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光，没有繁星的夜，漆黑的如墨染一般，树影婆沙，隐隐绰绰似那吞天巨兽，每走一步，犹如步入其腹中，万劫不复。
消瘦的身影跌跌撞撞，似丢了魂一般，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被树木遮盖，看不到一丝光亮的小道上。
跌倒了爬起来，跌倒了爬起来，如此反反复复，她似不知痛一般，依旧不愿停下。
直到无数次的跌倒后，终于走到小路的尽头，穿过竹林。
夜色之中，只能模糊的看到房屋的轮廓。
一直不愿停下脚步的她，突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她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成一团，眼泪似决堤一般，止不住的流。
在快要哭出声的那一刻，她猛然间狠狠的咬住紧握成拳的右手，压抑的哭声带着绝望与不舍，她心如死灰，双眼泪水依旧如断线的珍珠般，止不住的落。
她紧紧的盯着那处，掩于泪光之下，是一望无际的死寂与诀别。
那是她喜欢了整整十二年的人啊！
那是她做梦都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啊！
他的笑，他的怒，都深深刻在她的脑海，是让她无数次梦回之时都清晰可见的记忆。
有他之处，便是她目光停留之地。
她终于等到了他，没有人知道，那个心心念念的他说着要娶她时，她开心到即便让她立刻死去她都愿意。
没人知道，那日夜晚，她不敢入眠，她怕那是梦，她怕梦醒时分，才发现，那不过是她自己的幻想而已。
她以为她会成为他的新娘，会与他白头偕老。
就如幼时初见，他背着她下山，那瘦小的后背给了她无限的暖意，让她一颗惶恐不安的心有了一处避风港。
他说他会护着她，会背着她一辈子。
她等到了他的承诺，她以为幸福虽迟，却总算眷顾于她。
可原来这场美梦，还是破碎了。
她已非清白之身，终是无法与他相配。
脑海中全是过往的一点一滴，回忆着他时，黯然失色的一双红肿的双眼，终于有了一丝丝神色，却又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依旧是一片死寂。
泪水无声无息的说着脸颊，混着血液流入口腔，她浑然不知。
然而，回忆终究只是回忆，今日的所经之事犹如烙印一般，成为她挥之不去的痛。
原来……她已懦弱的连见他最后一面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扶着青竹，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远处，滑落的泪水与那嘴角边的浅笑，无端的生出几分凄凉，诀别之感。
她薄唇微动，“沈奕轩，再见了……”
声音细弱蚊蝇，说完后她似解脱了一般，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几分，只是泪水却比之前越发汹涌。
……
“小雅……咳咳……你怎么了？”祝氏脸色惨白，原本没有一丝颜色的唇上被几滴鲜血染红。
若是以往，她一定会又急又担心。
而今日，她似乎没有看见一般，轻轻的替祝氏拍了拍背，靠在祝氏的肩头，小声的说道：“娘，如果爹爹没有那么早去世，我们一定会过的很幸福，娘会给我生弟弟妹妹，我们会依偎在娘和爹爹的怀中，对着你们撒娇。”
祝氏扯了扯嘴角，摸着周小雅的头，轻轻的抚摸着，她觉察到周小雅情绪低落，却不知到底所为何事，只得笑着说道：“是啊，如果你爹爹还在，你也不必被我拖累，过的如此辛苦，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娘真的好想看着你出嫁，看着你生儿育女。”
她的泪水如注，若非夜色太黑，屋内无光，她怎敢如此放任自己在祝氏面前落泪。
“娘，这辈子真的好苦，好苦，好苦……”
那唯一一点点的甜，被剥夺。
她真的不想在苦了……
“娘，我给你倒碗水喝，好不好……”
这么苦的人生，她不能独留她娘一人面对。
祝氏笑了笑，点头答应。
然而，在周小雅起身倒水的那一刻，祝氏嘴角的笑意逐渐退散，满是愧疚的双眼已氤氲起一层水雾。
年关前后的女儿，每一日神采奕奕，眼里似有星光，脸上更是时时刻刻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笑。
就在今日午时之前，她的女儿还高高兴兴的给她说，要她会长命百岁，她说她喜欢的人说会娶她。
她怎会不知，她的女儿从小就喜欢沈家那小子。
可这不过短短一日，仅仅只是去了一趟老宅，她的女儿竟给她一种生无可恋之感。
一向乐观，从未对她说过“这辈子很苦”的女儿，该是如何的绝望，才会念起了已故的父亲，才会说出那样的一句话。
她不敢问，她怕……
“娘，喝水……”周小雅神色不变，依旧是一片死寂，所执茶杯之手却颤抖不已。
祝氏微微一笑，接过茶杯，“不管发生何事，娘都尊重你的选择，娘也会一直陪着你。”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小雅，顿了许久后，又道：“只愿来生你喜乐安康，无忧无虑，投身富贵人家，不必受这贫穷之苦。”
话落，茶杯已碰上唇角，却在她欲一饮而尽之时，蓦然手中一空，茶杯已被周小雅夺走。
她紧紧的捏紧茶杯，那因她隐忍而留下的齿印还冒着血珠。
她眸中有震惊，也有愧疚，她看着祝氏，一下子扑进她的怀中，声嘶力竭的哭着。
祝氏不言不语，默默的陪着她哭。
许久后，哭声渐渐变小，变成低低的抽泣声。
祝氏才缓缓道：“睡吧，睡一夜就好。”
“娘，不会好了，永远都不会好了。”周小雅哭着摇头，她这已是刻在她身上的耻辱，一辈子都摆脱不掉。
她怎会忘了醒来时，叶强一脸得意的告诉她，“你已是我的人，除了嫁给我，你别无选择，除非你要让你和你娘被唾沫淹死。”
她不愿嫁，唯有一死得以解脱。
她放不下病重的母亲，却也下不去手。
“不管发生何事，娘都会陪着你，娘会保护你，不哭，娘会一直保护你的。”祝氏依旧不问。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却带不走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悲伤。
所经之事，犹如附骨之蛆，无法随着时间流逝而有一丝减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