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转眼之间,天地阴阳又拧为一股麻绳。他们浑身迸裂的杀气,仿佛带着尸山血海,一齐涌进李擒苍的眼里。
李擒苍的眼神像是一把刀,话也像是刀:“你们确定?”
天征抱拳,道:“生死无悔。”
李擒苍紧握拳头,铿锵有力地说道:“可是那些以前说着永不分离的人,现在早已经散落在天涯;那些以前说着生死无悔的人,现在早就在阴间暗自后悔。你们要想清楚,今日的执着,将会造成明天的后悔。”
阳凤说道:“前辈不必意图劝退我等,我们不求将来如何,但求今日无悔。”
鲍叔牙拍手长笑,说道:“好一个今日无悔,我低估了你们。李擒苍,我知你距离传说中的化虚之境只差临门一脚,但是我们与你同一境界,天地阴阳又是兵修,通天道众暗中环伺,我们两败俱伤之后,得逞的只是上仙院。你若是放了公子,我保证既往不咎。至于神龙复生之事,只是无端臆测,你修为已入化境,当知道这是绝无可能。”
李擒苍的左手挽着姜小白的背,看似亲昵,但是他枯瘦的手却捏在姜小白的脖子上,像一把随时都会放下的侧刀,控制着他的生命。李擒苍低头看着姜小白,说道:“你真是个幸运的孩子,有那么多人想要救你。你为什么不说一句话?”
姜小白抿着嘴唇,眸火落到远方的太阳下。他知道,太阳再深堕一会儿,便会化成夕阳。其实夕阳和太阳之间并没有分别,他们的本质是一样,一样如火,一样鲜艳。有分别的是人,是人区分着世间万物。
正如,鲍叔牙救他是为了让他活着,天地阴阳救他是为了让他在另外一个地方死去。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白羽剑绑在他的大腿侧,正在轻微地颤栗着。
为什么这柄短小的剑总会不由自主地颤动呢?
是否它也知道主人的心情?
是否,它本来就是一把非凡的神兵,也有过一段曲折艰涩的故事?
姜小白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他想笑,也无法去笑。
他现在只想找到焱妃,躺在她的怀里,躲避这一切本来就不属于他这个年纪应该去面对的事情。
鲍叔牙看见姜小白黯然的眼神,沉声道:“公子勿扰,臣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保公子周全。”
“嗯。”姜小白点头,轻轻地回应了一声。
天征也说道:“大丈夫生于人世,游离生死之间,不过等闲事耳。公子既为齐国帝胄,我等也断然不会让公子身死人手。”
天征此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李擒苍皱眉道:“无需多言,想要救人就拿出点真本事。”
李擒苍脚下一踩,好像星河变换,日月逆转,转眼间就已经掠出了小镇市集。
这等腾转挪移的术法举世罕见,鲍叔牙和天地阴阳根本赶不上李擒苍的步伐。李擒苍若是要走,凭他们根本拦不住。但是他并不是落荒而逃,而是向海边的密林掠去,似乎有意让五人追上。
“追!”
鲍叔牙知道密林中处处都是陷阱,但是没有告诉天地阴阳,怕他们临阵脱逃。他自怀中取出沉筒,将其拍向天空。沉筒在空中越转越快,荡漾着一圈圈紫色的纹烙,越变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两丈长的长筒。
他抓着钟珂的肩膀,轻轻一甩,便将钟珂丢到筒上,自己也随之落在上面。手中法决一捏,巨大的沉筒载着师徒两人一齐向李擒苍遁去的方向激射而去。
天地阴阳也不慢。他们是兵修,以兵器为载体,运用浑身法力驱使兵器,速度不比鲍叔牙慢。
所谓兵修,是修士的一种。自开天辟地以来,虽然人研究出了适合人类修行的功法,但是终究未竞长生,故此各类惊才绝艳之辈呕心沥血,各显神通,或从兵器入手,或从神魂入手,或从丹药入手,所以各修士虽用同一套修炼体系,但是侧重点却不一样。
以术法为主的修士,被称为术士。这类术士是最为中正的一派,或善于沟通天地间五行之力,或善于驭使鬼神之物,或善于利用山川地势,或精通符咒阵法,往往有鬼神莫测之能。但是这类术士凤毛麟角,因为世上秘法宝典极为稀少,各派根本不外传,也只有龙谷和上仙院这类的大派才能培养出大术士。
以强壮己身为主的修士,被称为炼气士。这类修士是最为传统的一派,不假以外力,精于温养己身,开拓人体潜能。虽然他们战力一般,然而却最为傲慢,不显于世间。
以兵器为主的修士,被称为兵修。这类修士最多,因为以兵器入道,门槛最低,战斗力也最强,适合沙场征战,封侯进爵。但是兵修虽多,但是若想有成,必须要付之苦功,越往后越难以大成,诸如天地阴阳这等的大兵修极其稀少,大多在诸侯国军中担任要职。
以丹药为主的修士被称为炼丹士。这类修士认为一个人天资就算再为逆天,再过努力,穷一生之力,也很难有大成绩。他们花费大量精力在研制丹药上,通过改善人身体质,让人一步登天。这类术士也极为稀少,每一个都是诸侯国中的座上宾。最为典型的便是晋国法相龙安王,据说他天资平平,通过服用丹药,修为一日千里,如今世上罕逢敌手。
鲍叔牙是诸侯国中鼎鼎大名的大术士,精于水土之术。按道理来讲,论单打独斗,术士绝非同境界的兵修的对手。但是他曾习过土行秘术,又吞食过土行兽的精血,对于土行的沟通力和操控力已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所以才能正面硬抗地烈。
他们刚刚消失不久,池塘边上的柳荫中一阵晃动,紧接着淡泊的阴影中凝聚成一个人形,缓步走出。
赫然是亭云君。
他凝视着几人消失的方向,神色复杂难明,既有喜色,也有忧愁。
这时背后突然出现一人,一袭黑衣紫袖,仿佛是黑暗中堆形而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仿佛与生俱来不带任何感情。
他的身体僵硬,音色更加生硬。
“大人,是否开始启动诛仙剑阵?”
亭云君问道:“人已到齐?”
“四大护法长老已经准备就绪,只听大人号令。”
想起甘翼化形的乌鸦几乎在刹那间就要了他的性命,亭云君心有余悸,忧心忡忡地道:“甘翼此人,修为深不可测,城府更是难以揣度。这几年,他一直示弱于我们,显然有意而为。我只恐怕凭借那一角残缺剑阵不足以制服甘翼和李擒苍吗?”
那人默默不语。他好像只会听从命令,而不会发表看法。
亭云君显然对他极为满意,转身拍着他的肩膀阴恻恻地笑道:“但是积年之功,不可付之东流。我们绝不能让龙谷那帮妖孽有翻身的余地,就算鲍叔牙不敌,我还有后招。你立刻去通知四位长老,让他们按兵不动。我们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
“遵命。”
那人说完,便如黑暗一般消失在阴影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