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白今天发现姬明很郁闷,时而紧锁眉头,每时每刻都在忙碌处理着泗水河岸的琐事。这对于一向懒散的好友来说难能可贵。空闲的时候就待在河边,看着河里的流民在挖掘河道,或者看看远处的大河崩腾不息。自己已经坐在身边很久了,依然一副浑然忘我的意境。
“贤弟,可是有什么忧愁无法排解?”楚子白试探性说道。
“哎...说了,你也不懂......”姬明半天长叹一声,转过头来说道。一副年少不知老来愁,请君独去登高楼的表情。
楚子白被一句话噎了半死,暗道跟我装什么老夫子,我自己派人出查查不一样知道。
这时远远地马车兴高采烈地赶来,挥着手跑过来。
“姬明兄,胡兄的马到了,质量上乘,还附带一些耕牛,快去签字接收了......”
姬明刚才幽怨地表情立马变得鲜亮起来,瞪着澄净透明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马车,再三确认是否来到,批次有多少。两人风风火火的往家的方向赶,楚子白愣愣的看着这家伙三变脸。你说你缺钱就缺吧,跟我装什么深沉,更扯些没用的秋怨冬哀,起身跟着追上去。
门前的道路上排满了马队,胡风骑在不远的白马上,冲着姬明微笑,从马上纵身而下,整理一下武士服,梳理一下仪容,缓缓向姬明走来。
“姬明贤弟勿怪,为兄前段时间去往北地催促马匹,听说流民中发生点小事,没能赶上帮助,实在心有愧疚......”
“胡兄切莫如此,些许小事,小弟应付就行。现在万事俱备,只等胡兄的东风快马了,我等事业就起来了...哈哈......”姬明笑着见礼,心情舒畅多了。人,难过的时候,忙起来就好了,实在不行那就多挣点钱,钱能治愈忧伤啊。
墨家的师兄已经接到消息,派了几十号人过来牵马,都是流民中懂马或者会驾驶马车的,稍微培训锻炼这么多天,怎么着也该可以了,连工具和车体都带来了。
“既然人都来了,那就也让胡兄看看,都让让,把路上铺的那段石粉路给挪出来......小孩子,说你呢,到一边玩,等会再来......”姬明招呼着胡风楚子白往前走,墨家的师兄抬着车辕车体已经开始往熟练的马匹身上套,专门让同来的马夫挑的温顺马匹。
待到半个时辰左右,一辆四轮马车滴滴答答地就来了。胡风和楚子白一脸懵懂,四轮马车用来拉货可不容易,秦楚时期已经有人用过,耗费太大。贵重物品运输还可以,一般的物品就得不偿失,转头一想,贤弟只需要拉倒泗水码头,也不是难事,只能说将就。
道路前方已经被清空,马车夫放着一车的砖头,车身明显比平常人坐马车多出来很多。待到姬明微笑点头,马车夫扬起鞭子“得...驾......”,随着鞭子抽动空气的响声。健马一声长嘶,抬起四踢开始小跑起来,沿着石粉路逐渐加速,一路狂飙,直到远处。接着毫不停休,稍停转弯,接着狂奔,围着新修的圆圈路跑了起来。
“姬明贤弟,这是何故?怎么......怎么如此之快?”胡风看着远去的马车急不可耐地说道。楚子白也是如此迷惑。
“首先,这路适合马车,一旦跑起来就惯性很大,马匹也就开始累点,后面轻松,我准备尽量修成直道,这样就不用停止,当然路边也要表明,注意马车,谨慎越过。
这其次吗?那就是墨家的大师兄的功劳,师兄们日夜研究,终于攻克轴承弹簧滚珠之类的难题,愚弟就不敢自居功劳了,在此多谢诸位师兄。”姬明眉飞色舞地说着,躬身给师兄们施礼。
“师弟客气了,也多亏师弟的想法,让我等茅塞顿开,否则可不容易想到啊。哈哈哈......”师兄们互相恭喜着谦逊地说道。
“夫子已经答应愚弟,各位师兄攻破难题,所有成绩优秀。另外,贤弟也会出万两白银,跟相里夫子商议,建立墨家实验基地,各位师兄有何神奇地想法都可以实验,所有成果归学院与师兄,小弟沾点使用权,以后可能还要仰仗诸位师兄......”姬明举着手,厚着脸皮说道,迎来众人大笑。
“那是再好不过,夫子一直有此想法,可是银钱有限,而且投入巨大,没想到让小师弟实现了,该当我墨家一大喜事......”众人大笑着应道,许久的心愿尽然在此处达成。
姬明曾于泗水截流那天,与夫子交谈过,得知墨家自秦时就分分合合,一直无法统一,楚时更是分道扬镳。墨家有三支,分属相里氏,相夫氏与邓陵氏。
工墨相里氏在野,主要墨工制作和墨法研究,主张发展工艺以救天下,偏向于天志,明鬼,节用,现在主流都在泗水学院。
侠墨邓陵氏,主张更为广泛的仁爱,反对不义战争,倾向兼爱非攻,多行走于江湖诸族之间。
政墨,相夫氏在朝,希望通过国家推动技艺生产革新,采用尚贤选才,活跃于朝堂工部,以华夏文明来实现天下大同。而最快的实现途径就是国家推动农商整体技术前进,已达到理想国度的富足,吸引诸夏重新回流一统。
姬明觉得,自己梦境不知真假,过往的记忆和梦境区分不开,自己的失忆又一直不好。那么干脆就忽悠墨家师兄这帮人,大家互惠互利,他们帮自己实验脑袋里的想法是否真实。自己则出钱帮助他们实现推动技艺研究,以及推广。
姬明的想法得到夫子的认可,此前一直仅靠学院的经费,以及以往学子的资助,实在是有限。做出的成果也都不一定有用,最为直接的小孔成像,已经过了几百年了,依然没有对于生产产生巨大的动力,只能沦落为街边戏耍。
“姬明贤弟总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墨家虽属于显学,可是一直难有成就,只能寄希望于机巧工艺,没想到在贤弟这里大放光辉......”胡风凑近,低声说道。
“胡兄太小看墨家,一个快接近千年的学派,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未来可能墨家才是带领我们走向辉煌的学派。”姬明转头,自信满满地笑着说道。
“哦?愚兄虽等不到那时,但是也希望如此。不过这马我运来了,不知道除了雪盐,这马车可否带着我胡家一份?”胡风右手轻缕长发,笑眯眯地说道。
“既然胡兄如此说,那愚弟怎么可能不答应?不过马匹你供应,账目我管理,至于利润你得和马车谈了,小弟现在已经搞不清楚,账目亏损成什么样了......”姬明灰头土脸地说道。
“贤弟待我以诚,先是雪盐之利,后是马车之便,兄长如果没有表示,那就无法面对先祖。管家,放暗影......”胡风说完,冲远处高声打着招呼,一声悠长地马斯声响起,只见一匹黑马扬起前蹄,抬起身躯,尽显千里之姿。
“这马真美......”
“如此骏马当得万金......”
“可遇不可求,无价之宝......”
姬明看着马奔跑出去,一圈后听到一声竹笛方才回转身来,猛停在胡风不远处,缓缓而来,肌肉层次有力,四踢宽大,毛色黑中发亮。
“胡兄,这太过于贵重......”姬明开口说道。
“君之事,即是吾之事。贤弟赠我立家之本,愚兄如果还没有表示,岂不是让世家大族笑话,更何以立足江东。此马名为暗影,乃西方神驹与汗血宝马而生,十中活一,耐力速度堪称当世无双,以竹笛为号。今赠与贤弟,唯有我江东麒麟子方能匹配.....”胡风说完,把竹笛放在姬明手中,丝毫没有给与对方推辞的空间。转身登上白马,举手作揖,然后扬长而去.....
“多谢胡兄,明且受。”姬明冲着胡风远去的身影说道。此事一时传为佳话。不久风靡大越,成为新一代世家贵族贵子典范。狐狸与麒麟的相遇,一个多智近妖,一个德才兼备,成为新一代贵子代表。
姬明握着竹笛,牵着黑马走进家中马棚。妹妹好奇地看着这匹黑马,这么大了,据说还没成年,实属罕见,真不愧胡风那句当世无双。伸手摸着马脖子,姬明吓得一跳,刚想阻拦,楚子白拉着,言称此马驯服后就会性情温顺,无须担心。
鹿丫儿爱不释手,左边摸摸右边瞧瞧,小黑马一脸嫌弃地到处转头,责怪这个小人影响自己吃草。待到鹿丫儿掏出鸡蛋,立马舔着马脸凑过去吃东西,活脱脱的楚子南第二。
“贤弟,把你的龙驹牵出来,我带你去骑马......”楚子白忍了一下午,看着胡风那个家伙在那表演,总算给打发走了。
龙驹路过暗影,蓬蓬地敲着马蹄,发出噗噗声。暗影嗤嗤的回应着,双方隔着几步互相喷口水似的。鹿丫儿赶紧钻出来,摸摸龙驹,在撸撸暗影,方才平息。
“令妹这样抚摸龙驹?”楚子白目瞪口呆看着,自己从小跟着此马一起长大,方才不需认主,怎么这小丫头也行,莫非?想到这里,楚子白转头凶狠地盯着姬明。
“楚兄,别误会,那个...我睡马厩的时候,妹妹好奇也就跟着躺着,否则没办法讲故事,然后就这样了......”姬明挠着头说道,一脸无可奈何。楚子白这才明白。
“既然马以认主,那么就没事。先不要放马鞍上去,先爬上去感受龙驹的节奏和呼吸,到了泗水河边再下来......”楚子白说道,姬明乖乖爬上去。
泗水河边的老人们很好奇,今天公子不看河了,改骑马了。骑在一匹稍显年幼的白马上,来回晃着,逐渐加快步伐,马上还坐着楚公子,一看就知道在练习骑马。
“呼吸放均匀,收腹,腰肢挺直。对...跟着马的节奏起伏,记得它就是你的腿...好,感受它的心跳心情,然后加快......”楚子白坐在后面,环着姬明,说着骑马的心得。
姬明骑着白马,拉着缰绳,跟着马背起伏,感受背后的淡淡香气,和楚兄的挤压。稍稍收敛心神,慢慢跟着马匹起伏跑了起来。一路小跑,不久,楚子白缰绳一拍,彼此身子一仰,然后纵马奔跑起来。
耳边风呼呼而过,脸皮逐渐冷的僵硬,身上不觉开始出汗。后面香气弥漫,姬明能够感受到好友的呼吸。逐渐后面传来笑声,楚子白大笑着夸赞姬明骑马的天赋。不时纠正小动作的错误,时而夸奖姬明双边马鞍的好处,低声细语小时候学骑马的辛苦。
姬明跟着大笑,一种开敞篷跑车的感觉,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周围人群的热烈欢呼,小孩子的兴奋尖叫,把脑中的忧愁吹的一干二净。
微微回头,看着楚子白凌乱的秀发,微红的小脸,优美的弧形轮廓,白皙无瑕的脸蛋,微微蹙起鼻子,清澈地凤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脸庞,带着点点泪光,微笑着冲自己说话,一时心情愉悦至极,有种此生纵马,与君同老的感慨。
待到狂奔两炷香时候,马匹才慢慢停下,姬明慌忙下马,撒腿往家跑,眼中泪光莹莹。楚子白莫名其妙地看着姬明往远处跑去,一句话没留,就走了。
“该死的楚子南,万恶的楚子白,怎么一家都长得那么俊秀,我姬家还要传宗接代呢,我这暗恋刚失恋,怎么又遭此等罪?实在没天理,我真的是喜欢美女的啊......”姬明的内心崩溃地想到,一路往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