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茶吧】008号故事
【心灵倾诉】严医生
早上的周会刚结束，
一位中年男子推门进入心灵茶吧。
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很清爽，
但面容憔悴精神不佳，
一副欠睡眠的模样。
亚力戈主动迎上前去：
“先生早，
请问你是喝茶还是……”
“我偶然路过，
看见店门口的电子屏幕广告，
你们有心理帮扶服务？”
“是的，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也没啥需要帮助的，
就是心情有点沮丧，
工作上有点挫败感，
想找个人聊聊天排遣一下。”
“那先生楼上请，
袁姗姗，请帮客人上茶。”
“来嘞。”
袁姗姗从吧台后面走了过来，
中年男子见了，
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她是你同事？”
见亚力戈点点头，
中年男子说，
“你一起来听听我的故事吧，
或许对你有帮助。”
袁姗姗满腹疑惑地跟着进了心灵密室。
“我姓严，是市人民医院的一名医生，
昨晚急诊值班，
熬了一宿刚从手术台上下来，
我和同事全力抢救一个病人五个多小时，
一个大概二百六七十斤的肥胖病人，
却没能挽回他的生命，
他最终死于心脏猝死。
我从医二十年了，
见过了无数的生离死别，
我可以很冷静地向死者家属通报死亡结果，
我对死亡有着很强的心理免疫力。
昨天晚上，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
我向死者父母口头下达死亡通知时，
两位老人认出了我：
‘你是刚子吗？
刚子，你真的是刚子，
他是你的石头兄弟呀，
你为什么没把石头救回来啊？’
我当时完全懵了，
刚子是我儿时的小名，
只有很亲近的长辈和同学才知道，
等我反应过来又彻底慌了，
刚刚被我亲手送走的生命，
竟是我的同学范石头。
我俩十年未见面，
他居然胖得完全变了形，
我竟然没有认出他来。
我不知道在医院那一个小时是怎样熬过来的，
阿姨拉着我的手，
一直哭泣，
一直诉说。
我居然笨得像一块木头，
没有说出一句安慰她的话来，
当时我的脑子里嗡嗡嗡作响。”
严医生拿起面前的茶杯，
把茶水倒入掌心，
用双手摩擦着自己的脸庞。
“我和石头是丰远镇人，
我俩是小学初中同学，
上学放学我都要经过他家，
我俩天天在一起玩耍，
我隔三差五到他家蹭饭，
说他家是我的第二个家一点也不过分。
石头天性好动不爱读书，
初中一毕业就闯荡社会，
做过搬运工仓库管理员厨师泥瓦匠，
他到处折腾但只能勉强养家糊口。
我天性安静喜欢读书，
后来考上重点高中市一中，
又考上外省一所医科大学，
毕业后进入了市人民医院。
我回老家过年时，
从石头母亲那里要来了他的联系方式，
曾经三次邀请他参加同学聚会，
他一次都没来赴约，
或许是石头觉得彼此间的地位差距大，
他和我们这帮老同学联系很少。
直到十五六年前，
他居然折腾出了名堂，
成立了一家建筑工程公司。
他开始主动联系我们这帮老同学，
每次聚会都是他主动抢着买单。
我说：石头你赚的都是血汗钱辛苦钱，
还是要省着点花，
他总说：刚子，钱赚来就是花的，
你不让我买单就是瞧不起我。
每次他都喝得酩酊大醉。
这种花天酒地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五六年，
突然有一天他和我们断了联系。
后来我陆陆续续从其他同学那里知道了一些消息，
石头承包了几个房地产建筑工地，
全额垫资施工，
遇上房产公司破产，
他投入的资金几乎全部打了水漂。
那些资金大部分是他从朋友同学手上融资而来的，
他几乎向所有同学都借过钱，
唯独没有向我开过口。
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俩是儿时最好的玩伴，
他想保护这最后一丝纯真的友谊吧。
几个小时前，
石头母亲哭着告诉我他后来的人生遭遇，
资金链断裂后他离了婚，
女儿跟了她母亲，
他逃到外省一家工地打工想东山再起，
高空作业时摔断了腿，
得了小几十万赔偿金，
他把这笔钱投入生意，
又亏得血本无归。
一连串的打击让他彻底崩溃，
此后他一直躲在青山镇一间出租屋里，
过着行尸走肉混吃等死的日子。
他完全放弃了生活的希望，
五年时间暴肥成一个二百六七十斤的大胖子……
哎，十年时间啊，
石头的人生轨迹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我做为石头儿时最要好的朋友，
眼睁睁看着他的人生脱轨，
却从来没有伸出过一次援手。
‘人们会在你的葬礼上献花，
却不会在你生病时送上一碗鸡汤’，
说的就是我这种自私冷漠虚伪的人啊。
在他最困难的时候，
我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
我却没有挽救他的生命，
我…我…”
严医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把双手捂在脸上，
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来，
他的双肩因哭泣而抖动着。
亚力戈袁姗姗找不出安慰的话来，
或许此时沉默才是最好的安慰吧。
亚力戈看见他的双肩不再抖动，
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小心翼翼地说道：
“严医生，
我说的话如果有冒犯或不恰当的地方，
请你原谅我。
我这样看待这件事情，
作为一名医务人员，
你和你的同事全力抢救病人五个小时，
虽然失败了，
但你们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你不必为此自责内疚。
作为朋友，
你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没有伸出援手，
或许确实不妥，
但有句老话说，
自助者，天助之，
他自我放弃生的希望，
你做为朋友也未必能帮上多大的忙。”
“我没有伸出一次援手，
连试都没有试一次，
怎么能说‘未必能帮上多大的忙’呢？
小亚，在这件事上我错了就是错了，
我不能找其他借口来安慰自己，
我不能再昧着良心说话。
当然，造成他今日的人生悲剧，
除了外部原因，
例如不良开发商害他亏掉全部身家，
例如我们这些朋友的冷漠旁观，
最重要的还是他自身的原因。
我从医院出来，
一边步行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究竟是什么导致了他的人生会脱轨？
我想起他酒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越放纵越幸福’，
我想这或许就是答案，
是放纵自我害了他一生。
从小学到初中，
我劝他好好学习，
他总说‘少年不是读书时，
趁着年轻好好玩’；
他闯荡社会过了几年苦日子，
突然发达了就忘乎所以，
认为自己能力出众，
每天花天酒地花钱如流水，
我劝他节省克制，
他酒后吐心声‘越放纵越幸福’；
后来他事业失败，
他又完全放弃和放纵自我，
让自己变成了一个百病缠身的肥胖病人。
我仔仔细细回顾了他短短四十几年的人生，
可以说完全印证了这个答案。
从石头的悲剧我又想起上周二抢救过的一个大学生，
二十岁小伙子在网吧玩游戏，
玩了五天五夜，
突发脑溢血紧急送医救治，
最终还是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哎，人生的不幸，
大多源于放纵自我；
人生的幸运，
一定源于自律的生活。”
袁姗姗深呼一口气，说道：
“严医生，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点名要我旁听了，
谢谢你的故事，
谢谢你的忠告。”
“也要谢谢你俩，
听我唠唠叨叨这么久，
我的心情好多了。
你们的工作很有意义，
希望你们能给更多陷入心灵困境的人带去福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