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金秋购物节活动如火如荼的开展。整个商场昼夜灯火通明。白天正常营业，真正的高潮在每晚闭店后。各个楼层调整布局、上新货品。崭新的货架、货柜及一车车的货物被源源不断补充进卖场，卫生彻底大清理，格局一再被调整，新货物上柜，打印机吱嘎吱嘎吐出新价签。展架、灯箱、大厅的氛围统统在夜晚被换掉，楼体一夜间焕然一新，第二天走到卖场的老顾客都傻了眼，以为走错了地方。
公关处是整个大楼里最忙的部门。灯火彻夜通明成了常态。整体大型活动的策划、跟进、实施，媒体的宣传、软文硬广的推进，楼体商品的对接、氛围的更换，公关处6个人都成了三头六臂，他们不分昼夜，黑白颠倒，所有人几乎都瘦了一大圈。
电话是打到公关处的。威严的女声，干脆直接：“王小满吗，我是白帆的妈妈，我在一楼总服务台，想见见你。”
从公关处走到一楼，小满的心都没安定下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直想见的人，居然是这样的见面方式。白帆终于和家里说起她了吗?他终究还是在乎她的。
后面有人匆匆地追上来：“王处长，我们要在促销大道上做新品展，需要您签字。”
“我一会儿就去看现场，看你们要的具体位置和展卖方式是否可以，才能签字。”小满微笑。
“可我真的很急。”对方恳求地笑：“我们的位置一定不会挡住通道，您就签了可以吗?”
“新品展不能随意马虎，做的不好就成了特价品。”小满耐心解释：“我马上过去，好吗，不会影响你们出展。”
又一个人一脑子门汗追过来：“王处长，可逮着你了。我们部门有个自己的小促销，需要商场轰炸式广播，当然，媒体能配合宣传更好了。”
“商场广播没问题，但不能轰炸式。”小满一边在他的申请单上签广播时段，一边不抬头地说：“媒体配合更不可能。你们有费用吗?”签完字她抬头冲对方笑。
对方笑着嘟囔：“真小气。”拿着单子急匆匆地走了。
小满已注意到服务台站的笔直的人。她走过去。后面的人声音追过来：“王处长，等您看场地啊。”
“马上。”她回头笑一下。
白帆和她长的真像。她白天鹅一样挺立着，脖颈笔直，风衣外套里，是合体的细羊绒套裙，手上随意拎着手袋。做商场时间久了，小满认得出，她从里到外是PORTS的忠诚拥趸者。这个城市的人都爱这个牌子，这是个时尚的母亲。
“阿姨，您好！”对方目光清冷，她手心里全是汗。
“你很忙啊！”她一动未动，紧紧盯着她的脸，似笑非笑。
“让您久等了。真对不起。楼上有咖啡厅，请您去坐一下好吗?”对方的清冷孤傲更显的她的低声下气。
“不用了，我就两句话，说完就走。”她仍是似有似无地笑：“白帆把你的事告诉我了。你这样的女孩子真厉害，白帆哪懂什么招数。”她的眼睛瞟过她平坦的小腹。
小满挺直了身子，笑容没有了。“阿姨，我来这个城市……”
“一切都是为了白帆是吗?”她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我当然明白。上学时就能为自己打算的人，所以我才说她厉害。”
小满的脸白了。
“当然，你会说是为了爱情。”她笑了。“不知道你想过没有，白帆将来必须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要对他的事业有帮助才行。他要一个工作做的好的人，有什么用呢?他又不需要妻子赚钱养家。”
小满一阵晕眩，她勉强支撑住自己：“阿姨，您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只说这些我就不用来了。”她抬起手，姿态优雅地捋捋前额的头发：“我只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以后不要再找白帆了，他会很烦恼；第二，如果你坚持生下孩子，是个男孩，就去做DNA，如果确定是白帆的孩子，老白家是会养他的。当然。”她笑了：“如果是个女孩，你自己做的决定也不要怪别人。”
小满紧紧抓住服务台的边沿，看着那个袅袅婷婷的背影越走越远，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怎么可以有人被这样羞辱?就因为她在这段感情中的一再退让，她就可以被肆无忌惮的欺凌、践踏?
她几乎倒在一个怀抱里。
周一围冷眼看到了一切。
他正经过服务台，看到战战兢兢的小满，看到那个居高临下的女人。
他不自觉就停下了脚步。
一切都明白了。
他压抑住强烈的冲动，他要冲上去，恶狠狠地告诉那个女人：请闭上你的嘴，你仔细看看眼前的女孩子，如果她有心机，她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明知道她孤立无援，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你怎么下的去手?
他眼看着小满摇晃着倒下来。
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几乎是连拖带抱，把小满拖进自己的车里。小满呆傻地任他拖拽，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面色惨白，浑身颤栗。
他紧紧地抱住她。不停地拍她的背：“小满，你好些吗?你哭出来，哭出来会好些。”
她仍是呆呆的毫无反应。
他心如刀绞，恨不能把她的疼痛全放在自己身上。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深深地沮丧，他不能冲上去保护她，不能理直气壮地把她从伤害她的那些人身边带走，这种无力感、挫败感化为深深的痛，让他心神俱碎。
小满挣扎了一下。他立刻坐起来，不自主地捧起她的脸：“小满，你好些吗?”
小满推开他的手，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周一围，我是不是活该被羞辱?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吗?”
不等他回答，她苦笑了：“当然，我这么有心机的女孩，一定是查清了他的高贵家世，处心积虑跟他来到这个城市，费尽心机想嫁入豪门，我这样的人，怎么值得被尊重？”她的泪终于滚下来。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抬起手，他想去拭她的泪，终于颓然地放弃，他干嘛又去招惹她?
她靠进椅背深处，闭上了眼睛。
“小满”他艰难地问：“你真的准备生下这个孩子?单亲妈妈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你这么年轻，完全可以再有美好的爱情。”
她睡着了一样。他叹口气，不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坐起来，居然挤出一个笑脸：“谢谢您，周总。谢谢您让我有处可去。我去上班了。”
“王小满”周一围一下子拉住她的手，那双手冰冷柔滑，他心底震动。“不要再叫我周总，你是诚心想气死我吗。”
小满抽回手，叹口气，温柔地说：“我这样的人，不值得您生气。”她打开车门走了。单薄的背影被风吹得几乎站立不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