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秦昭正在秦大奶奶那里学着打络子,小丫鬟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大奶奶,老爷请您过去,江家的大公子过来了!”
贞娘正在绣花,闻言针一下子扎到了手上,一滴血珠瞬时把绣布给弄脏了,她手忙脚乱地想把绣布从绷子上拆下来,十分心疼地说:“哎呀,得赶紧洗洗,要不然这块料子就废了!”
婉娘把绣绷子从她手上抢了下来,递给一边的丫鬟:“快别管这些了,一个帕子罢了,让她们洗去,你赶紧换衣服!”
贞娘道:“二叔叫母亲过去,我换什么衣服?”她嘴上这么说着,可手却揉着衣襟,垂着头不肯看妹妹,显然说的不是心里话。
秦大奶奶站了起来:“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前头看看。”
秦昭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要不然,我到前头看看去,帮大姐姐看看姐夫长得俊不俊?”
贞娘垂着头,耳朵都红透了,闻言快速地抬头看了秦昭一眼,还是不做声。婉娘翻了个白眼:“你害羞什么啊?又不是没见过,小时候江家哥哥不是常到咱们家玩么?也就是后来订了亲,见面才少了。”
蓉娘笑道:“算起来,大姐姐也有三四年没见到江家哥哥了。”
秦昭说是要到前头看,但也只是说说,江大郎过来,自然不可能呆个一天半天就走,实际上,他是来送聘礼的,其实送聘礼是有一定的时间规定的,不过两家离的实在太远,反正江大郎要过来,那就直接把聘礼带上了。
秦大奶奶离开后院,几个女孩子的精神都挺亢奋的,想要讨论一下江家的事儿,可看贞娘羞的厉害,开了几句玩笑便也作罢了,秦昭便催着她换了见客的衣服,她估摸着十有八九秦节是会让她们未婚夫妇见个面的。又过了一会儿,悠然又有丫鬟过来传话,请几位姑娘到前头说话。
本朝跟前朝风俗相仿,虽然也说男女大防,但是有长辈在的情况下,青年男女见面并不算逾越。况且秦,江两家就是不论亲戚,也称得上是世交,让儿女们见面没什么失礼的当然,也不是必要的,这会儿让大家一起过去,其实就是给贞娘和她的未婚夫一个见面的机会罢了!
贞娘手忙脚乱地又要照镜子换衣服,被妹妹们拦下:“刚才不是才收拾好?不用看了,美得很。”然后簇拥着贞娘走出了她们住的小院子。
几个女孩子走进花厅,便听到秦节笑道:“这是江家的大郎,你们要叫他江大哥。朋飞,这几个事贞娘,婉娘,蓉娘,还有阿昭,你叫她们妹妹便是!”
秦昭抬眼一看,正看到个长得端端正正的青年有些羞涩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几个姑娘行礼,口称:“诸位秦家妹妹”,竟连单独叫人的胆子都没有。秦昭她身边的男人全都是嘴皮子甚溜的家伙,便是看起来最普通的许继,那说起话来也是能噎死人的,冷不丁见到这么个见人就脸红的,实在稀罕的很。她随着几个堂姐规规矩矩地与江大郎回礼,然后齐齐落座。
江大郎名朋,字朋飞,今年二十岁,比贞娘大了三岁,他们小时候也是经常见面的,后来江玉考中了进士,在京中任职,两人也就没机会见面了,如今一别六年,江朋已经完全是个大人的模样了,而贞娘如今也出落成端庄秀美的一个大姑娘。两个人直到重新落座,才鼓起勇气重又看向对方,正对上对方的视线,然后齐齐脸红,又赶紧低下了头。
秦大奶奶对这个未来的女婿简直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看着就一脸的老实相,事实证明人家也确实老实,她家落到这个地步,对方还是这么主动的提起亲事,这还不够老实么?秦大奶奶心里也知道,亲家对她们如此尊重,其实也有秦节的面子在里面。可那又怎么样呢?不管怎么说,大女儿的婚事彻底敲定,她去了一块心病,别的东西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江朋这次过来,是送聘礼来的。其实聘礼一般不会送这么早,而且按照程序是送了聘礼才定婚期,但是两家离得这么远,要是这么个走程序的法子那要乱死!所以私下里早就把时间定了,然后再走明面上的程序。
聘礼无非是丝绸锦缎金银头面之类的,江玉本人是个清水衙门的官,但做官的哪有真的穷的?再清水衙门,连俸禄带冰敬炭敬加一起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再说江家在云中府大小也算个体面人家,虽没有秦家富裕,但也算殷实。江朋是长子,江家夫妇在聘礼上头还是挺讲究的,秦大奶奶粗粗一看,各样东西折下来,总值个三四百两的样子。
这个数额摆在那里,又一次表现出江家的诚意,秦大奶奶心情极好,连带着对女儿们管的也松了些,竟松了口,允许贞娘在江朋回开封之前跟他上街转转。
贞娘跟着江朋出去溜达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拿了一盒子相生花送给几个妹妹,另有一盒子好阿胶是专门给秦大奶奶准备的。秦大奶奶见女婿懂事,越发的开心,脸上的细纹都是少了几道。
既然对贞娘放宽了,别的两个女孩子便也得到了秦大奶奶的允许,不用每天都窝在院子里了。
因婉娘蓉娘二人已经十四岁了,眨眼就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秦节便吩咐了秦昭,再有什么闺秀们的聚会,时不时也要带了堂姐们一起去。秦昭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想着贸然带姐姐们到别人家做客有些冒昧,就专门下帖子,请了一众相熟的姑娘到家里玩儿,顺便把几个堂姐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
贞娘温柔秀美,很少会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姑娘;婉娘本就活泼性格,也是很快就跟那些女孩子熟识了;唯有蓉娘颇有点才女的冷清,不过她并非那等目下无尘的女孩子,本身又确实有点墨水,倒也不招人讨厌。
既然认识了,别的姑娘再跟秦昭下帖子的时候,时不时的也会想起来请上几位堂姑娘,一来二去,秦昭这三个堂姐也算是在江宁闺秀堆里站稳了脚跟。
秦昭觉得堂姐们跟朋友们相处的不错,心里觉得自己做的挺好。可是娄素娥私下里跟秦昭吐槽:“下回再有贺秋容的场合,你客气千万别带你那个才女姐姐了!人家是江宁第一才女,对句子的时候竟然让你那堂姐给盖过了,偏你哪位才女姐姐还生的那么瘦,贺贵妃回去要砸几只碗啊?”
秦昭一听这话,顿时笑喷:“就你促狭,让她听见你叫她这个外号,还不得跟你打起来!”
娄素娥啧了一声:“你当我打不过她么?除非比相扑,不然我没道理输给她……”
秦昭笑的肚子疼:“哎呦你别说了,人家不就是想当个才女么,也没啥大毛病不是?”除了太胖!当然贺秋容还是很漂亮的,只是体型不太符合时下审美,她大概要比同龄的蓉娘重了三十斤,咳,虽然杨贵妃很美啦!但是本朝还是更欣赏江梅妃那样的啊!
秦昭这么一想,也有些理解贺秋容的心情,她在才女形象塑造上花了多大的功夫啊!除了体型有点问题,她要容貌有容貌要出身有出身要才气有才气,虽然可能请人捉刀了吧,但是至少人家真的是在努力啊,好不容易塑造了一等一的才女形象。可现在冒出个蓉娘来,才情一点都不比她差也就罢了,长得也不差,更可恶的是极为符合大众审美,柳背削肩水蛇腰……哎呀呀,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家伙?
想到这里秦昭也觉得这事儿不能太不在意了,冲娄素娥道:“谢谢姐姐提醒,下回我贺姐姐在的时候,我就尽量不带我三姐过去了。”
娄素娥摆手道:“我也就那么一说,不过是姑娘们之间的小心思,便是我不说,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不过你那个堂姐毕竟是无父无母的孤女,这方面名声大了未必是好事儿。你是不知道,江宁城里颇有些浮浪子弟,专想跟这些有才名的女孩子传出点佳话出来!我呸,什么佳话?无非是想要一步登天罢了……他们不敢招惹像你我这般出身的姑娘,但像你堂姐那样的还是注意点好。”
秦昭点头应下,心里也烦乱了起来。她倒不是为蓉娘烦乱,而是为婉娘,前阵子他们出门的时候,不小心又遇到了连瑜,这个混蛋玩意嘴欠的要死,跟她几个姐姐嘘寒问暖的,闹得婉娘恍惚了好几天,私下里问过她好几次连瑜的人品。
人品?这混蛋有人品么?连寡妇都勾搭上了啊!秦昭只觉得吐血三升,她跟连瑜感情很不错,对他在外面的风流行径虽然有些意见,但也并不是十分在意,总归连瑜在她面前是个好兄长的样子就行了啊!可要是自己的堂姐迷上连瑜,那她可绝对接受不了的,开什么玩笑,这种人能嫁呢?先不提婉娘的想法是不是不现实,就算她能跟连瑜皆为连理,能就婉娘那脾气,碰上连瑜那风流傲气,俩人真凑对儿了,还不得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
秦昭自己也是个姑娘,勾搭寡妇这种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再说这背地里议论人也不是回事儿,她只能尽量隐晦地提醒婉娘,连瑜是个风流种子,在青楼以外还有相好,想着这样子就能让婉娘清醒点,好吧,她确实很庆幸,一幅冷傲状地说:“果然才子多风流,哼!”
秦昭顿时斯巴达了:这种轻蔑的语气非常好非常棒!对待连瑜就要有这种蔑视的态度!!问题是,我的亲姐啊,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要配上那粉面含春的表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