“真热闹。”
苏元夕不得不感叹。
“是吧?从前叫你多出去转转,你老不听,后悔了吧?”红离得意洋洋。
苏元夕却已自顾赏玩起摊货来。红离后面说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见人不搭理,红离用手肘撞了下她:“哎!我和你说呢,听见没?诶诶~你拉我去哪儿?你慢点儿!”
刚碰上苏元夕,她就亮着眼睛一把拉过红离,扯着她往一个小摊前奔去。
“你看!”
红离喘着粗气,正要发作,却见苏元夕拿起一枚精致别巧的银色圆环在她面前晃。
指环中间嵌着米粒大小的红珠子。
太过别致而又吸引人,红离都忘了发脾气。
苏元夕惊叹,这比现代的戒指漂亮太多了。
“戴上看看。”
不待红离反应,苏元夕就将其套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
大小正好合适。红离爱不释手,在空中比划来比划去。
“怎么样?”
“勉强吧。”红离脸上不屑,眼中却是满满的喜爱。
“婆婆,您这些指环很漂亮,我能都买下来么?”
苏元夕数了数,共十四枚。
七枚配七色,简直是为七杀量身定制的。接下来的粉红、蓝紫、白色、水色,正好给秋月、齐谦之、秋风、还有苏南枝。而剩下的一对纯金指环,上面虽无任何宝石,但胜在简约精巧,苏元夕也想买下来。
放眼整个商贩,就只有面前这位眉目慈爱的婆婆有。
也不知是出自谁手,这样的人才,可遇不可求。
那花白头发的婆婆笑着看苏元夕:“姑娘,喜欢?”
“嗯。”苏元夕轻轻点头:“很喜欢。婆婆,这样的指环我还从来没见过,是您做的么?好生厉害!”
那婆婆笑得更欢了:“老婆子我哪有这个心思!听口音,姑娘不是地方人吧?倒像是周国人。”
苏元夕心下一惊:“婆婆,您是怎么知道的?”
那婆婆笑答:“老婆子年轻时候,对经商之事有些兴趣。之前,也跟着一帮商队走南闯北了几年。对各国人,还算是了解。”
都说民间多高手,果然不假。细看之下,婆婆衣着虽朴素,但自有一股贵气在,当下就起了敬意:“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婆婆一介女流,却不比男儿差!”
婆婆笑弯了眼睛,拉着苏元夕的手,指着这些指环道:“这些啊,都是我那不成气候的孙子搞的花样,没料想姑娘能喜欢。”
原来,这位婆婆家中有一孙子,不爱读书不喜做官,却精商道。但儿子却一心想她孙子做官。父子二人争执多年,谁也不让谁。
于是,这老夫人就想了个办法,让他们父子打赌。
偏巧不久前,她孙子捣出这些指环,吹鼓可以大卖一笔。所以,就以这些指环为引,打赌。
若是三天内,有人相中这些指环中的任意一枚,且一枚的价格可以以一百两银子卖出,那儿子就得服输,反之,则孙子要接受父亲安排。
老婆婆长叹一声:“我那不孝子摆明是为难我那孙子。自摆摊,倒是有不少人问过,可是听说一枚要一百两银子,就都不买了。还有一些不客气的,指着老婆子鼻子骂黑心。我这孙儿啊,平时机灵,今儿却犯了糊涂,不可能赢的事,非要答应,还说世间自有慧眼。唉~姑娘呐,反正已经是最后一天了,你要喜欢,等今天一过,老婆子都送你了。”
“一百两?……是有点贵啊。”红离瞪大眼,看着苏元夕:“要不……我们出一百两,把这些买下来,帮帮她那位孙子?”
“不。”
苏元夕轻轻吐出一个字,摇头。
“你不帮啊?”红离在苏元夕耳朵旁边低语:“这么狠心?”
苏元夕没回她,而是笑看着那位婆婆:“婆婆,您莫玩笑了。这些指环,我都要了,就按一个一百两来算。”
“你疯啦!”红离瞪大眼,扯过她:“虽然你不缺钱,但也不是这样花的!”
“你才疯了。”苏元夕轻描淡写地挥开红离,继续看着那位婆婆:“婆婆,只是……您确定?一百两一个?会不会……太便宜了?”
“便宜?!”红离倒吸一口气:“你说什么呢?”
“不识货。”苏元夕摇头:“你好好看看你手上戴的。真金真银真材料,还是纯度很高的。一百两银子?你买个它里面的宝石,看看人家卖不卖?”
红离瞪大眼,瞅着自己手上的小玩意儿。
“婆婆,您年轻时候,该是位经商好手,像这样的指环,您不可能看不出它真正该值多少钱。”
苏元夕随意拿起其中一枚,道:“像这样的新奇玩意儿,老百姓自然不会看出来什么名堂,也不会舍得拿出大半辈子的钱买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可是……这些指环,真正的价值,一枚,都不低于五千两银子。尤其是……”
苏元夕看向那对金指环:“这一对,应该以百两黄金开价。对么?”
那婆婆愣住,苏元夕笑着放下手中指环:“婆婆,我虽然不知道您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如果您说的一百两银子一枚的事儿是真的话,我很乐意帮您孙子这个忙。您孙儿不糊涂,这的确是好东西呢。”
那婆婆笑出声:“姑娘,好见识!你们几个,还不出来?”
话落。那阿婆背后一高大阁楼里,应声走出几人人。
以前面一老一少两名男子在最前,后头跟着三个侍女打扮的女子。
年纪较长的中年男子,华袍加身,气宇轩昂。一旁的青年男子桃眼含笑,气势飞扬,是个英俊不输周左澈的蓝袍男子。
长相在璇玑阁,排得上前三。
“母亲。”
“奶奶。”
“老夫人。”
红离与苏元夕有些惊诧地看着这一幕。
而这边的动静,引来不少人围观。
这婆婆的身份,不简单。
“你赢了。”
中年男子撂下这么一句话,就拂袖离去,走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青年男子:“不过,丢人现眼的时候,别说你是家里的人。”
“不用你说。”男子笑回,眼中现出若有若无的嘲讽。
那婆婆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元夕一眼,拉过青年男子:“这姑娘不错。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好了,我也得同你父亲回去了。陪你折腾这三天,再不回去,家里那些人,指不定如何。”
青年男子笑着点头,眼中的嘲讽烟消云散:“奶奶,这么快就回去了?”
那婆婆点头:“我可比不得你,再者,我也不再年轻了,折腾不来。你自己在外边儿,万事小心。”
“好。”青年男子笑回。
临走前,婆婆笑看苏元夕:“姑娘,这便是我那位孙子。老婆子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若喜欢这些指环,不妨与我这孙儿谈。”
“嗯。”
苏元夕颔首,目送人远去。
红离则看着青年,左瞅右瞅,眉毛揪成一团。
苏元夕注意到,皱眉问她:“怎么了?”
“这个人……”红离看着渐渐走近她们的青年男子:“我好像见过他,还不止一次。嘶~叫……叫……叫什么来着?”
“是吗?”苏元夕顺势看着男子,皱眉,为什么她没有印象?
这边红离苦思冥想。那边青年人则一脸笑面,好声好气地散了看热闹的众人,站在二人身边,桃眼含笑,朝着苏元夕作揖,并作起自我介绍。
“方才,谢过姑娘,帮了我大忙。在下楚风柳,见过二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