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斯岭没有放开内侍,而是伸出手,扣住了他的肩。
他偏过头,又直直看向车里的人,
“父皇,悠悠呢?”
车里的人腾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他放大了声音,
“不过一个罪臣之女罢了,值得你堂堂一个王爷如此这般费心?”
关斯岭不说话,抿着唇,身上被雨水打得湿透。
圣上的声音如同一把刀,毫不留情的捅了过来,
“好,朕告诉你。”
“她死了,立了休书,饮毒自尽。”
关斯岭愣了愣,眼神忽然有些空洞。
马车里的人仍在说话,
“她当着朕的面,讨要了一杯毒酒,又亲自在休书上写了名字。”
“朕念在往日她与你的旧情,让御史带她的棺椁去了吴州。”
他毫不留情地、一刀刀剜着关斯岭的心,
“按当朝律法,罪臣之女当诛。悠儿虽命薄,却难得顾全大体,你怎么就这样糊涂?”
关斯岭的唇紧抿了一下。
他的眼神转而变得冰冷而阴沉,如同一头目光锋利的独狼,
“是她要顾全大体,还是父皇逼她顾全大体?”
“放肆!”
车里的人勃然大怒,
“你以为,身为皇子,我就治不了你?”
内侍的脖子还在关斯岭剑旁,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劝解,
“圣上息怒...王爷他是一时心急...无意顶撞,无意顶撞...”
一旁愣着的侍卫统领也走上前,有一句没一句地劝解。
关斯岭扫视了周围畏畏缩缩、噤若寒蝉的人一圈,忽然又觉得可笑。
他把腿已经吓得打颤的内侍放开,收起剑,冷冷斜睨了马车里的人一眼,又自顾自往一边拴马的地方走。
马车里的人气得面孔有些扭曲,向下的嘴角不住微微颤动着。
他目视着关斯岭上了马,而后出声,喊停了欲要跟上去的侍卫,
“让他走。”
“带着这一身毒,看他能走到哪去!”
...
自从白悠醒后,李文翰带着她,亲眼看着棺椁下葬,然后用两锭银子,把一起来吴州马夫给打发走。余下几日,和白悠一起走走、玩玩。
白悠不再穿着王妃的衣裙,而是拢总扎起一个小圆髻,身上是豆绿的裙衫,与街上来往的小女子们一般无二。
不过,李文翰还是时时逼她戴着面纱。
她坐在马车上,用露在外头的一双杏眼不满瞪他,偶尔还想探出头,看看外头的景色。
每一次探头,都会被李文翰敲一个脑瓜崩,
“你还要不要命了,白大小姐?”
白悠回头,笑嘻嘻对他,
“那就不要了,重生一遍就好啦。”
“再重生一遍,就又要失去一次记忆了。”
“有哥哥呀,失去多少次记忆,你都会找到我的。”
李文翰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
他回想起,自己似乎许久许久没有看过白悠露出这样肆无忌惮的笑——甚至觉得,一个承载了太多压抑的王妃之位,本就不适合他的妹妹。
他有意对白悠隐瞒了关斯岭的事,甚至不太愿意让她再回到中京,继续去面对压抑到无法呼吸的皇权。
如果她要替父洗冤,那么,他这个御史去帮她做就好了。
一旁的白悠轻声哼着歌,偷偷掀开马车窗格上的帘子,往外打量。
她哼着哼着,忽然停住了。
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李文翰的肩,示意他往外看,
“哥。”
“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是不是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