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孤儿院之后,苏扬便马不停蹄的飞回了自己的城市。冲到家里,打开电脑,开启自己所有的通讯工具,开始在那些长久以来不曾问候,不曾联系的名单里,搜寻任何可能知道吴枫下落的人,一个一个的问过去,然后焦急等待回应,她不停地拨打不同的号码,从一个人问到另一个人,再问到下一个人。一天下来,她几乎问遍了所有她知道的认识吴枫或者可能认识他的人。但有些人几乎已经不记得吴枫是谁了,有些人则告诉他很多年没联系了,有些人说见过,但是号码已经丢了,有些人则反问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她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消失的这么彻底。特别是在这个信息交互如此发达的时代里。即使在经历了那样一场变故之后。
高三那年5月,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星期,所有人都沉浸在忙碌的备考中,北方小城的夏天渐渐的烧了过来,安静的自习室里,能听到的只有刷刷的翻书声和沙沙的写字的声音,每个人都埋在自己的书堆里,沉浸在自己的题海中。然而这样的安静被一群意外的来客扰乱了。
穿着制服的警察出现在教室的门口,班主任推开门,一脸严肃的望向吴枫的位置,所有人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停止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班主任和那些穿制服的人。
“吴枫,你来一下”班主任的声音像是撕开的试卷一样,沙沙的带着紧张和严肃,撕开了这个5月的秩序。
吴枫站起来,看向坐在他左前方不远处的苏扬,苏扬也正侧过身来看向他,他注意到苏扬的脸色苍白的吓人。他来不及多想,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向教室的门口,在关门的刹那再次回头看苏扬,她还是那样苍白着脸,安静的坐着,眼睛里没有任何的内容。
门嘭的一声被关上了。苏扬的胃里感觉一阵的抽搐,随即便冲了出去,她跑过了吴枫、老师和那些穿着制服的警察们,她分明感觉得到吴枫的目光追着自己的背影,但是她来不及回头,便冲进洗手间狂吐不止。
等她摇摇欲坠的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吴枫还没有回来。教室里同学们窃窃私语,同桌悄悄的告诉苏扬,听说吴枫爸爸的工地上意外死人了,吴枫的爸爸跑了,警察在到处找人,吴枫家估计就要破产了。苏扬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觉得胃里又开始抽搐了,而她的听觉似乎一下子变得敏锐起来,她听见每个人都在低语。
吴枫家破产了.........
吴枫的爸爸跑了........
吴枫的爸爸是杀人犯......
吴枫被警察带走了.......
吴枫不能参加高考了......
吴枫跟他爸爸一样,是个胆小鬼......
吴枫被他爸爸害了........
小声点,苏扬好像在看你呢
她觉得自己浑身在颤抖,就好像很多年后,她接到吴枫的电话时,手机的抖动一样。她不得不咬牙切齿的对自己的同桌说:
“送我去医院……..”
苏扬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里。母亲坐在旁边正在用一块温热的毛巾帮自己擦脸。看见苏扬睁开眼睛,便温润的笑笑,只是问苏扬饿不饿,想不想喝点水。苏扬也只是问了句今天是几号了。便坚持要回学校去复习。
一周之后当苏扬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吴枫的书桌已经空了,没有任何东西留下。连一张纸屑都没有。
两周后高考,一周后填报志愿,再一周后毕业典礼。吴枫都没有出现。苏扬则和其他同学一样,循着程序,一项一项的走下去。在一切的程序接近尾声的时候,同学们开始陆续的搬离学生宿舍。而苏扬则不紧不慢的收拾衣物,整理书籍,以一种拖延的姿态不愿意离开。直到母亲的身影出现在宿舍的门口,将一条黑色的布带绑在苏扬的手臂上,告诉她,那个在工地上意外身故的人是她的父亲。
苏扬的手机又一次震动了起来,她吓得连忙伸手去按住了它,接起来看到是自己高中的同桌。
“苏扬,是我,听说你在找吴枫,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四年前他找你,找得惊天动地的,四年后你找他,也闹得人尽皆知的,这场旷日持久的捉迷藏,你们打算玩到什么时候呀。”
“你知道吴枫在哪?”苏扬没有理会同桌的调侃,径直的问。
“我不知道,但是我以为他早就找到你了的?因为他好像有个女朋友,我说你可别伤心啊,不过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听说他那个女朋友,还是你的大学同学呢。”
“你说什么?你听谁说的?我哪个大学同学?”苏扬有点慌了,他原来有女朋友了。可是怎么会是自己的大学同学呢?要知道吴枫最后没有选择同样的大学,而是去了内蒙,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听我们班的那个张祥呀,你估计不记得是谁了。你那时候眼睛里就只写了吴枫两个字。”
“你能说快点么?”苏扬还是不理会调侃。
“张翔说有一次在一个餐厅碰上吴枫,当时他和他的女朋友,也就是你的大学同学在一起。张翔嘴贱上去问他有没有和你联系过。结果你那个大学同学就自己站起来主动自我介绍说她是你的大学同学,好像叫,叫什么红的。张翔说人长得很漂亮的。张翔一听是你大学同学就觉得那一定是你介绍的,所以就觉得尴尬,没多说就走了。”
苏扬举着电话的手开始变冷,好像北方的冬天里,手里握着一块冰块一样,冰凉,坚硬的感觉,顺着手心延伸到手臂,到肩膀,然后冻结了呼吸。呼出来的气体白白的那么一片,好像可以测量了一样,那么淡,那么淡的,却一口接一口的不断的呼出来。就好像现在的悲愤一样。一口接一口的吸进肺里,然后填满每一个肺泡,然后炸开,她几乎听见了啪啪的破碎的声音。
“张翔是什么时候跟你说这事的?”苏扬又开始咬牙切齿的讲话了。
“我说你没事吧,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原来你不知道啊。不过这事过去好多年了,就是四年前吧。估计现在人家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我说你别找了,你们俩耗了那么多年,放自己一码不行么。”
苏扬忽然间被惊醒了,对,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