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三天明枝醒过来时候,她周围所有的就只是冷冰冰的白色,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护士念给她听的那张阿姨留下的字条:
“明枝啊,阿姨也是没办法,阿姨已经把所有的钱花光了,阿姨也要养家,你一定要好好的长大啊。”
不去看护士怜悯的表情,明枝缓缓地将头扭向窗外,看着外面怒放的鲜花,眼泪滚滚而下,无声的渗进枕头。她不怪阿姨,真的,阿姨没有叔叔帮忙,还有两个小弟弟要养,她要乖乖的。可是,为什么她都已经这么乖了,爸爸妈妈还是不肯要她?
应该说明枝的爸妈还算是没有完全灭绝人性吗?阿姨临走前留下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医院打过去之后还算是及时的汇过来了住院费,可是却始终拒绝露面。
明枝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短短的十几天时间,小姑娘就像是换了个人,再也看不见了笑容,再也听不见了笑声,所有孩童该有的欢乐都像是流掉的血一样,消失无踪。
“真是可怜啊,这么长时间了家里人一次都没过来。”
“是啊是啊,还这么小呢。”
“一次都没笑过。”
护士门的窃窃私语时不时的传进明枝的耳中。她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呆呆的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一动不动,像一座没有生命的泥娃娃。
出院那天,护士姐姐们送了明枝好多玩具,一个个的都过来告别。
“要乖乖的呀,知道么?”乖?乖乖的爸爸妈妈也不会回来了吧?
“来,笑一笑嘛。”笑?我好像,已经忘记了该怎么笑了。
热闹过后是深入骨髓的寂寞,明枝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川流不息的医院门口,仿佛失了灵魂。她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小丫头,你家人呢?”指挥交通的交警看着这个已经在路边站了两个多小时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上前询问。
明枝愣愣的抬头,缓缓开口:“没有,没有爸爸妈妈。”
交警一怔,眼前明明应该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抬眼却是令人发颤的死气沉沉。“你,那你住在哪儿?”
明枝低下头,认认真真的想了好久,终于记起了自己家的大体位置。
“好吧,我送你回去。”叹口气,交警跟自己的同事交代了几句便把明枝抱上了摩托,“抱紧了。”这么小的孩子,放在路边不管的话说不定就被人拐走了。
“谢谢叔叔。”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房子,明枝乖巧的道谢,一个人推门进去。还好,他们没有收回这所房子。她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以后,就剩自己了吗?
再次上学,明枝毫不意外的再次遭到了其他孩子的攻击,比上一次更加激烈的攻击。她低着头往前走,努力地不去管那些刺耳的嘲讽和一下又一下的推搡。
“哦哦哦,野孩子回来上学了!”
“哈哈,野孩子!”
孩子头又朝着明枝丢了块石头,炫耀似的扭头跟其他小伙伴道:“哈哈,你看吧,我就说她是个傻子!哈哈!”
“赵,赵文!”旁边的孩子们突然就猛地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指着赵文身后道,仿佛那里有什么可怕的怪物。
“干嘛?”被打断的赵文很不高兴,满不在乎的向后一转身,眼睛瞬间瞪大,嗷的一声惨叫!
“啊啊!杀,杀人了!”片刻的沉寂之后,孩子们惊慌失措的尖叫着四散开来,鬼哭狼嚎。
“呜呜,妈啊,疼!”赵文满脸是血的蹲在地上放声大哭,两条腿不住的扑腾。
面无表情的扔下手中的大石头,明枝缓缓的拍拍手掌上的土,来到啼哭不休的赵文跟前,蹲下:“我,不,是,野孩子!”她黑漆漆的眼眸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令人忍不住的发抖。
赵文一抖,哭的更大声了,四肢胡乱的挥舞着,不住的往后面缩去。
“闭嘴!”明吾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像往日他们欺负自己一样,用力的踢了他几脚,“闭嘴!”往日默不作声任他们欺负的小姑娘仿佛换了个人,看向地上哭闹的小男孩的眼神雪一样的冰冷。
“老师老师!”刚才散开的孩子们引着老师去而复返,恐惧的指着眼前的场景道,“明,明枝发疯了!”
“天哪!”年轻的老师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就见小姑娘正骑在一个满头是血的男孩子身上,挥舞着稚嫩的小拳头狠狠地打着,脚底还用力的踩着对方的胳膊。她的表情是那么的平静,以至于年轻的老师从心底发出一阵寒意,她打了个哆嗦。
“快住手!”终于回过神来的老师连同后面赶来的同事上前将两人拉开,在看到皮开肉绽的男孩时又是冷气连连,他们神色复杂的看着一脸平静的明枝,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现在这个安静至极的小姑娘和刚才下狠手的小凶手联系到一起。
明枝家里的情况他们也是知道一二的,虽然觉得小姑娘挺可怜,但是因为这所幼儿园本来就人手不太充足,大小事情多得很,小孩子又是打不得骂不得,众位老师也只能对明枝受欺负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大乱子谁都没心思管。可是没想到,今天明枝的所作所为会是这么的令人发指。
“跟老师去办公室!”
办公室里,问询赶来的男孩的父亲满脸怒气的瞪着不住赔礼道歉的老师,以及在他眼中的罪魁祸首明枝。
“你们是怎么看孩子的?!我儿子被打成这样,你们幼儿园要负全部责任!”
“对不起对不起!”园长和老师的腰就没直过,脸上汗津津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个屁用?!啊?!能让我儿子身上的伤换到你们身上啊!?”
看着眼前的混乱,明枝无动于衷,她的视线越过这些大人,远远地望向了院中盛开的蔷薇花。啊,花,你也有爸爸妈妈么?它们是不是也不要你了?不然,你又为什么会在这么热的天在那里呆着不动?
“怎么样?”勉强安抚住暴怒的男人,满脸汗的园长问刚打完电话的老师。
“园长,”老师为难道,“医院那边说要住院,您看?”
园长咬咬牙,看看无动于衷的明枝,又拿起电话拨了遍,这次终于打通了:“喂你好,我是明枝所在幼儿园的园长,是这样的什么,啊,我知道了,喂!?喂喂?!你先不要挂电话,喂!”气愤的扣上电话,园长却还是不得不赔出一副笑脸对着男孩家长赔不是,“医药费的事情您不用担心,对方家长会赔的,至于”
“哼!”对方家长愤愤难平,又狠狠地剜一眼一言不发的明枝,咒骂道,“真是杂种!有人生没人养!”
此话一出,园长和老师都是脸色大变,这话,未免有些太重了吧?!
“先生,”明枝班上的老师脸上的赔笑一滞,忍不住开口道,“还请您注意言辞!您这话对着小孩子说也太不合适了吧?”
“我呸!”青筋暴起的男人不屑的啐一口,口沫横飞道,“老子还就是骂了,你能怎么样?!我儿子被这小杂种打伤了还没算账呢!”
年轻的老师再也忍不住,拉下脸来:“先生,其实本来就是您儿子带头欺负人家小姑娘,这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真要这么说的话人家根本就不必负全责!对方家长能陪您的医药费已经是”
“去你的!”男人吹胡子瞪眼道,“还医药费,老子还没让他们赔精神损失费呢!你妈了隔壁的!”
“哎哎,明枝!”围观的老师一阵惊呼,紧接着整间办公室就被男人杀猪一般的惨叫充斥了。
“嗷~!”
“这孩子!”
“明枝!”
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几个老师顾不得许多,纷纷冲上去将被男人一脚掀翻的明枝拉到外面。
被拉着不由自主往外走的小姑娘始终冷冷的盯着痛的脸都变形的男人,一双小手上还沾着刚流下来的血,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波动,平静的令人胆寒。
“妈的!”男人冷汗直流,瘸着腿破口大骂,“老子跟你们没完!”他的左腿大腿处插着一根长长的铁钎!鲜血顺着他的裤脚留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周围的人看的冷汗直流,阵阵凉气从他们的尾椎骨一路窜到后脑勺。那铁钎就是平时街上常见的羊肉串铁钎,不是什么稀罕物,到处都能找到。看见平日大家常常往嘴边送的物件此时正穿在一个人的腿上,众人的胃不由得一阵收缩。
“杂种!小杂种!!老子宰了你!”受伤的男人仿佛是被激怒的野兽,一个劲的往外窜,碗口大的拳头不住的挥舞着,根本就不关明枝才是个五岁不到的小孩子,恨不得把她给撕成千片万片!
“先生!请你冷静点!”园长带着几个老师拼命地拉着盛怒的男人,一面又示意其中一个老师赶紧去报警,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仅仅是声誉的问题了,弄不好他们的幼儿园就要关门大吉!
那个拉着明枝的老师一路小跑,领着她来到一间没人的教室躲着,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心里乱成一团麻。幼儿园的孩子都还太小,就算是报了警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可是,她更在意的是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下这么狠的手。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就这么穿进了大腿,年轻的老师下意识打个哆嗦,很可怕。
表情复杂的看着这个仍旧波澜不惊的孩子,她忍不住再次叹口气:“你啊你,怎么这样?嗯?”
明枝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沾上几滴血的鞋尖。
“老师平时不是教导过你,不能伤害同学么,怎么这么不乖?”老师耐着性子劝诫,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事情大事化小,好保住自己的工作。
一直低头不语的明枝猛地抬起头,黝黑的眼眸直视她,一字一顿认真道:“明枝很乖,可是爸爸妈妈不要明枝。所以,明枝决定,以后,再也不乖了。”