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大院
朱世伯在院子里缓缓地走着,不到一会,疲态尽显。只得扶着小儿子重新坐下。朱家的粮铺已经暂停销售,灾年粮价不如泥土。这时候再接着出售,那就是自取损失。百姓能够买到粮食,那就达到最终的目的。至于蔡家,现在这等粮价,必是损失惨重。朱家心照不宣地停止销售,市场留给蔡家,以及那奇妙的朝廷赈灾粮食。
朱世伯想起朝廷抛售粮食就心情郁闷。本是自家捐给陛下用来救江东之急,谁知道最后又回到荆襄。甚至嫌弃运回成本高,就地抛售了。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自己被人做局了。至于是谁,那就只能等待消息了。皇族,大世家,那些不省心的皇子,甚至阴险的寒门官员,谁都有可能。
姬明陪着妹妹在练习剑术,一身大汗,走向前来跟世伯打声招呼,端起茶杯就是牛饮,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朱世伯笑眯眯地看着,甚至嘱咐侍女,把自己珍藏的茶叶拿来。
“世伯恢复的不错啊,哪天可以和小侄一起打猎了,哈哈哈......”姬明笑着说道。
“你这个小滑头,估计早就想回家打猎了吧?朝廷的回复一到,老伯料想你会马不停蹄地溜走。才不会陪老头子打什么猎呢?”朱世伯自嘲地说道。
“世伯放心,等我离开时,你也跟我回江东修养吧。我家的吃食最是美味,到时候,小侄亲自下厨给你整点美食,让你乐不思蜀。”
“你这小家伙,狡猾地很......”
“哈哈哈......”
众人一起大笑起来,唯有妹妹还在一招一式地比划着。
“报...家主...襄阳急报......”家仆一路冲过花园,到达近前说道。
众人有些疑惑,小彘伸手接过信封,有些吃惊。
“父亲,麒麟哥,蔡氏家主暴毙,蔡淼继承家主。第一条命令,变卖家产还债,一文一斤粮,售完所有粮铺......”
姬明紧皱眉头,暗想蔡氏家主不至于损失点钱粮就自杀吧?
“好,蔡氏后继有人,我儿要遇到强劲对手了。如此绝境,还有此魄力,蔡家不会亡,百年就可恢复生机。小彘,准备厚礼,我亲自去祭奠蔡氏家主。把名帖送往襄阳,以蔡氏老友的身份。我俩争斗一生,没想到他会先我一步。”朱世伯缓缓站起来,精神抖擞地说道。
“父亲,蔡家家主身体一直康健,怎么会突然暴毙?孩儿不相信他是如此脆弱之人。”朱小彘缓缓问道。
“为父也有此疑惑,故而顺道查看一番。我总觉得朱蔡此次商战,有些蹊跷。蔡家应该不至于沦落至此,处心积虑来害我。那蔡家子历来莽撞,那天带兵围攻我朱府,总觉得哪里不对?”朱世伯缓缓地低头沉思。
“世伯,你打压蔡家,莫不是别人联合你家仇敌一起对付你吧?”姬明笑着调侃说道。
“贤侄想多了,世家打压仇敌很正常。赶尽杀绝,那是世家大忌。等你将来有了儿孙就懂了。蔡氏如此凄惨,那蔡氏新家主只要不是愚钝之辈,必然会明白蔡朱两家都是鱼肉。对付我家的主凶看来另有其人,蔡家只是当了一次刀。”朱世伯面色担忧,思虑良久,还是毫无头绪。只能等待众多世家好友从朝堂以及各地世家打探消息了。
蔡氏大堂
棺椁摆在正中,蔡淼目光呆滞地跪在旁边。几位哥哥在忙碌着接待各地闻讯赶来的世家好友。大厅的帷幔后,传来阵阵妇人的哭泣声。蔡淼的脑海还停留在父亲倒下的那一瞬间。世人诅咒,都说不得好死,死不瞑目,大概也就如此了。攥紧拳头,泪水从脸颊滑落,寂静无声。
“颍川韩氏到,蔡氏家主千古......”
“江东胡氏到,少家主节哀顺变......”
“江夏朱家到,蔡氏好友万年......”
随着门人一声高喊,现场瞬间变得宁静。大门外的百姓有些好奇,虽然不明情况,但是也都多少听说这次朱蔡两家的争斗。
火盆中,青烟袅袅,橘红色的火焰跳跃,如同精灵一般欢乐。蔡氏家仆脸上一丝笑容没有,冷冷地看着。妇人的声音停了下来,侧耳倾听大堂内的动静。蔡氏子按住腰间的宝剑,一脸怒目而视。旁边的管家死死地按住,带着怒火摇头,腮边的肌肉抖动。
朱世伯扶着家中的侍女仆人,缓缓地往门内走。这时众人也都发现,这个曾经傲啸荆襄的第一世家家主,已然垂垂老矣。虽未一夜白头,却也星星点点的白发遍布鬓角。短短两月不到,如同十年再回首。
朱老伯正襟危坐,屏退侍女家仆,缓缓地掏出冥纸,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苍白的手指,沾点唾液,慢慢拧开黏在一起的冥纸,一点点舔在火盆里,没有点滴表情。
“我要杀了他,为父亲报仇......”
“二公子,二公子,冷静...冷静点......”
蔡家二子往前几步,试图拔出腰间的宝剑。家仆死死地拉着,抱着腰间不敢松手。
“够了......我是家主,二哥给我退下......”蔡淼突然高喊出声,凌厉地注视着这个莽撞的哥哥。
“他就是罪魁祸首,你不报仇,二哥跟你割袍断亲......”
“随你,你还嫌害得蔡家不够惨吗?给我滚出去......”蔡淼怒发冲冠地吼道。
“你......哼......”
“当啷......”
蔡氏二子抛下宝剑,义愤填膺地离开,一路喝散拦路的众人。
朱世伯丝毫没有变化,反而逐渐带上微微地笑容,眼神里火焰跳动,身上有些暖洋洋的。
“菜叶子,我俩争斗一生,从学院到现在,想来也真够无聊的。你以为我赢了吗?老夫发妻死于抑郁,长子死于非命,二子遇到山匪断腿,唯有个幼子指望着。都以为我朱家赢了,你可知道损失三成家业的结果。”朱世伯微笑着,不知从何处掏出酒壶,嘀嘀咕咕地说道。大堂内的人,清晰可闻。
“大肥猪也不指望你原谅我,只是欣慰你临终还能做出明智选择。我们都不看好的儿子,最后却都成了家主,哈哈哈.......我们两个还真是自命不凡啊。”朱老伯给自己倒上一杯,再给火盆里浇上一杯。蔡氏近亲族人无人上来阻止,唯有蔡淼,躬身还礼。
朱老伯笑眯眯地看着蔡淼,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拿起桌上的贡品,放在嘴里咀嚼。这在平常可是相当失礼的事情,而此时蔡淼却伸手阻止。
“这酒也喝了,菜也吃了。作为世伯,总要有点表示。好在你的小儿子还算知道祖训。世家争斗,不可祸及百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好经营蔡氏......”朱老伯缓缓起身,似乎对逝者所言,又像是在叮嘱生者。外面阳光明媚,朱老伯消失在阳光下。
大堂内众人表情各异,有人咬牙切齿,有人紧蹙眉头,甚至有人面带微笑,唯有蔡淼看到地上,一叠没有烧完的冥纸。再次躬身行礼,起身拿起冥纸,把它放进怀中,脑海里反复想着父亲的临终之言。
“匹夫......害我......”蔡淼缓缓往书房而去,留下众人一脸惊愕。蔡家三子只好自己代替弟弟,跪在旁边迎客。
大堂内再次响起喧嚣,哭泣之声此起彼伏......
门前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蔡家也是咎由自取,让他们囤积粮食......”
“换你,也是这样,只是想赚点钱......”
“都知足吧,现在一文钱救济你们,还真以为粮食卖不掉吗?”
“就是...就是...蔡家也是大好人啊。”
百姓历来如此,古往今来。
蔡淼嘱咐家仆守好书房,闲杂人等不许入内。独自走进房间,里面站着三人,一身黑衣的家仆首领,安安静静地站在帷幔旁边。两个老者端坐在案几旁,端起茶杯细细品尝茶水。看到蔡淼进来,起身行礼。
轻轻点头示意,蔡淼拿出怀中的一叠冥纸。打开后,厚厚的一叠银券包裹着一封书信。稍稍有些犹豫,看向三人,缓缓放下银券,深呼一口气,撕开信封。
书房内寂静无声,蔡淼脸色变幻不定。思虑再三,把信封传于三人,独自在书架上翻找。
不到片刻,手里捧出一本厚厚的家训,从中抽出几封薄纸。细细研读,眉头紧皱。
“可曾查到消息?”
“回禀主公,二公子那不曾得到消息,只是接到命令行事。属下暗中调查跟踪许久,不曾有反叛可能。属下不敢妄自猜测老主公用意?”黑衣首领逐渐显露面容,一俊秀青年。
“父亲走的匆忙,到底谁是匹夫?父亲一直称朱世伯为大肥猪。即使输了,也不至于气急攻心。京城,颍川方向可有消息?”蔡淼疑惑地问道,目光如剑。
“回家主,不曾得到消息。此事,老家主口风甚严,只知道朝堂和魏韩之地都有帮手一起行动。银钱也是从那边流入,我等只是听命行事,甚少询问缘由。”旁边的老者躬身说道。
“水静流深......”
蔡淼突然冒出一句,众人有些似懂非懂。
“大管家,收缩家族势力,清查家族消息人员,家仆侍卫也要算在内。我决定,蔡家放弃荆襄以外所有,固守祖地。待到查清楚这幕后之人,明白事情缘由再行召开家族会议。”
“谨遵家主号令......”三人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书房。
蔡淼静静地看着书房内先祖的画像,脸色阴沉,不觉攥紧拳头。
“借刀杀人,人亡刀毁,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