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无逸拍了拍陈笔亭道:“笔亭,芳亭,没想到你俩受了这么多苦,你俩跟我一起去找爷爷和洪叔叔,他们都是特别特别好的人,洪叔叔一定能给你们安顿好的,没人能再欺负你们了!”于是便把自己的经历大略说了一下,告诉他们自己这次正是带着夕夕去找人的。
陈笔亭道:“兄弟,你是好人!真正的大好人!有种!有情意!不管他们到时候留不留我们兄妹,兄弟现在也一定帮你找到你的爷爷和洪叔叔!”
齐无逸感激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道:“但是自从我跌落狼谷到现在已经六七年了,不知道爷爷和洪叔叔他们在哪,天下之大,我又到哪里去找呢?也不知道紫姨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和夕夕妹子都很想念她。”
陈笔亭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一笑道:“哎呀,老弟,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你不是说你洪叔叔他们是商队吗?路过大漠的商队虽然不少,但是想打听一个人还能有多难?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他们这会肯定也在找你。再说了,人多力量大,我鼻涕哥在这片大小也算个头,今晚跟我去弄两个馒头分下去,保管半个月之内让你见到你的爷爷!”
齐无逸听他口气中充满了自信,当下安心了许多,可是突然缓过神来,问道:“我们还要去找那个老板要馒头吗?”
陈笔亭笑道:“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小贩,小爷我设计吃他的馒头是瞧得起他,现在请我吃我还不吃了呢!你先回去把你这馒头拿给你夕夕妹子吃了,然后再过来这里,我在这等你,晚上跟兄弟去吃好的!”
被他这么一说,齐无逸赶忙说是。自打夕夕和她母亲栖霞仙子分开后,虽然齐无逸告诉她史飞雄是她的父亲,但是由于栖霞仙子从未和夕夕说过,她自幼居住在谷中,自然对父亲这个角色也无甚概念,因此齐无逸便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每次醒来若是发现齐无逸不在身边,便感到万分恐惧,忍不住嚎啕大哭。此时距齐无逸出来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他想夕夕一定已经醒了,好在此时天色尚明,夕夕不至于太害怕,于是齐无逸匆匆拜别了陈氏兄妹,回去看夕夕了。
傍晚,齐无逸在服侍夕夕睡下后,如约来到了约定的地方。陈笔亭见面后笑道:“好兄弟,果然守信,走,哥哥带你吃肉去!”其实齐无逸前来并非为了吃,而是打心眼里喜欢陈氏两兄妹,想和他们亲近。他回去后也跟夕夕说了这两兄妹,夕夕也很想见见他们,只是天色渐晚,夕夕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齐无逸只得留她一人在家,说等她大好了再一起去。这时他见只有陈笔亭一人,便问道:“小芳呢,怎么没一起来?”
陈笔亭道:“晚上的这场酒席女孩子不能来,就咱兄弟俩刚刚好,咱们回去时候给她带点回来就好。”齐无逸诧异道:“这是为什么呢?是什么酒席女孩子不能去呢?”陈笔亭笑道:“也不是不能去,只是我不希望她去。”
齐无逸更奇怪了,陈笔亭道:“其实咱们去吃的不是什么酒席,而是去一个寺庙吃饭。”齐无逸笑了笑道:“难怪了,寺庙是不让女孩子进的。”陈笔亭道:“哈哈哈,恰恰相反,这是个外来的酒肉寺庙,跟咱们的本地的和尚庙完全不一样!那个住持长的就和咱们汉人不一样,他的头发卷卷的,胡子可长可厚了,而且他们也吃肉,也喝酒,但是从来不吃血做的东西。他们吃饭前会叽里咕噜念一段经文,反正我是听不懂。”
齐无逸奇道:“这倒也奇怪了,哪里还有和尚吃肉的呢?”
陈笔亭道:“哎呀,我说了他们不是和尚啦,他们从来不叫我施主,那个住持每次看到我第一句话都是‘我的孩子’,他们寺庙里还有女的也住在一起,他们互相之间也不叫什么法名,都是直接叫弟兄姊妹。比如张三,他们就称呼他叫张弟兄。”
“张弟兄,张弟兄......”齐无逸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叫道:“他们是不是叫大秦景教呀?”
陈笔亭突然一怔,道:“兄弟,你咋知道的,我听别人说他们是叫什么秦什么教的。”
齐无逸道:“那就是了。我跟随洪叔叔的商队的时候,里面有个王叔叔也是这样,别人都管洪叔叔叫洪老大,只有他叫洪弟兄,而且他从来不吃鸡血鸭血这些东西,每次吃东西前也是要两手放在胸前,默默念几句经文。我听爷爷说,他是大秦景教的教徒,但是什么是大秦景教,我就不知道了。”
陈笔亭大笑道:“造化呀,兄弟!你很快就可以找到你的洪叔叔了!”
齐无逸满脸狐疑的看着他,只听陈笔亭继续道:“既然你那个商队的王叔叔是他们的弟兄,那么多半他们是认识的,因为整个漠北只有这一家寺院,你那个商队的叔叔肯定会定期过来跟他们见面的。只要你找到了那个王叔叔,不就能问出你爷爷的下落了吗?”
齐无逸大喜道:“对呀,你可真聪明!”陈笔亭嘿嘿的得意的笑了两声。齐无逸又道:“可是如果王叔叔不在这边,不知道景教的这几个僧侣肯不肯帮我找他呢?我又不是他们的弟兄。对了,那你现在是景教的教徒了吗?你是他们的弟兄了吧。”
陈笔亭笑了笑道:“哈哈哈,我才不是!我才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神灵!如果真的有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些坏人杀光,反而还让他们留在世上迫害好人呢?”
陈笔亭缓了口气又道:“不过你放心,虽然你我都不是他们的弟兄,虽然他们跟我们汉人长的不一样,可是心肠却比我碰到的大部分汉人都要好。而且虽然他们是景教,但是不管是和尚还是道士,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你是不是他们的弟兄,他们都不会介意。当然他们肯定会劝你入教,但是如果你不入教,他们也不会因此不喜欢你或者赶走你不帮助你。总之,你放心,他们个个都是非常善良的人,肯定会帮你的!”
齐无逸又道:“那你为什么不让小芳一起去呢?”
陈笔亭笑道:“老弟,他们越是好人,我就越不好意思占他们便宜呀。而且小芳小的时候就跟我娘念佛经,我总觉得带她去不太好。”
说罢拍了拍齐无逸的肩膀道:“好了,兄弟,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过去吧。”
走了约半个时辰,陈笔亭指着一处尖尖的屋顶道:“你看到那个屋顶的十字架了吗?就是那儿了。”齐无逸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的屋顶上面的确有个十字架。接着齐无逸便跟随陈笔亭走了进去,他发现这里和寻常的寺庙不同,这间寺庙既没有香烛,也没有佛祖菩萨的塑像。寺庙正中间是一间大堂,大堂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和房顶上一模一样的十字架,十字架下面有好几排椅子正对着进来的门,椅子侧前方有个高高的台子。在齐无逸的两边全是长长的条凳,正对着十字架。陈笔亭道:“这里是那些弟兄姊妹叫做圣堂的地方,他们会定期在这里念经。”
说罢,一阵悠扬的歌声从外边传来。陈笔亭道:“这是他们在练习唱歌呢,他们说这些歌都是唱给他们神听的,是赞美他们的神的。”
此时正是傍晚,落日的余晖透过天窗温和的撒在十字架上,他不知道那个东西代表着什么,也听不懂那些弟兄姊妹唱的是什么,甚至这个空荡荡的圣堂让他觉得有些凉飕飕的,但是他那时却感受到了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来自心底的祥和与宁静。他怔怔的看着十字架出神,好像思考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他的思考突然被一阵语调生硬但是语气非常柔和的问候打断:“我的孩子,你来啦!最近还好吗?”他定了定神,眼前正是陈笔亭说的头发蜷曲,满脸胡腮的老人,他刚刚的话是对陈笔亭说的,此时他正笑眯眯的满脸和善的看着自己,齐无逸一见到他,就感到非常的亲切。
陈笔亭道:“老先生,如果您今晚能管我一顿饱饭,那么我最近唯一不好的事也变好啦,哈哈哈。”那老先生笑道:“我的孩子,如果你不再叫我老先生,而叫我神父,那这将成为我今天最好的事情。”陈笔亭道:“哈哈,那可不行,神父里面可有个父呢!俺这辈子就俺爹一个父亲,不能再有别的父亲了,再说俺爹已经没啦,再叫你父亲不是咒你吗?不好不好!”
那神父笑道:“我的孩子,神的儿女都是平等的,有主保佑我们,我们不会害怕诅咒的。我们唯一害怕的就是对神没有信心,那样魔鬼就会趁机而入,引诱我们做坏事了。”
陈笔亭似乎听惯了他的这类说辞,于是故意岔开话题,指着齐无逸道:“对了,老先生,我今天带来了一个小弟兄,你不会舍不得你的大饼吧,哈哈哈。”齐无逸听陈笔亭这么一说,好像自己就是跑来混吃的,不禁难为情的低下了头。那神父也一起笑道:“我的孩子,神爱世人。耶稣曾在山上让五千人吃饱,我虽然没有耶稣的大能,但是是可以让你们两个小弟兄吃饱的。孩子,快跟我来吧。”
说罢齐无逸便跟着他们二人来到了饭堂,神父便拿出两副碗筷,一叠小菜和一筐的白饼放在了他们二人面前,然后把手放在胸前,双眼合上,嘴里喃喃道:“感谢主的恩典,让你的子女能够平安喜乐的享用三餐。感谢主的恩典,将这两个孩子送到我身边,共同沐浴主的恩典。”说罢睁开眼缓缓道:“我的孩子,你们肯定很饿了,快点吃吧。”
齐无逸看着神父认真且慈祥的神情,不禁十分动容。他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感受到过的慈爱之感,这种慈爱不同于爷爷对他的慈爱,爷爷对他的更多是一种无私的偏爱,这种爱深厚而有限,而这位神父的行为却让他感到了一种广博而深沉的慈爱,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平静和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