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姬轩静静站在亭下,看着池中渐渐舒卷开来的碧叶。
“夜寒凝露,轩儿想些什么?”霰紫缓步走到姬轩身后。
“紫姨来有什么事?”
“掌门要你今夜戌时可往秦王寝宫一趟,或有收获。”霰紫将之前东皇赢与她说的话传给了姬轩。
虽说姬轩能够预知未来,但是有些事情是知道不了的,不然他何苦要寻找到公冶浩淼,因为他不知道伏羲河图的所在。同样,他自己的身世他也不知道,他的记忆就是从阴阳家开始的,他的父母他的出生这些种种就如同是天机一样隐蔽令他无法演算得到,这使得姬轩一度的困惑,为何别人的身世他一看便明了,而自己却怎么也算不出来,因为思索久久不得答案,之后也便不了了之。
但是,东皇赢不一样,他修炼有成,已进入大道,能够知人所不知。相比于东皇赢来说,姬轩的预知未来则是一种本能,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东皇赢则是根据大道的轨迹而捉摸出被隐蔽的天机一些信息。
东皇赢从来不会告诉姬轩他能够预知到的事情,伏羲河图的事情事关朝代更替,即便如东皇赢之辈亦是也绝对不可能知道的,那么……想到这里,姬轩蓦地抬头看向霰紫,后者点了点头似是在肯定姬轩心中的猜测。
“现在是酉时,再过一个时辰便是戌时了。”姬轩看了看夜空道,虽然语气以往如前,但其中却有掩不住的期待之情。霰紫道:“掌门也只说是或会有收获。”她不想姬轩抱太大的希望,以免失望。
姬轩咬下嘴唇,方才未及细想,此刻稍稍一想便有些奇怪。霰紫似是知道姬轩在想什么一样,道:“有的时候,事实的结果就是出人意料的,轩儿何须烦恼。究竟如何,只等戌时前去一看不就明了。”
姬轩低下眼睛,刚才的期待之情骤然之间化成悲伤:“我本以为有生之年是不会在知道了,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深墙之内……这么多年了,怕他是早就知道了。”霰紫向前走了一步,与姬轩并肩而站:“知道或者不知道,总会有揭开谜底的一天的。”
姬轩转身,轻轻一跃,白影已经到了岸上。走过大宁殿门口,不停留的走向秦王的寝宫走去。
等走到秦王寝宫的时候,已然将近戌时。寝宫之外有士兵巡逻,一阵风吹过,将寝宫厚重的大门吹开一角缝隙,赵高见了立即掩上大门。秦王被刚才的一阵风迷了眼睛,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对面已经多了一个人。
“轩儿?”秦王把眉头拧紧了,眼前这少年虽得他宠溺,但也从不会如此失礼,这一次是不知为何如此突然,以致秦王措手不及。
姬轩的目光却投向了墙内的雕像,那是一个半人高的美妇,极美极美,比现在秦王拥有的任意一个女子都要美丽,她体态丰盈,凹凸有致,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即便是姬轩也没有看过如此美的女子。秦王情知现在将机关关上已经来不及了,便对姬轩道:“她是我唯一一个深爱的女子。”
“她很美!”姬轩看着出神。
“第一次见你如此认真的评价一个人。”秦王看着姬轩的神情,那么的庄重,那么的真挚。秦王坐下,拍了拍边上的位置示意姬轩坐下,后者挨着秦王坐下:“看着如此佳人,大王心中可在想她的孩子该是怎样的。”
听的姬轩的话,秦王自知自己的内心已经他知晓,也不再避讳,从容道:“是的,每每看着蓉儿我都会不由自主的念及轩儿,想轩儿若是我那失落的孩儿……”言至于此,秦王骤然转身看向姬轩,眼中似有炽热的火焰在燃烧:“轩儿你知道嘛,你与蓉儿很像,你是上仙蓉儿也是,你喜欢白色蓉儿也喜欢,你喜欢傍水而居蓉儿也喜欢,你可知那大宁殿便是蓉儿居住的宫殿?而且……而且蓉儿很爱笑——”说道笑字,秦王眼中那狂热的火焰顿时熄灭,眼前的这个少年十几年如一日,脸上的表情未曾改变过,根本就没笑过。秦王有时甚至怀疑过这个少年是没有感情的。
见着姬轩的时候,秦王心中便有数了,就是大宁殿也给了姬轩,只是平时藏在心底也不肯吐露,见今被姬轩碰上也顾不得什么,将心中所想便一股脑儿道了出来。
“轩儿不是能知过去未来,轩儿可知……”秦王不甘心就此作罢,想起姬轩逆天的本事。只是还未说完,姬轩就摇头道:“我不知道。”
秦王转过头去,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轩儿今年十六了吧。”
姬轩没有回答,秦王也没有追问,两个人默契的沉默了,像是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回忆之中。
十六年前,正值秦王的风华正茂。犹记得是莲花盛开的时节,内侍送来的那个消息令的他满面通红、兴奋不止,一路跑到大宁殿也顾不得擦一擦额间的汗水,只为看一看自己刚出生的孩儿。
可是到大宁殿的时候,床上刚生产完的佳人一句话将他从炎炎夏日打入三九寒冬,让的他一身热汗变冷汗。犹记得那句话是这样的:“大王来晚了,孩子已经走了。”
走了?秦王只觉双脚不稳,一阵晕眩,接着就是眼前一黑。等到秦王醒来的时候,赵高偷偷告诉他,公子是被人接走了,并不是死了。
秦王听了,又冲进大宁殿去,质问她为什么做,盛怒之下还将刚煎好的药给打破了。因为怒气,他并没有发现她的容颜已经憔悴。
后来的几次追问,许是于心不忍,许是实在迫不得秦王的追问了,她便说了句:“孩子养在宫中必不长久,而且他要姓一个传承千年的古老姓氏,而不该是嬴。你不用执着,该来时自然会来,该走时也不会留恋。”
时年秦王年轻气盛,一气之下便不在踏足大宁殿,直到有一日,内侍匆匆报来噩耗。不过三五月,再见时已经香消玉殒,秦王看着躺在安静床上头发花白,生满皱容的佳人,不敢相信几个月的时间能将一个人消磨成如此。
如今回忆起来,秦王依旧心痛,两行清泪不住留下。而姬轩看着雕塑出神,似乎见到了那段不属于他的时光,眼角有些氤氲。
大抵世间之憾事不过往而不可追者,去而不可得见者。
在第一次见到姬轩的时候,秦王就心起了波澜,已经有所怀疑。再经年龄和姓氏一断,秦王大抵已能肯定那个失落的孩子便是他了。只是这个阴阳家的少主,飘渺如仙,他真不知该怎么去说这件事情。后来他也渐渐想通了,明不明了又何必呢,自己对他上心,宠他爱他,就够了。
“大王?”清冷冷的声音将秦王从思绪中拉扯回来,一把将姬轩揽入怀中:“轩儿,我的轩儿……”
他抱的那么紧,简直要将姬轩融入自己的身体。该来时自然会来,该走时也不会留恋。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他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这一夜,姬轩沉默之后再未开口。
第二天,大家起床的时候,都发现了大宁殿屋顶上坐着的那袭白衣,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上去的,之后的几天姬轩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