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球去势甚急,卷起一道平展罡风,正掠向那轸水蚓脑袋,眨眼间哗啦啦炸开大朵金花。
烟火飘零中,一道白影连着几个倒翻金钟退到了石壁近旁,正是那女子。她面目无甚伤痕,只燎着了小撮头发,一条左臂却齐肩不见了。
轸水蚓面无血色,右手紧紧捂住伤口,却止不住那横流的鲜血。饶是如此,也未能从她嘴里听到半分惨叫呻吟,只上齿虎牙狠狠将嘴唇咬出了血来。
于方才她站立之处,一条细长影挺立如松,嘴中叼着依旧淌血的手臂,腹部磨出沙沙声响。
原来那翼火蛇在下方看到轸水蚓背后突生异象,只能慌忙出手施援,不想那怪兽速度奇快,中了他一弹之前已经取了同伴一臂。
他当下扔掉兽首,双掌连发两个火球,身子也同步杀上。
那怪兽长身虬曲,从火球间隙中轻松闪过,阵风式的飘到了石壁上。
赵廉与少年这才看清它面貌——外形与方才的四脚蟒怪如出一辙,相左处是通体银白,粗糙革棱的皮肤变作了一身细鳞,满月下华光斑驳,流尘溢彩,只有被火球丢中之处留了一片黑迹。
“有……有角。”说话的是那少年。
赵廉眯眼细瞧,果然在怪兽前额上多出了一骨质的突出物,似细长的犀角,更添了几分挑月之威。
这妖兽动作轻盈安静,比之前死掉那条的凶悍之气又有不同。
翼火蛇奔到了轸水蚓身旁,两团火球焰力大盛,护住左右。他检视了下同伴伤势,知其已无力再战,愤然道:“这畜生倒漂亮,鬼鬼祟祟,是来给那黑泥鳅报仇的么!”
轸水蚓气息微弱地说道:“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趟竟有此等棘手货色。”
妖兽扬起脖子,将整条手臂囫囵吞进了口中,末了伸出血舌扫了一下大口,似是对轸水蚓的味道十分满意。
翼火蛇怒火大兴,大吼一声“畜生”便攻了上去,左右手火球接连弹射,刚待发出又有新火相随,一气击发了六星连珠,已是他最快的攻速。
那妖兽避也不避,砰砰砰砰砰硬身连吃了五弹,最后一弹擦身而过,须臾后炸响在山壁之上。
翼火蛇哈哈大笑:“畜生,方才不是敏捷的很么!”却见那妖兽轻舒蟒身,哗哗声中抖了几抖,带着焰灰脱下了几寸鳞片,全无灼破的伤痕。
翼火蛇瞬间面如土色。“这,这虬怎么……”
“你这青头的呆子,看清楚了,这不是虬,是蛟!”轸水蚓怒道:“若是虬,能伤的了我么!”
虬?蛟?……那不就是龙吗!?
下方阴影里的赵廉浑身一抖,突然明白了这些妖物的身形,为何好似在哪里听过。
翼火蛇这才注意到那蛟头上的长角,方才的有恃无恐霎时间荡然无存。“我哪里认的出,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微微颤抖中,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兴奋的笑意:“抓了这家伙,就是大功一件。”
两人正说话间,那银蛟已从墙上冲下,斗折蛇行,朝翼火蛇扑将过来。翼火蛇双手合十,两团火球亦合二为一,膨胀成个球穹火罩,将自己周身包住。这一招以守为攻,无论那银蛟从何处下口,都要受到反噬。
哪知蛟兽冲到身前突然变换方向,绕他周身火罩转了一圈,猛的巨化了三倍,又向轸水蚓扑去。
“糟了!”翼火蛇心下一惊,没料到这灵兽还有声东击西的盘算,当下缩球成拳,将焰弹朝着已堵住他全部视线的巨大背影推击出去。
银蛟身虽有骨却似无骨,于急速去势中金钩腾挪,杀了个回转,身量瞬息间缩回原来大小,露出了身后正欲拼死反击的轸水蚓一张惊恐面目。
炎气逐浪势惊人。这一弹是翼火蛇千钧一发间的全力施为,轻易便破去了轸水蚓拼着仅存气力击出的一道腐尸黑气。火团在黑气撞击下偏离线道坠中左腿,直炸得皮焦肉嫩。
轸水蚓再也坚忍不住,一声惨叫后瘫倒在地,双目瞠裂欲血。
银蛟接连两记虚晃将二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此时更挺起龙首,昂然俯视着喘息紊乱,已现衰像的火焰使。
红信子吞吐不停,银蟒身摇移不定,在翼火蛇脸上投下一条扭曲的死亡之影。
“快……逃……”轸水蚓气若游丝,眼看就要呜呼。
翼火蛇头颅低垂,一双刀眼隐于暗影之中,只听得口舌间嗫声细语,不知在嘀咕着什么。其嗓音越来越大,末了突然爆出一声咆哮:“恶鬼道的畜生,焉敢戏耍神明啊啊!!”右手炎光暴盛,火球胀大成数尺之巨的骄阳。
轸水蚓暗暗倒:“坏,他已失了神智。这炎弹体量越大,烈度越稀,方才已被阴蛟暗地里瞧了去,此时又耍这法子作甚。”
翼火蛇大喝一声,将巨型火弹推向银蛟,后者对这外强中干的招数不屑一顾,直进中宫而来。火光中,轸水蚓瞧见翼火蛇左手的火球突然缩小成了一团蓝焰,躲在大火球后缓缓发出,是一招藏月于阳背的暗杀技。
蓝焰虽小而不易命中,却输蕴了十分的焰力,冷色逼人,非十拿九稳而不得发。
再看那翼火蛇面孔,冷静如常,凝神聚力,方才的疯狂竟是诱敌之术!
蛟龙出海万浪空,火云散去半天红。
巨型炎弹如云絮一般破散,冲出了灵兽一张血口,和它瞳仁中倒映的一抹闪蓝!
中!
清爽的的撕裂声自银蛟血盆大口右侧响起,沿右瞳而穿顶上,将其半张面目豁然掀开。
巨兽口中发出一声惊天巨响,凄厉如鬼魅夜哭,令谷中四人犹感一万条冰刀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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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黑陀舍渐渐远离的笑容,项辛如坠冰窟,只觉得背后便是万丈深渊。他凭借多年来练就的武者本能在空中腾挪深身法,勉强正身落地。
丈余高的岩壁犹在头顶,却再也没了爬上之机,除非他有平地飞升之能——黑压压虺兽结对成群把他和一只孤火围拢在中间。
方才攀岩而上的巨兽也闻声调头,放过了上方三人。项辛抬头张望,已不见一人踪影。
原来这就是黑陀舍出发前说的万全之策,原来我就是那万全之策!
一股怒火从他胸腔里几欲喷薄。项辛携怒气挥刀砍向左右,中刀处如击厚棉,震的他虎口发麻。
这唐横大刀劈不破虺首皮囊已是验证之事,此时再试已全无意义。项辛凄然退回火杖之畔,捡起炎棍防身。
那一团火焰为他守着最后的方寸土地,四面的虺兽渐渐围拢上来,顷刻便要吞没那孤岛微光。
困兽犹斗,颓然无措。项辛自知已无机会逃出生天,手中长刀好似千斤重铁万斤钢,举也举不起来。
“嗷呜——”
此身将没地,无无声处听天音。
一声凄厉的长啸从旁侧一个大洞中传出,回音袅袅,经久不绝。
空洞的虺兽们齐刷刷望向那边,方才还混乱不堪的空间里一时鸦雀无声。
直到第二声凄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