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母和樊姨送他们下楼，回来发现蒋父一个人站在客厅的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看什么呢？人都走了。”蒋母走到他身边，“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齐齐啊，我们都见过了，只有你没见过，这次就是专门为你安排的！”蒋母不满某人装蒜。
“还行吧。”蒋父毫不掩饰的敷衍道。
“还——行——吧？”蒋母对这个评价深感意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把咱儿子当成天仙了？这么好的女孩你居然说——还行吧！”
“你觉得她哪里好？”蒋父在沙发上坐下。
蒋母跟了过去，“哪里都好！我告诉你，我对她可是从小看到大。人家聪明漂亮，有上进心，乖巧又贴心，一直是学校里成绩最好的孩子……”
“好像进入社会以后，就不以成绩论英雄了。”蒋父打断她。
“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成绩！她凭本事考进清华，考进麻省理工，现在也是实验室的骨干，年纪轻轻就是教授了。前些天彦鸿还说她又完成了一项重要工作，他已经帮她申请优秀青年科学家了，还说她负责的项目明年获奖的可能性很大。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就喜欢她这种正正经经的女孩子，她给彦泽的影响都是正面的！”
“比如？”
丈夫漫不经心的态度严重刺激到了蒋母。
“您在家的时候有多少，儿子从小到大我操了多少心。咱家是男孩，是吃不了大亏，可我也怕我好好的儿子，被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耽误了！
他上初中那三年，我整天跟个猫头鹰似的，睡觉都不敢把眼睛闭严。他身边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还得装出一副民主开明的样子，怕引起他的逆反。
到高中，那么关键的三年，中考前我就和徐开妈妈给他选好了班主任，一放榜我就去拜托班主任，一定给他安排一个乖巧的好学生当同桌。”
蒋父表情松动了，牵起蒋母的手放在手心里，温柔的摩挲。
他何尝不知道“军嫂”的难处——他的父亲就是军人，母亲把他们兄妹三人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他心里明白。
虽然到他们这一代家境大为改善，夫妻两个也只有一个孩子，但他们兄妹三个打包起来，都没有彦泽这个混世魔王让人操心！
妻子本就是家里的娇娇女，婚后为了他们这个家着实改变了许多——彦泽能长成今天的样子，妻子无疑是最大的功臣。
蒋父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不过夫妻这么多年，一个眼神彼此就能明白，蒋母知道他心里懂得自己的付出。
其实她对自己的生活很知足。这些年她不论走到哪里，都能抬头挺胸被人围着捧着，不仅仅是因为出身，更重要的是她嫁得好。
丈夫有本事，对自己也爱重，从不在外面沾花惹草，羡煞了多少官太太富太太——妻凭夫贵，她做到了。
彦泽从小就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当演员是让人头疼了几年，不过现在又回到了“正途”，将来结了婚生了小孩，她就真的没什么要求了。
“你接着说，我听着呢。”蒋父露出一个近似讨好的表情。
蒋母故意板着脸，清了清喉咙，
“说起来真应该好好感谢一下任老师，把齐齐安排到彦泽身边。一开始我想的是给他安排一个男生同桌，不过任老师坚持齐继最适合，我也就没反驳。
开学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就感觉到了彦泽的变化。做事更有条理，学习更有效率，听老师反映，上课听讲也专心多了。我盼了那么多年，希望他能主动学习，想培养他的自觉性，竟然真的实现了！
我直觉这些变化恐怕和他同桌脱不开关系。还有一件奇怪的事，他吃了多年的Scharffen Berger，突然换成了Godiva。我就找了个借口去拜访任老师，顺便见见彦泽的同桌，那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齐继。”
蒋母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蒋父好奇。
“我没想到齐继竟然是这样的，大概说是俊俏的男孩子也有人信，她穿着肥肥大大的校服，头发比咱家少爷还短。”蒋母笑着回忆，“我送了一盒Godiva给她，也弄清楚了咱们家少爷为什么突然换了口味。”
“彦泽这么早就喜欢人家了？那是什么时候，高一？”蒋父对此确实一无所知，那段时间正值他晋升关键阶段，经常连着几个月不回家。
“是高一，不过是单相思。也不对，这两个孩子都觉得他们是好朋友，好兄弟。
彦泽在这一点上还真有点像你，居然到高三才发现自己喜欢人家。
你不知道他为人家干了多少傻事！
大雨天送人家回家，结果立交桥下面淹水，他和司机在车里呆到天亮。
齐齐妈妈不让她参加英国的冬令营，你儿子就跑到人家妈妈单位当说客，还打包票保证人家安全。
有人跟齐齐告白，齐齐没听懂，他还笑话人家少根筋。
班里淘气的男孩拿齐齐打赌，他怀恨在心，结果每次打球都要教训对方。
他摔坏了腿，齐齐没有第一时间来看他，他失落的不行。不过人虽然没来，倒是捎来了替他抄的笔记——专门替他抄的，把你那个傻儿子感动的……
应该高三上学期，也不知道这两个怎么突然开了窍在一起了，咱们家那个傻小子成天傻笑，傻的我都不忍直视。
后来，为了他当演员，家里了发生了很多事，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也分了手，他经常一个人在天台上，一坐就是半夜……”
蒋母说到这里忍不住红了眼圈。
蒋父皱眉，“他们为什么分手？”
蒋母摇头，“我不知道，彦泽不让我问。问徐开，徐开也说不清楚。还有一件事，齐齐去美国留学前，彦泽刷信用卡买了一张去北京的机票。”
“后来呢？”蒋父问。
“我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不过后来彦泽就谈恋爱了，一个学期换了三个女朋友。你还记得去年元旦他大病了一场吧，高烧不退，烧了快一个星期。”
“我记得。”
“他烧得不省人事，喊着齐齐的名字哭了好久。”
蒋父眉峰紧蹙，“这好像是傻小子苦恋学霸的故事。你可真是个好母亲，只要傻儿子高兴，怎么样都行！你就没想过，她是不是真心喜欢彦泽？她看中的是蒋彦泽这个人，还是蒋家的门第！”
蒋父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自己对儿子总是百般挑剔，但也容不得外人这样对他。
“就你知道心疼儿子，我就不心疼？我就算再喜欢这个女孩，也越不过我自己的孩子。”
蒋母反驳，“当年他们分手之后，正好赶上第二次模拟考试，齐齐考了几十名，把他们校长气得晕倒送进医院急救。”
蒋父眯起眼，“这些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刻意瞒着你。那几年你们父子俩跟斗鸡似的，见了面不啄对方几口都难受，我敢说这些吗？
我不敢想象，那个时候你要是敢拿齐齐刺他，会发生什么。万幸这孩子自己争气，三模很快调整回来，高考考了全省第一名。
你觉得你儿子委屈，可他这些年真真假假的女朋友就没断过，过得丰富多彩！
齐齐一个人在美国孤零零的过了八年，我就是再偏心，也要心疼这孩子啊！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这两个孩子今天能走到一起不容易。连齐齐妈妈那么强势的人，都把反对的话咽了回去。你要是没有大是大非的问题，就随他们去吧。”
蒋父颇感意外，“她母亲没看上彦泽？”
“是啊。前年我碰到过她母亲，很通情达理，也很清高的一个人。聊到两个孩子都没有男女朋友，我提出能不能安排他们见一面，她婉拒了。她说一来齐大非偶，两家差距过于悬殊，二来彦泽这些年见多了美女，恐怕早就忘了齐齐了，请我谅解。”
蒋父沉默良久，“把这个混小子叫回来，我问他几句话。”
蒋彦泽把齐继送回家收拾东西，他们约定了见过蒋父蒋母就要帮她搬家，他是一刻都不想耽误。
被母亲一个电话召回家中，两父子今天第二次在书房中对峙。
“如果我说我反对你们在一起呢？”蒋父先开了口。
蒋彦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道，“您可以反对，不过不影响我的决定。”
“你从没想过她看中的是蒋家的门楣，还是你这个人吗？”
蒋彦泽嗤笑，“要不是我拖累了她，她估计这会儿还在麻省理工当她的团宠呢。她老师和师母把她当女儿，在实验室自由自在，如鱼得水。既有名师指点，又有最好的科研条件，犯得着回来一边拼命，还要被人拖后腿，想用学校实验室的仪器还得花心思。”
“当初分手为什么？”
蒋彦泽没想到父亲会问这个，不自在的垂下眼，舔了舔上颚，“她想成全我，让我没有负担的追求理想。她和你们一样不能接受我当演员，但是已经不忍说出口，怕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深吸了一口气，“哪怕所有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她也有勇气为了我向全世界宣战，可这是我的理想，她束手无策……”
他心痛难抑，只能紧抿着唇，盯着书桌上的镇纸，等着父亲的“点评”。他想他应该会借机再次鞭挞他的理想，或是问他这些年究竟值不值得、后不后悔……
“心里难受吗？”蒋父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蒋彦泽有些意外，看着父亲的眼睛轻轻点头，“我没想到，我的理想竟然这么沉重，要付出这么高昂的代价！那是唯一一次，我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蒋父拍了拍座椅的扶手，“我们蒋家虽然从不仗势欺人，但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你哥那边摆不平的事，告诉我。”
“您这是——同意了？”蒋彦泽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父亲貌似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你进来的时候，你母亲是不是在喝茶？”
这和他们的谈话有什么关联，蒋彦泽心中疑惑。
蒋父面无表情道，“她给我讲了一个多钟头——我们家的傻儿子当初为人家干的傻事，这会口渴也是正常的。”
他盯着父亲呆了几秒钟，不自在的低下头，“有吗？没有吧……”
蒋父站起身，无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书房，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她真的像看起来那么乖吗？”
蒋彦泽露出一个不可言说的笑。
蒋父了然，“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